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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天流心底微微松口气,又语声冰冷道,“你得记住,这天下,只有你能救她。”
嬴纵停了下来,他僵僵站着,撩黑的墨袍一点点的被雪花儿掩映,那挺直的背脊一刹间变的孤凉而落魄,再不见半分秦太子的威慑迫人,好似士兵丢了最坚固的铠甲,只能孤零零的站在那处任人宰割,宁天流看在眼底,重重的叹了口气!
宁天流走上前去,语声沉肃至极,“那是她师父,好歹也有情分,不会伤她的!”
稍稍一顿,宁天流又道,“她师父要的是什么你知道的很清楚,如何选择,才是你最应该为难的地方,你别忘了,她是你的妻子,可你还有大秦百万子民。”
宁天流眼底生出残忍的冷静,话也没有半分逃避,如同一把尖锐的弯刀,直直要将嬴纵的心剖开,嬴纵笔直的站在他身前,稍稍一默道出了一句话。
“从此刻开始,我不再是大秦的太子!”
宁天流呼吸一窒,眸色瞬时一变,“你说什么?!”
嬴纵转身,面上半分波澜也无的看着他,“从此刻开始,我不再是……”
话还未完,宁天流抬手打了过去,一掌招呼在嬴纵肩头,嬴纵被他打得后退一步,他并不还手,只接着道,“从此刻开始,我不再是大秦……”
宁天流面色变得难看,嬴纵话未说完,他又一拳落了过去,这一次,他一拳打在了嬴纵的脸上,拳头和颧骨碰撞,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宁天流用上了很大的力道,嬴纵毫无反抗之下瞬时仰倒在地,唇角流出血丝,而他只望着宁天流,口中之语未停,“从此刻起……”
嬴纵还要说,宁天流蹲下身子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拳头高高的扬了起来!
嬴纵直直迎着他,“我不再是大秦的太子……”
宁天流豁然落下重拳,却又在距离他面颊一寸之处猛地收住,他定定的看着她,语气痛怒而震惊,“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十年的谋算你那些以你为天的战士你的野心你的抱负你都不管不顾了?!你可以不主战,可是你竟然……”
嬴纵未曾挣扎,他心底那股子疯魔已经散去,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直直仰躺在这雪野之间,语气轻悠悠的好似失了魂儿,“可……”
“可我若不是太子,又当如何救她?”
宁天流神色一变,却又明白了他说的意思,他松开嬴纵,自己也沉默了下来。
身边嬴纵一把撑起身子站起,擦了擦唇角的血丝朝柳州城走去。
再回到柳州之时嬴纵除了面上的一处青紫有些碍眼之外旁的看不出半分不妥,王翦急急迎上来,脱口便道,“殿下,行宫之中并未发现任何不妥,四处都搜了,没发现太子妃娘娘的踪迹,还有城中也找了,也没有……”
这一点嬴纵并不意外,冷静的挥了挥手,径直走向行宫的正厅!
刚到门口嬴湛便从里头跑出来,张口便问,“沈苏姀呢?”
嬴纵眸色一暗,并未言语的进了厅门,里头朱瑞、傅青、申屠孤等人全都过来了,连沐沉和沐萧都在,所有人都目光沉沉的看着他,嬴纵走向主位,表情平静的抚了抚袍摆上的雪痕,而后静静的下了一个让谁也没想到的命令,“两个时辰之后出兵,攻禹州。”
说着眼睫一抬看向朱瑞和王翦。
“你们二人亲自带兵,正午的太阳出来之前,我要看到禹州守将的人头。”
说着目光一转看向站在门口并未走到近前的宁天流,“调集兵马,准备辎重。”
说完这些,他默了默又问,“都清楚了?”
王翦和朱瑞反映了一瞬才点头,眼底闪出杀气,语声沉沉道。
“末将领命!必定将禹州献给殿下!”
嬴纵这才点头站起身来朝外头走去,走到门口却见容冽手中拿着一件披风站在门外,他眉头一皱看向那披风,容冽便道,“主子刚走娘娘便让小人将披风送给您,可小人到了那院子的时候您已经走了,后来小人才知道娘娘她……”
嬴纵看着那披风,眼底闪出一丝痛意,怔了怔伸手接过,那披风之上似乎还有沈苏姀身上的香味,他定了一瞬,寒声道,“让冯邺来见我。”
容冽点头,转身离去,嬴纵这才抬步走出这议事之处,身后众人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谁都不敢上去与他说话,连宁天流都犹豫一瞬留在了原地。
雪势纷纷,嬴纵一路沉默,只将那披风紧紧攥在掌心,走到院门口,脚步却是一顿,看着那半掩的院门,他一时之间竟有些不愿进去,这前后不过一个多时辰,可此刻院子里的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一瞬间掩盖住了所有的痕迹……
他是抱着她一路回来,进这院子的时候她还拿那烫人的眼神看着他!
嬴纵眼底一片暗沉,怔愣许久才抬步走进去,脚下的积雪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伴随着风声和落雪的声音愈发能显出这院子的凄冷空寂。
屋子里已经重新点燃了灯火,可此刻空落落的一片,没有半点儿人气,冷风从门口灌入,屋子里每一样物事都染了冬寒,嬴纵进了屋,不自禁停在了门口,其实今日他一点都没有因为微生瑕而吃醋,那件事的确不算件好事,可如今她人就在他眼前,他又怎沉溺与过去,之所以露出那样的表情,无外乎是想让她亲近自己……
浅吸口气,嬴纵脚步一转径直入了内室,内室之中沈苏姀今晨刚看了的书册还展开在她看过的那一页,她的剑未带,昨夜换下的袍衫还挂在床边的架子上,床榻之上有她收拾齐整的锦被,浴房门口还有她为他准备的干净衣袍……
嬴纵骤然攥紧了手中的披风,眼底生过痛色,一刹之后又变作一层深沉的苍黑。
冰冷,狠戾,嗜血,终究化作沉沉的平静……
厅门之外传来脚步声,嬴纵知道冯邺来了,他将披风放在床上,转身走了出去。
冯邺已经知道出了何事,更知道嬴纵早前下过的军令,他在容冽通报之后进的门来,行礼之后便等着嬴纵的指示,嬴纵默了默才问,“你知道王都神山的所在?”
冯邺抬起头来,“是,属下知道。”
嬴纵眯眸看了他一瞬,“王都的地图可有?”
冯邺点头,“属下可以画出来。”
嬴纵扬了扬下颌,示意一旁的小书房,冯邺甚重看了看嬴纵,似乎是想问什么,可末了还是没问,而后便抬步朝那书桌旁走去,嬴纵也不看冯邺,只走到窗边,“将所有的暗线都收回来,只往王都的方向搜寻,重华不会去别处。”
微微一顿,嬴纵又道,“将南煜宗室的名目给我,你再去见那位李信,就说……”
时间一点点流逝,一转眼便到了子时之后,嬴纵站在窗边只听到城中响起了轰隆隆的军鼓声,他知道,这是大秦将士出城了,禹州距离此处并不远,夜间攻城乃是突袭,再加上眼下禹州的守卫甚少,王翦和朱瑞二人随便就能轻松的攻下禹州!
嬴纵眯眸,他本已淡了争胜的心思,可地狱无门他偏来!
眸光一垂,他看向了冯邺为他画的南煜王都地图,冯邺不愧是天策府之人,地图的精细程度大大的超过了他的预料,嬴纵眼底闪出两分寒光,握着地图的手指节泛白。
“主子,孟先生来了……”
嬴纵回神,一转身便看到孟南柯已朝屋内走进来,他肩上落了雪,进门之后先拂了拂肩头上的雪才朝他走来,“香词是内伤,明后日就能醒,之后养个一月便可,容飒却有些糟糕,伤了心脉,少说要睡个七八日才能有意识,往后就算好了也练不成功夫整日靠药养着。”
停了停,孟南柯又道,“是天玄宗的功夫。”
嬴纵眼底的暗沉稍微散去一分,他嬴纵的侍卫,只要不死自然能荣华一生,没什么比人好好的更重要,他转过身去,目光落在漭漭夜色里,“是他亲自来的。”
孟南柯的呼吸便是一轻,“要不要我回宗门一趟?”
嬴纵摇头,“他怎会回去你们宗门?王都之中有他牵挂的人,他不会去别处。”
孟南柯牙关微咬,笃定道,“师父不会伤害小苏。”
嬴纵扬了扬下颌,“对于一个将复仇看的比任何事都要重的人来说,哪里还有什么伤害不伤害?你们孟阀当年的事并非出自重华之手,可苏阀的事却定然和重华有关系,她的父母姐姐亲族皆死,这还叫不伤害吗?他是个执着的疯子!”
孟南柯唇角微动,又道,“我可以去找师父,我会去劝他!”
嬴纵弯唇,分明在笑,笑意却又未达眼底,“你要去劝一个用三十年布局的人?”
孟南柯皱眉,嬴纵语声低寒道,“你的师父是天玄宗宗主,而带走阿姀的人,是南煜的摄国帝师,他用三十年布局想要瓦解吞并大秦,你如何去劝?”
孟南柯面色沉的厉害,良久才问,“你要我做什么?”
嬴纵摇头,“眼下,连我自己需要做什么我都还未确定,他带走了阿姀,自然不是要和她一起回忆往日的师徒情分,他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孟南柯欲言又止,末了到底是深深一叹,“到底是因为什么?”
窗外也窸窸窣窣的落雪声,愈发显得嬴纵语声低寒,“三十年前,沧澜帝年不过双十,重华亦是风华正茂,能让他这么多年依然执念,自然不止是因为那师徒之情。”
孟南柯眼底闪过几分恍然,随即苦笑,“情之一字啊……”
虽然是在叹息重华和厉沧澜,却转而将担忧的目光落在了嬴纵的身上。
若论情深,眼前这一位恐怕半分不逊于重华,那么这次又该如何破局呢?
沈苏姀被带走,行宫之内无踪迹,柳州城内亦未发现异常,城外方圆五十里都寻遍,同样没有半点踪迹,若非是容飒的受伤,简直都要叫人怀疑是沈苏姀自己离开了!
天色一点点的变亮,雪势半分都未停,白日里还是小雪粒儿,到了晚上却成了鹅毛大雪,南煜几十年间都未见过这样大的雪,可对于秦军来说却并不陌生,便是在这样风雪怒号的雪野,王翦和朱瑞带着五万大军突袭禹州,战火燃起,秦军攻破禹州城只用了一个时辰!
禹州早前的一万守军被抽调而出,却在半路被王翦带领的秦军斩杀,眼下城中只有南煜的百姓和府衙驻军,不足两千余人,又如何抵抗秦军的虎狼之师?!
嬴纵接到战报的时候天色刚刚大亮,他只带上了沈苏姀的长生剑,身上穿着的是那件沈苏姀想送给他的披风,再点了剩下的十万人马,径直朝禹州而去!
柳州城中除了十五万秦军之外还有二十万西楚的兵马,沐萧在沐沉入城的第三日一早便到了,主仆相见自是一番久别小聚,因是南煜一直在调动兵马才未离开,到了这时候,他们更是不愿走,虽则嬴纵不打算让他们参战,他们便留在了柳州稳固后方,城中其他的守将云柘和韩林被留下,其余人都随嬴纵离开了柳州前往禹州!
秦军声威赫赫,将士们虽然不知出了什么事,可早前的瘟疫事件战士们还未忘记,知道要继续前进只有欢呼叫好的,恨不能就此一路打到南煜王都才好!
禹州的雪势没有柳州来的大,秦军到禹州城下的时候只看到许多尸体堆在城外,朱瑞在城外迎接,不由解释道,“这城中本来只有几千守兵,可昨夜我们来的时候这城中守将竟然勒令城中百姓来抵抗,我和王翦起先还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