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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句话说,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她若老早点头答应,便能永保健康平安,家道说不定还能因此而兴旺。
紧紧握住双拳,石破军的手指几乎掐进肉里去,却由不得她喊痛。她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就是无法抬手。但天晓得,她真的好想从他的脸打下去。
“你能想办法吗?”然则她再怎么不齿他的为人,她都必须想办法保住她爹。
“我试试看。”他允诺。“但我只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三天之内,我会保你爹不出事。三天以后,我就不敢保证,我劝你最好动作快。”别再拖拖拉拉。
殷仲威将他的立场表明得很清楚;就给她三天。而石破军除了点头接受之外,别无他法,她爹的生死都掌握在他手上。
“我明白了。”她深吸一口气。“我爹的事情就拜托你了,告辞。”
“不送。”殷仲威仍是那副死样子,未曾离开床榻半步。
从头到尾,石破军就僵直着身子,在他的注视下完成这一场令人难堪的会面,而她甚至没有时间落泪。
她拥有的时间是那么地短暂,短暂到她几乎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先去狱中探视她爹。
“爹!”
“军儿!”
父女再度相见,已是恍如隔世,短短两天的时间,她爹竟已苍老许多。
她看着一脸倦容的老父,不敢相信,几天以前父女两人还有说有笑,一起阅读书籍。
石破军突然觉得对不起她爹,都是她把他害到这个局面,想着想着,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下来。
“都是我,都是我害的。”她责怪自己。“要不是我太固执,您也不会走到今日的田地……”
接下来,她把殷仲威的事一股脑地说给一脸错愕的石普航听。石普航听完了她的叙述之后,才知道原来先前他们两个就已经碰过面了,他会入狱,也是因为他女儿的关系。
“我对不起您,爹!都是女儿不孝害了您……”石破军哭得像个泪人儿。
“不,你做得很对,本来就该这么做。”他引以为傲。
“爹!”石破军惊讶地看着她爹,眼底蓄满泪水。
“爹很高兴你没有屈服于他的威胁。”石普航骄傲的说。“爹当了一辈子的官,什么都没挣到,只挣到了一身傲骨,你能继承这种志气,爹很高兴。”
“可是爹……”她痛苦的摇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绝不会向恶势力低头。”石普航的态度极为坚决。“就算会死,爹也要保住士大夫的气节,你若是再有机会见到殷仲威那浑蛋,可以这样转告他,爹绝不低头。”
即使已身陷囹圄,石普航仍不改其强硬本性,誓言抗争到底。
石破军实在不忍告诉她爹,她和殷仲威老早会过面,但她并不需要这么做,她的表情已经泄漏一切。
“你们见过面了,对不对?”石普航比谁都了解他女儿。“你去求殷仲威放爹一马,是不是?”
“爹,我--”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你绝不能答应他。”不用想,石普航也晓得他女儿想做什么。“爹情愿死,也不接受污辱。你如果敢答应当他的小妾,爹就和你断绝父女关系,听见了没有?绝不能当殷仲威的小妾,爹绝不答应!”
石普航万般嘱咐,千般叮咛,就是不许石破军牺牲自己,甚至扬言要和她断绝父女关系。
石破军倏然陷入两难。
她若答应殷仲威的条件,她爹不原谅她。她若眼睁睁地看着她爹死,她不原谅自己,怎么做都不对。
“爹……”看着白发苍苍、神情疲惫的爹亲,石破军真的很为难。
“答应爹,你绝不会做殷仲威的小妾!”
最困难的抉择,往往决定于一瞬间。
既是抉择,就没有回头的路,对于四面楚歌的石破军来说,更是如此。
“我答应您。”她会找出既能拯救她爹,又能保有自己的方式,也非找出不可。
“那爹就放心了。”石普航不知道,石破军悲壮的承诺中做了什么样的打算,以为能够用自己的性命换取石破军的贞洁。
但他万万也想不到,石破军没遵守她的承诺,而是屈服于殷仲威的威胁。
“我不能让我爹死。”期限的最后一天,石破军依约来到殷府,说出她的决定。
“所以呢?”殷仲威狂傲的口气没变,但表情已柔和许多。
“请你救我爹。”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救他可以,但你得付出代价。”殷仲威把丑话说在前头,他可不是免费服务。
“代价是成为你的小妾,我明白。”石破军淡淡的笑容中带着些许凄楚。
“你明白就好。”不知怎么地,这凄楚的微笑竟挑动了殷仲威的神经,激起了他一丝罪恶感,语调相对地低哑。
“但我有个条件。”石破军也把丑话说在前头。
“我没听错吧,你现在还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她莫名提出的条件说,把殷仲威好不容易才产生的罪恶感全部赶光光。
“我是没有资格跟你谈条件。”石破军承认。“但我曾发过誓,今生永远不嫁人。”她解释。
“我应该为你的意志喝采吗?”他对她的解释一点兴趣也没有,反而觉得她太死脑筋。
“我不指望你明白我的想法。”要他了解倒不如投江自尽比较快些,石破军自嘲。“我只是希望,你能答应我的请求,不做你的妾,但留在你身边就好。”
“我没兴趣当柳下惠。”然后憋死;殷仲威一口拒绝。
“我也没要你当。”这点她有自知之明。“我还是一样可以成为你的人,只是?不做妾。”
换言之,她同意他的条件,用身体交换她爹的性命。但不要名分,名分之于她只是负担,她不屑要。
“反正你也没有损失,不是吗?”石破军又道。
她说得没错,他一点损失也没有。根据太虚道长的说法,只要把她留在身边,家运自然兴旺,她当不当他的妾,其实没那么重要,但他就是不爽。
嫁给他很丢脸吗?她到底对他的身分地位,有没有自觉?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殷仲威相当不悦。
“是的,我确定要这么做。”石破军点头。
殷仲威冷笑。长这么大以来,还是头一次看见女人对他弃若敞屣,他算是开了眼界。
“我同意你的条件。”他答应得干脆。“只是如此一来,我只能想办法免除你爹的死罪,没办法让他无罪释放,他可能要被判充军。”
“充军?”闻言石破军倒抽一口气。
“对,充军。”殷仲威的神情显得异常愉快。“你晓得的,你爹身上背了好几条重罪,随便一条都可以让他砍头。我能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已经不容易了,充军在所难免。不过你放心,我会交代下去,尽可能让石大人发配到比较接近京城的地方,省得你挂念。”
殷仲威摆明了报复,她敢对他偷斤减两,他相对对她挑三拣四,看谁比较高竿。
面对殷仲威这种小人的行为,石破军却只能苦笑,把一切委屈藏在心里。她答应她爹绝不嫁给他做妾,她必须遵守誓言。但若真的遵守了誓言,她爹势必没命,想来想去,就只剩这个方法了。
“这也好,就拜托你了。”是的,也好。与其让爹亲留在京城受辱,倒不如让他远离京城闪避风风雨雨。至于所有的责难与耻笑,就让她一个人承受好了。不要忘了,这个社会本来就对女性不公平,即使明知她是迫于情势,仍旧无情的挞伐,只因为她是女人。
“没问题,我立刻派人去把你爹放出来,你很快就能见到你爹了。”不幸的是,殷仲威的报复没那么简单,更精彩的还在后头。
“我不想见我爹。”一想到她爹会有什么反应,石破军的脸色就白得跟鬼一样,嘴唇毫无血色。
“恐怕由不得你。”她苍白的脸色带给他无上的满足感。“我总不能让人说我殷仲威,无情到不让你们父女会面。更何况你爹也不知道会发配到哪个荒漠,你不想趁此机会,跟他好好告别吗?”
朝廷明文规定,充军分三种∶临时充军,终身充军,及永远充军。她爹属于谪兵,一般为临时充军。只是,陷害他的人不在少数,就算他老人家逃得过死罪,那些群起攻之的朝宫们恐怕也不会让他太好过,必是想法子将他弄到云贵两地,或是边极之处。倘若失去了这次机会,他们父女两人以后想再见面,怕是难上加难了。
可是即使如此,石破军仍是不愿和她爹见面,不愿他老人家看见她落拓的样子。
“谢谢你,但我还是不想跟我爹会面。”她再次拒绝。
“真可惜,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呢!”殷仲威明白她的心思,也由她的表情中看见难掩的落寞,却不打算放过她。
三天后,石普航随即被释放,发配到辽东,离京城相当近,算是所有被判充军的官吏中待遇最好的。
对此,石破军其实相当感激殷仲威所做的努力,也再次见识到他的神通广大,他果真按照约定,将她爹从阎罗王手上抢救回来。
“石大人,这边请。”
然而,让她无法再继续保持感激之心的是殷仲威的行径,他居然将她爹请到殷府来。
“诚如您所见,石姑娘现在已经是殷府的客人,再过不久,恐怕就会升格为主人。”殷仲威笑呵呵地将石破军引见给她自个儿的爹,只见父女两人同时刷白了脸色,隔空对看。
“爹……”她万万想不到,殷仲威会这么残忍。不仅不顾她的意愿,强迫她跟她爹见面,并且故意带他到殷府来,当面给她难堪。
“当他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信。”比她更痛心的,是她爹。“我千交代万交代,嘱咐你不能出卖自己,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做了。”
石普航以为她已经当了殷仲威的小妾,实际上并非如此,她也是今天早上才搬进殷府,而非像她爹认为的那样,老早给了他。
“破军会这么做,也是为了救您,您老又何必苛责她呢?”情况已经够糟了,殷仲威还故意站出来插一脚。
石普航目光冷冽的看着殷仲威,满脸不屑。“老夫不需要她牺牲自己来救我这条老命,只希望她自重。”
“嫁给我就不算自重吗,石大人?”殷仲威仍旧笑呵呵。“您这话也太重了吧,晚辈承受不起。”
“老夫不屑同你说话。”石普航的背挺得直直的,充分显示他的志气。
“那就没有办法了。”殷仲威耸肩,一点也不想解释,他和他女儿根本还没发生任何关系,他气也是白气。
“爹……”
不过,最有趣的是观看他们父女两人重逢的场面,宛如戏棚子里的戏一样精彩。
“不要叫我爹,我没有你这样不知羞耻的女儿。”石普航看不起的不止殷仲威一个人,连自己女儿也被牵连。
父女两人,就这样当着殷仲威的面演出父女决裂的戏码。在石破军心底,她比谁都难过,比谁都不愿意让她爹难堪。
“从今天开始,我们断绝父女关系。”
更令她痛苦的,是她爹的决定。
“就当我石普航没有生过你这个女儿,我俩恩断义绝!”
这是她爹这一生中对她说过最重、也是最绝情的话。但她不恨他,她只恨自己,恨自己没办法遵守她的诺言,带给他羞辱。
石破军多想拉住她爹的袖子,跪下来求他原谅她这个不孝的女儿。但她知道她爹不会原谅她,而殷仲威等的就是这一幕,她绝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是无谓的自尊心也好,没用的气节也罢。她爹已经够难堪了,她不能再增加他的负担。
于是,她把头抬得高高的,仿佛她爹说这话对她一点影响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