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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卓面上遗憾之意明显,然而沈苏姀和他的立场对立,又怎会因他之语而松懈下来,她弯了弯唇,索性道,“此处距离浮屠总比距离北魏帝都近一些,二皇子若愿和沈苏姀对月当酌不若和沈苏姀一起回去浮屠?”
拓跋卓闻言只有苦笑,“沈姑娘,我是身不由己。”
沈苏姀看着拓跋卓如此点点头,而后又回头看了一眼一旁面色意外的容飒几人,拓跋卓见她如此便笑道,“沈姑娘的朋友可安全离开。”
顿了顿,拓跋卓又加了三字,“我保证。”
沈苏姀眯了眯眸,看着拓跋卓的目光有权衡之意,拓跋卓似乎看出了沈苏姀眼下并未放弃挣扎的心思,苦笑更甚,“沈姑娘,这赤峰丘前后左右兵甲三千,你若不和我走,我便只好下令了,那样便会伤到你,我并不乐见。”
拓跋卓的坦白让沈苏姀放弃了挣扎了的打算,因为在她感受不到的地方还有两千人马等着她,这样的情况哪怕她独身一人也并不一定能顺利逃脱,又因为此番来的人是拓跋卓,沈苏姀倒是不觉得非要在这个时候拼个你死我活才好,她点点头,转身走向容飒那边。
容飒立在马上,看着沈苏姀的目光带着担忧,沈苏姀安抚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道,“速度要快,越快越好,前面百里之外便有驿站和驻兵,再到驿站之前不得掉以轻心。”
拓跋卓的确比已经死掉的那位小头目来的高风亮节些,可这并不代表沈苏姀就完全的相信了他,沈苏姀低声交代一句便欲转身离开,而她三步之外的马车之中却有一道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是云嵇,云嵇看着她的目光似有些欲言又止,可等她走出十多步云嵇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本以为沈苏姀会就此离开,却不想她又走出两步之时却又停了下来。
沈苏姀折身返回,径直走到那马车边上,将那车帘一掀,抬手将归墟递了进去,云嵇没想到沈苏姀回来是因为给他归墟,一时之间竟然愣了住——
沈苏姀二话不说将归墟给他,然后便开口说话,“若再遇变故,你们不必管他死活!”
沈苏姀看着云嵇,话却是给容飒说的,此番云嵇是很重要的人质,可她却不想让容飒等人因为护送这个人质而牺牲自己,然而她亦不愿看到云嵇浑身腐烂就此一命呜呼,便将归墟还给他便算是仁至义尽,云嵇抬手接了归墟,整个人似乎还处在怔愣之中。
沈苏姀便看着他道,“北魏二皇子带着三千铁骑入了西楚腹地,司命大人有何感想?”
他们眼下所处可不是浮屠那等边陲之城,然而便是在这等内陆腹地却是让拓跋卓带着三千人马无声无息一路闯关还在这官道上埋伏了下来,可见西楚的边防和各路关卡已经松散到了何种地步,若是战时西楚如此简直就是要亡国,沈苏姀是要提醒云嵇西楚的内战已经让西楚变成了一盘散沙,若云嵇有几分血气有几分大局观便不应该继续针对浮屠引发内战!
沈苏姀早前在没有出事的时候便没打算直接废了云嵇,眼下当然更不会,云嵇并非个昏庸之辈,眼下藩王混战,也只有他能稳住局面,覆巢之下无完卵,沈苏姀想再信他一次,也想用这举动收买人心,哪怕只是给浮屠一点喘息的时间呢。
人心算计,从来要润物无声。
云嵇并非想不到沈苏姀心底的想法,他平静的接了归墟,却沉默着未语,沈苏姀话已尽自当转身离去,可在转身的刹那,云嵇忽然开了口,他问她,“你这玉,从何处得来的?”
沈苏姀意外转身,抬眸便看到了云嵇带着白绸手套的掌心躺着重华给她的玉玦,她眉头一挑看向马车之内,便见谢无咎面色微白的坐在侧座之上目光复杂的看着她,似有些担忧,可他的担忧之色却又和容飒的担忧不同……
谢无咎咬牙哀怨的看着云嵇,眼神一动又看向云嵇掌心的玉玦,一手还捂着自己肩头,马车之内有些乱,似乎适才发生了什么,四周的山林之中尽是杀意,远处拓跋卓还看着,沈苏姀可不想知道他们为了她的玉发生了什么,亦不打算让他们停留太久,她抬手一把拿过那玉退后几步,却是看向了容飒,下令道,“走!”
云嵇见状才真真是欲言又止了,“你……”
刚道出一个字,容飒已一马鞭抽在了云嵇驾车的马儿上,马儿本就受惊,这会子更是撒蹄子就往前跑,蹄声响,云嵇剩下的几个字沈苏姀并未听清,一错而过是只看到谢无咎有些内疚又有些庆幸的目光,沈苏姀只觉奇怪,可眼下只剩下了她一人,她没时间再去想谢无咎奇怪的眼神,只转过身来看向拓跋卓,“敢问二皇子,下令要你走这一趟的是令尊还是令兄?”
拓跋卓高坐马背之上仍然温和的看着她,口中答,“是太子殿下。”
沈苏姀微微颔首,垂眸的瞬间眼底冷光一盛!
北魏和大秦敌对多年,哪怕眼下大公主嬴华阳已经成为北魏太子妃还是不曾改变这个局面,而沈苏姀自己也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她能坐在马车之中由三千北魏铁骑护送着入了北魏的国界,当然,这护送的行列之中还有北魏的二皇子拓跋卓!
沈苏姀当然还记得当年在君临街头那个训斥自家幼弟的温和少年,正因如此,拓跋卓在她心里留下了个还算不错的印象,彼时她和拓跋卓交情不深,以为一别大概不会再见,却不想四年之后再见她成了人质而他成了她的敌人。
可若说她与他是敌人,偏生拓跋卓对她十分周到,最好的车架,最好的吃食,因她身边无侍婢,刚走了一天拓跋卓便买来了个侍婢与她用,然而若说拓跋卓是个没有自己立场的,他买的那个侍婢却是个细胳膊细腿十分胆小不懂掩饰的哑女,说不了话,更不能帮她去做什么,而她们这一行从未住过客栈,一路上都是由三千铁骑安营扎寨,而她必定是被团团围在最中间寻不到机会逃走的,不仅如此,这位二皇子的眼睛还极厉害,许多次沈苏姀刚起了心思便被看了出来,沈苏姀装病下毒挟持试了许多次不成功之后不得不放弃!
拓跋卓此人,态度十分温和,手段却半点不差,偏生还叫人对他生不出怨怼来,她装病,他便寻来最好的大夫,她下毒,死了人伤了人他也不生气,只给底下人最好的补偿,沈苏姀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一来二去再也下不去手,更有甚者,有次她分明已经挟持了他,眼见的脖子上已经见了血,可这位只将眸子一闭下命令,他说,“将本殿的尸体和沈姑娘带回京城向太子交差!”,沈苏姀欲哭无泪,只得将他放了……
再论攻心之道,这个拓跋卓看起来对她的态度可比云嵇待她更为有礼温和,甚至是拿她当朋友似的,可每每到原则性的问题之时拓跋卓总能巧妙而温和的化解,而他的心理状态几乎趋近与稳定,并严丝合缝没有一处弱点,沈苏姀找不到一点突破口。
分明是世上最温润如玉的人,却也是世上最难对付的人!
眼看着快走了四日到了北魏边境,沈苏姀只好换了个角度去思考问题,这一趟北魏之行是福是祸不知,可她却是想到自己身上的牵机咒极有可能是那北魏国师的手笔,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去北魏探一探并无妨,她心底真真担心的只有一件事,此番要见她的乃是那拓跋昀,而拓跋昀性子诡异野心覆天,她怕拓跋昀要用她来对付嬴纵,而这时候嬴纵和沈君心必定都知道了她的下落,这一下子,不知要牵连多少人进来……
“长公主嫁入北魏已有近两年,且不知太子殿下和长公主夫妻感情如何?”
沈苏姀改变了心态,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拓跋卓聊天,拓跋卓只保证一定将她一路平安的带去北魏帝都,在这些上却并不苛刻,眼见已出了西楚,几乎是有问必答!
“太子殿下身边姬妾并不少。”
拓跋卓答得并不直接,沈苏姀闻言却还有什么不懂的,心底正一叹,却发现他在边境上没有半点儿停留的打算,不由道,“西楚浮屠得了宝藏,二殿下不关心吗?”
沈苏姀想问什么拓跋卓清楚,便道直接回答她,“早前北魏的确有意讨伐浮屠,只不过后来北魏军中来了两位说客让太子殿下打消了讨伐的念头,再加上太子殿下欲要见沈姑娘,便将讨伐的念头暂且搁置了,眼下北魏仍然只是按兵不动。”
沈苏姀点点头,“敢问二殿下,来北魏军中做说客的哪两位?”
拓跋卓看了她一眼,眼神深长,“是大秦二公主和一个无名男子。”
——嬴华庭?!
沈苏姀心头一跳,面色变得有些难看了,拓跋卓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便笑道,“沈姑娘放心,如今他们已经平安返回了,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何况眼下还未打起来呢,那位二公主亦算得上个巾帼英雄,委实叫人感佩,和她一起的那个无名男子也不容人小觑。”
沈苏姀挑眉,“那五名男子何种模样?”
拓跋卓便道,“听底下人来报,说此人极善辩才心思更是缜密,除此之外身手高绝风姿翩然,很是叫军中几位将军动了收为己用的心思,只是被那人婉拒了。”
沈苏姀一听这话便知道是孟南柯了!想到孟南柯陪嬴华庭走这一趟心底才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奇怪,孟南柯是不会坐视朋友犯险而不顾的,可这人偏是嬴华庭,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别的?那鹣鲽引似乎该起作用了……
沈苏姀因此事走了一阵神,可想到二人已经安全便又暂且将此事搁置了下来,眼瞧着自己的处境心底愈发有些担心拓跋昀此番的目的,她掀开车帘看向外头御马而行的拓跋卓,只觉得此人哪怕风尘仆仆赶路也不叫人觉得狼狈,反而仍是纤尘不染气质幽然,沈苏姀不禁眯了眸子,这样的人,可会想去坐那个位置呢?
无欲之人最是可怕,沈苏姀这么多日也没发现拓跋卓在权利上有什么贪心之处,她一叹,只得道,“二殿下是知道太子此番要见我是为何的吧?”
拓跋卓眉头一皱,抿唇不语了。
沈苏姀见状眸光微亮,却是道,“若是不方便,二殿下大可不言。”
拓跋卓虽然在心理上全无破绽,可说起来他并非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别人无法对他使什么攻心之术,可他自己的道德认知却会给自己压力,他目光略带怜惜的看了沈苏姀一眼,想了想道出了实情,“太子殿下和……和大秦煜王有些联系。”
沈苏姀一怔,面色沉冷了下来。
大秦国内通敌叛国的脏水正泼在嬴纵的身上,这边厢北魏拓跋昀已将她抓做了人质,嬴纵为了她必定没机会去应付大秦国内的风言风语,到时候这通敌叛国的罪名一坐实,他又怎会再有继承皇位的机会,而拓跋昀必定是想除了嬴纵这个第一对手的!
沈苏姀闭眸,心道嬴策你这个蠢货!
得知了这条,沈苏姀几乎可以断定拓跋昀没安好心,想着眼下嬴纵极有可能已经跟了过来,她只得想法子在半路逃出魔掌,这么一想,沈苏姀便又看着拓跋卓道,“在二殿下心里,也是赞同太子殿下这般用这些见不得光的法子来成就他的政治权谋吗?”
沈苏姀想让拓跋卓心底的负疚感放大,可她显然低估了拓跋卓。
只听拓跋卓道,“权谋本就是见不得光的,沈姑娘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沈苏姀希望落空,对拓跋卓这种温和有礼却要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