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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语远没有在君临时的低寒迫人,沈苏姀被他拧着身子按在怀里,脸颊贴在他胸前,头上身上罩着他的鹤氅,眼前乌漆麻黑半分看不到外头的状况,他话语一落,耳边却听到了“砰砰”几声闷响,倒像是外头站着的人齐齐跪了下去,被那黄衫女子挡住的马儿稍稍一动,蹄声响起,他竟就这么御马走了,一边走一边语声沉沉道,“自去领罚!”
一团将士们当即垂眸低头,再抬头之时便看到嬴纵便如此御马往前走了,众人齐齐看向一旁站着的黄衫女子,眼底有些无奈又有些同情,那黄衫女子的眉头皱的更紧,唇角紧抿,淡色眼瞳之中终于露出两分暗淡与失望,深吸口气正要再上前追去,跟在后面的陆衎却横马挡在了那黄衫女子身前,眸色郑重道,“于姑娘,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世子今日有要紧军务在身,请姑娘先出营吧,世子此番回来时间紧迫,只怕没时间与姑娘多言,姑娘所求,世子眼下仍是没法子应允,姑娘何必执着呢……”
这位于姑娘闻言面色又是一变,转头看去,嬴纵正有些费力的将鹤氅之下的小相公按在怀里,某一刻身形忽然一颤,鹤氅之下终于挣扎出个娇小身影来,随即便听到嬴纵一声无奈的低叹,带着某种外人不懂的意味深长道,“莫要乱咬……”
于姑娘握着剑的手狠狠一攥,又看了看挡在眼前的陆衎,冷哼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陆衎堪堪松了口气,又满是警告的瞪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一众士兵才催马朝嬴纵和沈苏姀赶了上去,此刻嬴纵和沈苏姀已经走至了这军舍之中最大最气派的一间之前,嬴纵驻马翻身跃下,又一把将沈苏姀从马背上捞下来揽在怀中走了进去!
沈苏姀十分顺从的任由嬴纵半抱着,看到二人消失在那大门之后,远处雪地里的将士们面面相觑一瞬,各人面上的颜色似乎都是在问,世子爷何时好上了这一口!
沈苏姀蜡黄的小脸上笑意淡淡,被嬴纵一路带着进了门双脚才落了地,眼下此处应当是南营的议事堂,巨大的厅堂之中堪舆沙盘地图皆有,诸位之上是宽敞的宝椅加长案,其下则是左右两排竖椅,沈苏姀见怪不怪走在嬴纵之前,当下走到那长案之前瞅了瞅,长案之上整齐摆放着两摞册子加各式地图不等,都是要呈给嬴纵看得。
沈苏姀暗自咂舌,眼底透着两分熟悉的亲切感,一回身不看嬴纵,却是看向了正跟进来的陆衎,唇角微扬的朝他身后看了看,疑惑道,“陆侍郎怎地不带那位姑娘进来?”
沈苏姀语声平静,好像真的在提醒他一般,陆衎闻言面色立刻一苦,额间刚刚干了的冷汗又流了下来,万分苦涩的看了嬴纵一眼轻咳一声道,“主子,小人并不知于姑娘会来这里,想必是从昨日开始就知道您必定会过来!”
嬴纵眼下已走至了长案之后,他面上倒没什么明显的神色,扫了沈苏姀一眼,抿了抿唇不甚在意的模样,他不在意,沈苏姀同样也不甚在意,站在桌案之前大刺刺将那军册翻了开,站在身后的陆衎见此眉头微蹙似乎要出言提醒那些军册别个看不得,却在看到嬴纵那略带柔色一点意见也没有的眼神之时及时的收了住,心有余悸的叹口气,幸好幸好。
陆衎看着沈苏姀那轻松愉快的模样眼底微光一闪,又扫了一眼坐在桌案之后八风不动的自家主子,眸光一闪看着沈苏姀笑道,“侯爷莫要多想,这位于姑娘只是当年老王爷麾下一个部将的女儿,那位将军早年前战死沙场,只留下这么个遗孤,和军中兄弟颇为熟稔,因此今日才入了大营,至于为何要找主子嘛,其实这位于姑娘这两年心心念念便是等主子回苍穹,但凡主子回来,她必定是要来见主子的,那个……”
“你可以滚了。”
陆衎的话没能说完,嬴纵的眼风一厉冷冷道出五个字,陆衎轻咳一声朝二人拱手道,“小人先行退下,外面的弟兄心中忐忑,小人先去和他们说道几句,告退,告退。”
陆衎风一般的消失在了门口,顺手替他们将门掩了上,沈苏姀面上的从容不变,微微点头算作知道仍是好整以暇的看着那军册,也不知那军册上写了什么,竟引得她看得十分专注,嬴纵亦正好整以暇的瞧着她,见她那模样不由得朝她伸手,沈苏姀四平八稳的走过去,嬴纵当即十分自然的将她拉到了怀中叫她坐在了他腿上,随意取过一本册子打开,那册子上乃是记着近来的军中机要,嬴纵看,沈苏姀便也随着他看,对这些军务沈苏姀熟悉至极,看了两眼便勾起了她对步天骑的记忆,目光一时落在军册之上难以移开。
时光好似被拉长,外头有寒风呼啸有絮雪纷纷,两人相拥而坐,一本册子都能被沈苏姀看出别样的风味儿来,某一刻,沈苏姀忽然发现身后之人不看军册却是看着自己。
沈苏姀眉头微挑转头看向嬴纵,“有事?”
嬴纵眸光微深的瞧着她,却发现沈苏姀仍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好似全然忘记了适才有个姑娘切切问了他些不清不楚的话,默然良久,嬴纵摇了摇头,“无事。”
沈苏姀点点头,又回过头去看那军册之上近几月以来苍圣军的布防变动,一时看得出神,待看完一页,却发现嬴纵的手压在纸边好似顿了住,竟是不曾翻页,沈苏姀眉头微蹙,疑惑的回过头去,却发现嬴纵仍是看着她。
沈苏姀眉头又是一挑,“当真没事?”
嬴纵墨蓝色的眸子里酝着两分深沉,这一次不再摇头,只沉沉看着她,“你就不问问,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吗?”
沈苏姀眼底闪过两分疑惑,“刚才?哪个刚才?”
如此,嬴纵的眸子方是彻底的沉了,语声沉闷,“刚才有个姑娘,问我为何不去找她。”
沈苏姀恍然,点点头,“对的,是有这么个人。”
却也只是点了点头,而后沈苏姀又好整以暇瞧着嬴纵,蹙眉,带着嗔怪,“我想起来了,那个姑娘问你为何不去找她,你连话都不答就走了,你眼下是璴意,不是秦王,这样冷傲的性子应当改改,那姑娘不是亡故战将的遗孤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当和蔼些。”
说完此话,沈苏姀便又转过了头去,自顾自翻了翻那册子,或许是那城防布阵写的极为精妙绝伦,她看得津津有味,嬴纵眸光半眯的看着她侧脸,一把将她转了过来,“你让我对别个和蔼些,你就不怕别个对我有所企图?”
沈苏姀面色寻常,似乎并不以那黄衫女子为意,听见他这话却在眼底露出两分恍然,“这么说来,那姑娘竟然对你有所企图?”
这话语只是沈苏姀因嬴纵之语而得来的推测,因此语气一点都不惊讶,好似她十分能接受这个结果,大抵是嬴纵看她的目光太过幽深,沈苏姀便仔细的考虑了一下这个“有所企图”,为他理了理前襟,语重心长道,“这位于姑娘既然是战将遗孤,做璴意的世子妃倒也是极好的,你既然假扮璴意,那这件事也要假扮到底,所幸你眼下在朝中无事,每年多回来几次也不至于让姑娘独守空房,当然,由此正好也能解了早前璴意向洛阳候请婚而无果的局,将来更不怕朝廷再为璴意物色新的世子妃,一箭双雕,实乃上策。”
嬴纵眼底微光一点点散去,凤眸半狭幽幽的盯着她。
沈苏姀看着她这表情面上露出两分恍然,眉头一挑,蜡黄的小脸上一片真诚,“怎么你觉得我想的这法子不好吗?想那姑娘心心念念等着你回来,你伤了别个姑娘的心也是不该,眼下那姑娘只怕还在外等着,你做戏也当做全套,不如去瞧瞧?”
嬴纵眉头微皱,唇角轻抿,一副不怎么赞同的样子。
沈苏姀眸光一时深重,朝外看了一眼眼底露出恍然,“你嫌外面冷?好,那就不去了。”
话音一落,又转过头去看军册了,一边看一边拿过旁里搁着的朱笔,竟有模有样的做起了批注,一边写一边点着头,唇边念念有词,竟然默记着苍穹城的城防来,唇角微抿做着点评,“这布阵的法子倒是和你从前的策略有些不同,我看着这苍穹城城墙十分牢靠,即便有强敌也难以攻进来,可若是敌人真的有那个耐心围上苍圣军一年半载,苍圣军只能死守无法进攻倒也不是个办法,若是有厉害些的远距离武器便可解了这困局,天玄宗之中有一种神机箭,射程极远,乃是秘传的制造法门,不如我写下一份你交代下去制出来?”
沈苏姀说的十分认真,话题极有内容,语速徐徐,呵气如兰,在这腊九寒天的深冬之中好似阳春三月的清风一般和煦醉人,那神机箭乃是天玄宗不外传之秘方,眼下她竟一开口就要给他写一份,按道理来说嬴纵当眸光一亮应声下来!
可嬴纵只是深深瞧着她,不发一言。
沈苏姀瞧着他这模样,无奈的一叹摇了摇头,遗憾道,“你既不想要那就算了。”
话说完又转过了头去,将他有些碍事的手臂移到一边去,自顾自将那军册快速的浏览起来,一边看一边点头,眉头时而展开时而簇起,俨然已经沉浸其中忘记了身后还有他嬴纵的存在,某一刻,一只大手往那军册之上一盖,堪堪挡住了沈苏姀的视线。
沈苏姀的兴致被打断,颇有些疑惑的转过身来,“到底怎地了?”
嬴纵默默看着沈苏姀,猛地收紧手臂,看看将她放在了自己咫尺之地,眉头微蹙道,“那个于什么的我从未去见过,一点也不熟,她亦并非是想做璴意的世子妃,她所求的……是……好似是要从军,她应当是璴意小时玩伴,因此才在我面前放肆些,我次次来去匆匆小心谨慎,连她什么模样都没记住,也没有机会与她计较,倒是陆衎从前替我挡着她,有什么约定也都是他们之间定下的,今日她来我更是不知情,总之,一切都与我无关。”
沈苏姀便在咫尺之地看着他,听他说了这一长串,她眼底堪堪露出两分迷茫,随即又有些恍然,而后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又转过了头去,嬴纵的手因是揽着她此刻已经移开,沈苏姀便又翻开了那军册看起来,身后的嬴纵深吸口气胸膛一阵起伏拳头攥的“咔嚓”直响,沈苏姀便又平声安抚道,“再不想看眼下也做个样子为好,你眼下是璴意。”
竟是全然不曾将他适才那话听进去!
嬴纵看着她一片寻常的面色恨不能将她按在桌上蹂躏一番,这意念刚动,门口却又传来了陆衎的声音,“主子,底下几位小将军求见呢。”
沈苏姀手中的朱笔一顿,堪堪便起身欲从嬴纵身上退下来,嬴纵却一把按住她的腰身不叫她动,两人相持片刻,谁也不愿改变心意,门外还有陆衎等着回话,沈苏姀眉头微蹙,犹豫一瞬到底点了点头,“罢了,反正璴意行事无忌什么都敢做的。”
这话平平静静的,却听得嬴纵心头一跳,低头朝她看去,却见沈苏姀眼下已经又规规整整的坐在了他身前,随意的取过旁里的一份地图看起来,那地图之上红红蓝蓝的标记着许多符号,乃是苍穹城对阵北魏的布防,她眼下垂着眸子看那地图,身子堪堪离了他许远,嬴纵深吸口气,一把将她揽的近些一边看向了门口,“叫他们进来!”
陆衎在外应了一声,当先推门而入,待看清屋中情形之时当即一愣,跟在他身后的五六人不知怎地便停下脚步,抬头的瞬间当即便也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