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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华庭低着头不语,沈苏姀眉头一扬,“你不信我说的话?”
嬴华庭抬起头来,眼眶又红了,却是道,“信。”
沈苏姀笑开,“既然信我,便听我的。”
嬴华庭的神色万分专注,专注的看沈苏姀眼底的平静,专注的听她说的话,可末了她还是摇了摇头,“我信你,可我不会走,那样我会于心不安。”
沈苏姀是知道她的固执的,见状只得苦叹,“这又是何必,我……”
豁然起身,嬴华庭郑重道,“你不必再多言,我说不会走就是不会走,从今往后,你在何处我就在何处,为你鞍前马后再所不辞——”
说着便将手从沈苏姀掌中撤出,再道一句“我不会走”便朝外走去,沈苏姀起身追出两步,看着嬴华庭消失的背影苦笑,一转身,嬴纵正站在窗边看着她,沈苏姀见这兄妹二人都是一脸沉色不由摇头,走到嬴纵面前看着他道,“华庭那般,你又想闹出什么不成?”
嬴纵揽着沈苏姀入怀,看着她道,“让她留下吧。”
沈苏姀皱眉,“这怎么能行,她是大秦的公主,她有自己的封地,她还要成婚。”
嬴纵仍是目不转睛看着她,“她有她的缘法,我只知道她若自己回去恐怕会寝食难安,还不如留下来的好,或许哪日想通了也就释然了。”
沈苏姀呼出口气去,“那好吧。”
这一场迟来的相认将两人之间释然的阴云又召了回来,无心之中似有一股子浓愁在二人之间荡开来,厮杀声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伴随着窗外呼啸的寒风割磨人的耳膜,默然一刻,嬴纵忽然倾身将沈苏姀打横抱起朝浴房而去,沈苏姀低呼一声,面色顿时微红,抬眸看到嬴纵眉间的暗色顿时便洞悉了他的心事,不由抬手抱住他的颈子靠在他胸前低喃,“今次我可不会在上面了,你再诓我也无用……”
嬴纵听见此话眉宇间的暗色顿时一散,垂眸看了怀中人一眼唇角高高的扬了起来,一边大步朝浴房去一边叹息,“你……当真不叫人疼爱都不行……”
沈苏姀笑开,“啧”一声搂紧了他的脖颈,“少拿这些甜言蜜语哄骗与我。”
“好,不说,只做。”
嬴纵眉梢眼角都松泛开来,话音落下,抱着沈苏姀入了浴房。
嬴纵口中说了“做”,可他实际上并未对沈苏姀如何,在情事上一般男子少有餍足,嬴纵在此事上自然也是一样的,更遑论是对着他心尖尖上的人,但因为顾念着沈苏姀的身子,嬴纵在此事上分外节制,整一夜都只是将沈苏姀搂着作罢,罗帐轻纱,暖意盎然,却无论如何都抵不住那悠扬传来的厮杀声,直至天明时分那喊杀声才淡了下去。
沈苏姀一整夜都未睡得安宁,那喊杀声虽不清晰,可因为她对这些比常人更为敏感,因而哪怕只是一点点响动都能勾起她对前世的回忆,梦里又是那黄沙漫天的血雨腥风,漫山遍野的尸体无人收捡,尽数便宜了食人的秃鹰,至今,早已是沧海桑田白骨骷髅……
沈苏姀浑身发着颤,满头的冷汗淋漓而下,眉头紧皱面色发白,却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偶尔闷哼一声,却不是在说什么话而像是被什么刺中的痛苦声,嬴纵在旁看着心疼不已,想到她梦里是什么场景更觉锥心蚀骨,没了法子,只得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吻她喊她的名字,自两人说破至今,他已极少唤她“彧儿”,只怕提醒了她的身份叫她想起那些不得不扛着的仇怨,这会子见她这样痛苦,到底忍不住唤出这个藏在心底的名字。
沈苏姀在那黄沙漫天之中挣扎逃亡,眼看着那漫天箭雨要落下,她耳边却听到一声声熟悉的呼唤,心头忽然就涌起一股子力量,下意识的就睁开了眸子!
目之所及,对上一双满是担忧的眸子,嬴纵见她醒来大喜不已,赶忙倾身去为她拭汗,而后又将她揽在怀中轻声安抚,“莫怕莫怕,我在呢,都是梦而已。”
沈苏姀心悸犹存,一颗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去,怔愣一瞬才一点点的恢复了知觉,从前在他身边她从不会再做这梦,可今次她甚至未上战场,只是听到了这么一点点声响竟然将这个叫她心安的规则都打破了,想到往后在他身边也要陷入那无边无际的噩梦里,沈苏姀背脊上忽然生出了几分寒意,蓦的将他紧紧搂住,面带着苦笑的道,“你说可笑不可笑,从前我甚至盼着能有仗打,可到了今日,我竟有些害怕,嬴纵,我竟然害怕……”
前世今生,哪怕是在他面前她也从未露怯过!
而她这走一遭的示弱便是如此雷霆万钧,如同千万把刀子一样从他心上割磨而过,嬴纵心头大疼,双手在她背脊要狠命的揉搓,似要将她刻进自己骨子里似得,“莫怕彧儿,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谁也伤不了!”
他的语声带着刻骨铭心的温柔,使得沈苏姀心底忽然就生出一股子哀戚,她蓦地闭上眸子,语声艰涩至极,“嬴纵,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了,永远都忘不了了……”
倘若是平时,她哪怕指甲扣断呕出血来都不会说这些示弱的话,再苦她也会抗下,再觉得无法承受也会忍下,再怕,她也会装的万事不畏!
可今次,她忽然觉得疲累,再没力气去抗去忍去装!
仇恨不应该忘记,可那些血淋淋的画面于她而言不过是残忍的折磨,从前凭着那一股子复仇的愤怒和恨意强撑着接受那日复一日的煎熬,到了今日有心将那仇恨放下,可那些血肉模糊的画面却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夜深梦回,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尽数变成了厉鬼在她耳边哀嚎,第一次,她想逃避了,第一次,她想将这些画面都忘记。
嬴纵紧紧地搂住沈苏姀,深吸口气却又将她放了开来,抵着她的额头,看着她水光浮现的眼睛,那双黑亮的眸子被梦境折磨,此刻变得黯淡无光又有些惊悸的碎光簇闪,嬴纵心疼极了,想到她遭的罪恨不能替她受了这些苦楚,可他知道他不能替她,无助的感觉漫上心头,叫他都有些恨自己,他忽然按住了她的后颈,带着剥茧的指腹从她发根穿过,牢牢地将她钉在了他咫尺之地,看她良久,他终于沉声开了口……
“你是少将军,是苏阀的少将军!”
“没有什么能叫你畏惧!”
“从前征伐天下和我过招的少将军哪里去了?!”
嬴纵一字一句的问,带着明显的激将,沈苏姀听的分明,怔怔看他一瞬却只剩下苦笑,抬手覆着眼眶,语声带着几分凄沧,“苏阀的少将军……被仇恨磨成了渣滓……早就死了……苏阀的少将军不会做那样多的阴损之事……她的忠正她的傲骨都死了……”
嬴纵一把拉开了沈苏姀覆在眼眶上的手,看到她眼角闪动着的水光心底忽然万分恼恨自己,他只觉他在心中的分量还不够重,只觉得她太狠心,却从未想过她经历了亲族惨死兄弟惨死而自己又被万箭穿心的结局之后她是否能承受的住,再坚韧的心也不是无坚不摧的,而她所经历的常人又岂能想象,她忘不掉的场面嬴纵可以想象,那噩梦她做了九年,如同一根刺一般扎入她的心房,那样的痛提醒这她不断地向前不断地狠下心来去报仇,到了如今,那刺已经将她的心房碾碎,那伤口已深不见底,再难愈合……
嬴纵凤眸一痛,他还是不够懂她!
低头吻上沈苏姀娇软的唇,用尽温柔的去安抚去讨好,待她面无血色的面容生出几分颜色嬴纵才放开她,低低瞧进她眼底,“没有死,都在我心里呢,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们慢慢地来,哪怕不能忘记,也不必再害怕,彧儿,我会陪着你。”
他笃定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沈苏姀眼底渐渐的又变得清亮有神起来,好似适才只是在发梦,待她眼底的水色消散,那个从容不迫的沈苏姀又回来了,她深吸口气苦笑着“嗯”一声将脑袋埋进了嬴纵的颈窝里,嬴纵稍松一口气,轻抚着她的背脊陷入了沉思。
外头的天色已经明亮起来,沈苏姀缓了缓才和嬴纵起身,嬴纵先她一步穿戴齐整,而后便拿了她的衣服为她更衣,沈苏姀神色恹恹的抱着膝头坐着,看了他一眼面上忽然生出几分赫然,待嬴纵拿着她的袍子坐在她身边,她便低着头不看他,正有些不自在,却不料下巴被一把攥住抬起,嬴纵低头一瞬一口咬在她唇上,凉凉扫了她一眼。
沈苏姀勾了勾唇,面色精神顿时好了几分,由着嬴纵为她更衣,少不得又要让嬴纵亲近几番,如此几番逗弄,沈苏姀面色已经大半如常,两人刚刚洗漱完毕走出内室,外头却听见香词的高声行礼声,“拜见王爷……”
沈苏姀二人相视一眼,沈君心来了!
这想法刚落,转眼便见沈苏姀一身银色甲胄浑身是血的走了进来,因着那血迹骇人,沈君心的模样瞧起来好似经过了一场恶战,沈苏姀呼吸一紧,当即皱眉上前,“这是怎么回事?昨夜的攻城很是迅猛不成?你可有哪处伤着了?!”
沈苏姀面色肃容,再没了早前在嬴纵身边的示弱模样,周身的气势一出,迫人万分,沈君心胸膛一挺却朗笑起来,“阿姐莫担心,我没有受伤!那厉王的攻城的确有些迅猛,可城楼上却守卫的万无一失,只是有几人攀上了城楼,是我叫人莫管我亲自去杀的!”
沈苏姀闻言放下心来,这才晓得他这一身血迹从何而来。
沈君心见到她对他的关心万分开心,立刻上前一步拉了她的手,道,“阿姐,我带你登上城楼去看!眼下的浮屠城下陈尸一万有余,场面甚是壮观!昨夜是我亲自督战呢!”
在沈君心心中沈苏姀非同常人,又想叫她看看自己的战绩才有了这心思,他却没察觉沈苏姀闻言背脊一僵,却因为不忍拂了他的意随他走了几步,眼看着就要走出殿门,嬴纵忽然一把攥住了沈君心拉着沈苏姀的手,也不知怎地就将沈君心的手挑脱,而后将沈苏姀拉到了自己身边,嬴纵替沈苏姀理着衣襟,看也不看沈君心一眼。
“阿姀身子尚弱,吹不得冷风,不去了。”
嬴纵说的旁若无人,沈君心眼底却陡然生出了磅礴怒意……
------题外话------
写了删删了写,还是把苏苏这段心理写出来了,希望大家不要觉得苏苏心理弱,她在外面是一贯强势而且会越来越强的,所有的势弱都是在纵子面前哟,因为删改今日没写出万更,明儿补上!
☆、022 牵机咒发,宗主师父驾到!
“阿姀身子尚弱,吹不得冷风,不去了。”
嬴纵说的旁若无人,明显一副不愿让沈苏姀跟着出宫的意思,沈君心眉头一皱,眼底顿时露出了怒色来,他彻夜守在城楼上督战,而今大胜,自然想叫沈苏姀看看,而沈苏姀的身子已好了许多,再加上他亲眼见过沈苏姀一剑看了刘成武的头,当然不会觉得那战场能对沈苏姀造成什么影响,这么想着,他心中更为笃定嬴纵如此只是因为占有欲太强不愿沈苏姀和他过多接触,胸膛激烈的起伏几下,他狠狠攥了攥拳头才将那怒意压下。
“既然如此,那阿姐还是养着身子的好,那就不去了。”
无论嬴纵存着哪种心思,在沈苏姀的身子上沈君心半点不敢大意,忍了心底的怒气,强自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