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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时此刻,对于吴三桂的怒气,陈圆圆却感到有些陌生。
陈圆圆是个慧心悟性的女人,她怎能不知道吴三桂心里的每一道沟沟坎坎,然而她却感到三郎想的是另一道辙。“放手自己干——干什么?一个平西亲王,一个文武兼领自选官吏的开府藩镇,一个掌辖云贵两省的封疆大吏,一个连当今皇帝也要礼让三分的诸侯王爷……还嫌放不开手,还想怎么放手?”陈圆圆感到恐惧,她一闪念想到三郎的目标所在,却不敢正视。“三郎,”陈圆圆走到吴三桂身边,抚着他的肩膀,“近三十年中,你纵横天下以致今日声威,遍于朝野,平定西南,立不世功业,妾以为足矣……三十年前,你在宁远苦战时,可曾想到今日的尊贵?你素以汉光武刘秀的话为目标‘做官须做执金吾,娶妻当娶阴丽华’。记得吗?你都已达到了。你今日之职,胜执金吾十倍犹余……你我恋情,亦胜于光武帝与阴丽华……我连作梦都不敢想的事,你都做到了,天下英雄,有几人如君……”
陈圆圆说得那样轻柔,那样深情。她多想将三郎心中的那块魔影抹去呵。“三郎自想,难是难,可那种难都是受命之难,都是王命所致,就是皇上,也有难处,也要受制,也要挣扎。崇祯不难么?永历不难么?多尔衮、顺治、康熙不难么?不会的,照样有难处。非是妾不解你苦衷,实是多替你忧心啊……今日时势已去,大明已是昨日黄昏,为妾劝三郎不要去想它了。天下太平了,人心思定,安安稳稳做个亲王,在云贵,在北京,在辽东哪里都有三郎的尊荣高贵……人生富贵如此,逍遥如此,三生足矣,夫复何求呵……”
陈圆圆说到动情处,竟然哭了。
吴三桂脸色缓和了。他也被陈圆圆的深情感动了,抚摸着她的双手,不由长叹一声。
他心中有一句话,想对陈圆圆说,却又没有说,怕说出来使她伤心,让她担惊——“我若不前,没有退路啊!”
吴三桂知道,在所有女人中,惟有陈圆圆是真正爱他的。王妃、侍妾,虽然忠诚,但都是将他作为归宿追随的,作为有所求的王爷忠心侍奉的,她们从没有走进他的心中。惟独圆圆将他作为一个男人,一个英雄在爱,无求于世俗名节。册封王妃时,陈圆圆自动辞却,坚不做王妃,而让吴三桂的结发妻子张氏作王妃。她不要金银珠玉,不要金屋银殿,不要任何封号,不要满门富贵……圆圆对他一无所求,惟有紧紧贴着他的心!一座小庭院,是王府中最偏僻简陋的居所了。她没有亲戚,没有儿女,没有任何她自己的朋友与官场关系,她的生命中只有他!她仿佛就是为他而生的。
但陈圆圆又不是失落了自我的女人。她爱他,但并不盲目,她恋他,却并不迷失。她那样热烈,那样娇憨,那样柔美,那样多才,那样丰润,那样善解人意,但始终不为尊荣富贵所沉醉所昏痴。在她的眼里,吴三桂首先是三郎,只有三郎是她的。王爷是官场的,是别人的……她对他的那个朦胧而又巨大的志向,仿佛总是在不经意地消解……
吴三桂深爱陈圆圆。她是他生命中的一盏灯,无论如何,陈圆圆在他心中,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平西王府中,占有无可替代的重要位置。纵然已近中年,花容难驻,但惟有她可以让吴三桂一吐为快,虽然这种情况并不经常。
每个人都有交流的倾向,这种心的交流需要一个平等的对像,不管他贵为王爷,还是天子。
然而吴三桂心中那个朦胧而又巨大的志向,却是陈圆圆难以抹去的,难以消解的。吴三桂为陈圆圆不是狂热地淹没于这一志向中而感到苦恼、感到憋闷!假若有一天他实现了自己的目标,而圆圆却离他而去,他不知道自己会怎样……所以他从来没有将这个与谋士们反复商议、不断推动的志向正面告诉过陈圆圆。不是他想瞒她,她是瞒不住的人呵;而是他有一种隐隐约约的预感:一旦他迈向那个大业,圆圆就会消失……圆圆呵圆圆,你有一种什么样的灵魂?
吴三桂终于没有说出那个陈圆圆想竭力消溶的志向。
少年康熙帝
清皇室真是一个多灾多难而又屡有奇遇的政权。
在中国封建历史上,汉唐清并称三大强盛时代。通晓历史的人不难发现:汉唐时代的皇帝实在是明少昏多,内乱迭起;反观清王朝的皇帝,却几乎个个都是勤政强干的主儿。清王朝多小皇帝,但自幼当政,内乱政昏的局面在清代却极少出现。不是没有。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嘉庆—道光—咸丰,再加上入关前的努尔哈赤和皇太极,显而易见,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强国君主链条!历清十帝,中国国力勃然兴起:国土增加两倍,人口由六千万增加至四亿,法制稳定,经济发展。
尽管说清王朝也有一个混乱不堪的尾巴,但它毕竟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强大的帝国。
清室政权的共同特点是:勤政、质朴、务实。勤政治国,不存一丝懈念,心中时时保持一种警惕一种警觉,这是清帝的共同点。莫要说这是少数民族入关所致,相比之下,历史上有多少王族在濒临灭亡时依然昏债腐败,南明小朝廷就是一个典型。说质朴,清朝皇帝一帝一个年号是最好的明证,不玩花架子频频改年纪元;皇室支出、内宫人役、帝室嫔妃,各项均不到明代的十分之一!赏赐臣下,重在名号(黄马褂、御马、双眼花翎);而不是滥赐金银。即使赏赐金银,也从未超过三百两,其像征意义也远远大于物质实惠。说务实、开边、平乱、河漕、水利、平冤狱、察民情,一宗一宗坚持干;清帝之中,没有求长生不老药的,没有登泰山封禅的,没有令天下大宴三日的,没有歌功颂德的……
到吴三桂做平西亲王时,清室四帝(努尔哈赤、皇太极、顺治、康熙)都保持了中央政权的稳定延续。稳定的中央王权是国家的命脉。在法制既定的前提下,稳定勤政就成为国家之关键。如秦自商秧变法,二百年间统一中国,其根本原因就在于王权稳定,六世奋斗。秦孝公、秦惠文王、秦武王、秦昭王、秦庄襄王、秦始皇,一浪高过一浪。所以汉代贾谊在《过秦论》中才感慨而发:“奋六世之余烈,成千古之帝业!”
当吴三桂为心中那个朦胧而又远大的志向处心积虑、忧思难解的时候。在千山万水,遥遥相隔的北京紫禁城中,却有一个人清楚地知道吴三桂的志向。
这个人,就是少年天子爱新觉罗·玄烨,史书上以其年号称其为康熙皇帝。
小玄烨自8岁即位,有着惊人的政治才能,仿佛天生是一个大政治家。屈指算来,这已是康熙登基第四个年头了。
连着几场冬雪过后,接着又是连绵的春雨,万木萧疏的北京城随着节令更替,又俏悄地复苏了。
康熙半躺在养心殿的御榻上,目光炯炯地盯着上头的藻井。苏麻喇姑和太监张万强二人挨次立在下首脚踏子上,也是沉思不语。殿内数十盏烛火照得通亮,殿外廊下侍立的宫女太监也都一声不响。康熙、苏麻喇姑和张万强都十分清楚,一场急风暴雨即将在这数百年漂沉不定的宫廷里爆发。
“儿皇不能做阿斗,儿皇不能做汉献帝,儿皇不能做后周柴宗训!儿皇要自己主宰天下,做一代明主!”
这是头天晚上在慈宁官,康熙屏退了所有的太监宫女之后,跪下对太皇太后说的话。
“我要诛奸除凶,擒拿鳌拜。已定在明日行事。”
顺治帝驾崩之时,念玄烨年仅八岁,特命内大臣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为辅臣,佐理政务。在四大臣之中,首席顾命辅政大臣索尼资格、名望高过其他人,但年老体衰;苏克萨哈倒年轻气盛但太无心计;遏必隆向无定见,软弱无能。四人之中,鳌拜虽位旬最末,权力却是越来越大。自三朝元勋、功高盖世的索尼一病归西之后,鳌拜便无所顾忌,先是收服了遏必隆,又诬陷苏克萨哈谋反,诛杀满门。至此,鳌拜便大权独揽,全不把年幼的康熙放在眼里。
所有这一切,精明强干、身历三朝的太皇太后心里都清清楚楚。
“皇帝都准备好了?”太后镇定他说,“这事只在早晚,是一定要办的!”
“祖母”,康熙侃侃而言,“自我列祖列宗开创大清基业以来,从未听说过这么胆大妄为的臣子。鳌拜身受先帝不次之恩,封为托孤重臣,近八年来欺凌同僚、杀害辅臣,践踏朝纲,屡次咆哮金殿,中外臣工无不侧目而视,若容这等贼子成立于朝堂,我大清江山,迟早要落入此贼手中!”
见太皇太后频频点头,康熙鼓足勇气又说:“圈地一事,蠢国害民,原是先朝弊政,先帝粗定天下后,就曾有意废止。儿皇秉承遗训,多次下诏停禁。鳌拜胆敢依仗权势,肆行无忌,竟将皇庄土地一并圈入镶黄旗(鳌拜属镶黄旗)下。上三旗内常常因此屡生事端,下民百姓背井离乡,四处流浪或为盗为贼,或为明朝余孽所诱,与我大清为敌。”
这番话说得痛心疾首,义正词严,连太皇太后这样久历政治风险的人也听得心摇神动。
说到这里,康熙抬头看看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此时十分激动,满头白发都在微微颤动。扫了一眼康熙,她坚定他说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过兹事至大至重,皇帝要谨慎行事,周密安排。”
“是!”康熙道,“儿皇已作安排,没敢惊动老佛爷。今已事不得已,特预先告知。胜负未决,恐生不测。儿皇想请老佛爷暂时起驾奉天,回避几日,万一事有不谐,请老人家尽往儿皇身上推便了,待大局稍稳,儿皇亲迎銮驾归京!”
太皇太后摇摇头道:“皇帝,你一片孝心,我很感动。但我哪里也不去!我十四岁进宫,伏侍你祖父这些年,什么大风大险没经过。我老婆子就坐在这里,瞧着鳌拜老贼头悬国门!”
康熙见老人如此决绝,想到明日一场背水之战。心里激动异常。太皇太后也是满眼是泪,祖孙二人的心合在了一起……
回想到这里,康熙从榻上一跃而起,吩咐张万强:“启驾奉先殿!”
奉先殿原是清室祭主用的,除非大祭大奠,平时只有几个老内侍守候。然而今日却不同。
康熙昂然按剑,大踏步踏入殿门,殿外看着鸦雀无声,殿内竟是灯烛辉煌,凡窗根透光之处均被严密遮盖,太祖太宗的画像下面,以一等侍士魏东亭为首,并排跪着穆子煦、郝老四、犟驴子。狼曋等十六个毓庆宫侍卫跪在第二排,连同后来陆续选进宫里的小侍卫共有六十余人,整整齐齐跪了半个大殿。所有这些人,都是康熙几年来培植的心腹侍卫。
康熙正了正衣冠,先向列祖列宗神位敬香礼拜。礼毕,康熙回身厉声叫道:“魏东亭!”
“奴才在!”魏东亭一跃而起,向前跨了一步俯伏在地。
“朕委你的差事可做好了?”
“启奏万岁:九门提督吴六一将于卯时率部进宫,把守太、中、保和三殿要津,静待我主号令!”
“好!”康熙大为兴奋,一双眸子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诸位壮士!”康熙朗声说道:“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贼臣鳌拜专权欺主,擅杀大臣,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