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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京城大街小巷,都能听到撤藩之事,传说纷纭,莫衷一是。
“撤藩”这两个字深深地刺激了吴应熊,他有一种本能的可怕。但是,南方平西王的来信并没有提及到朝廷有什么异常动静,他相信朝廷一旦有何风吹草动,父亲便很快能得到通报,尽悉详情,进而决定相应的行动。明人眼里揉不得沙子,在京城除了吴应熊这根底线外,为吴三桂暗地里卖命的人,甚至包括宫廷大臣,不在少数,这已经是不是秘密的秘密了。
正在吴应熊彷徨之际,康熙小皇帝却突然来到额驸府,跟随他来的还有魏东亭和狼曋等一干侍卫,还有一个儒生打扮的人,叫什么周培公,说是随便闲游,顺路而访。实际上小皇帝却把吴应熊着实地将了一军,使他吃了一个不折不扣,实实在在的哑吧亏,吴应熊尽管气得呼呼直喘气,却也只是干瞪眼。
那天,吴应熊在后花园里与几位朋友边闲聊,边下棋……
有位朋友眼尖,眼睛一瞥,发现有几个年轻人踱着步子朝他们缓缓走来,而众人正聚精会神埋头下棋,无人理会,他急忙用手轻轻碰了碰身边的吴应熊,轻轻耳语道:“额驸,皇上眼前的小魏子来了。”
其实,不用别人提醒,吴应熊早已瞧见了,只是佯装视而不见。故意难为小皇帝一番,他手抓棋子停留在空中久而不下,作出苦思闷想的模样。此时,听卫士既已道破,遂不加思索,稍微点了点头,非常随便他说道:“啊……小魏子吗?老熟人了,快请他坐下,不要客气。”
“额驸真会享受,”康熙走至近前,呵呵一笑道,“真看不出来,你这座府邸竟如此阔绰,别有洞天!”与吴应熊对弈的皇甫保柱闻声,抬头看看,都是生疏面孔,自己一个也不认识,忙起身问吴应熊,“这几位是……”
“啊,皇上!”吴应熊好似突然受惊,面色大变,慌忙丢下手中棋子离开座位,扯着惊慌失措,不知所已的皇甫保柱,匍匐在地,叩头不止道:“奴才罪该万死!不知龙趾降临,未能出迎接驾,乞望万岁开恩宽恕臣下!”
康熙不经意地微微一笑,双手扶起吴应熊,神采和悦他说道:“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倘若朕要拿你们这些人问罪,岂不连晋惠帝都不如了!起来,都起来!”
康熙不住地打量着和吴应熊对弈的年轻人,只见此人布衣毡冠,气宇轩昂,双眸如星,目光似电,虎背熊腰,站在那里,犹如一尊铁塔,心里不禁暗自佩服;又感诧异:小小额附府中,竟然豢养着如此人物!令人意想不到。嘴里却朗朗笑道:“听小魏子说,近旁这位观战的是那郎延相先生,那么,这位英雄叫什么名字?”
此刻,皇甫保柱也正偷偷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康熙皇帝,只见康熙衣著朴素大方,举止雍荣华贵,态度和蔼可亲,祥和的面容上透着几分威严,令人肃然起敬。心下暗想:这就是平西王一天到晚念叨不止的“皇上”,平素里常听王爷谈到康熙总是一口一个“娃娃”,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今日看来,这康熙皇帝并非不谙世事的弱小“娃娃”,分明而是精于世故,老成持重的青年了。
听到康熙问到自己头上,皇甫保柱急忙躬身施礼答道:“回皇上的话,奴才乃是平西王吴三桂麾下标营副将皇甫保柱!因进京公干顺路拜访吴应熊少王爷。”
“哦,皇甫保柱!”康熙似乎有所耳闻,背手仰脸沉思一番,又道,“想起来了,你可否是那远近闻名的‘盗裘打虎’将军么?忠勇可嘉!”康熙脸上露出喜悦的赞叹之色,虽然身在宫中,但他从小就由老师传经讲典,上至治国安邦之大计,下至天文地理世间传奇典故,懂得甚是不少,及至登临君位之后,又常青衣小帽,微服私访,从茶坊酒肆中更是了解到很多奇闻轶事和民间风土人情,因此说出此话,不难见怪。
可是,皇甫保柱没想到康熙竟连这些事都一清二楚。心中甚是不解,不禁一愣,忙又答道:“承蒙圣上谬奖,正是微臣!”
康熙目中放光神采奕奕,盯视皇甫保柱良久,众人自是垂手侍立,静观皇上举动。
“你们依旧下你们的棋,朕一旁观弈——魏东亭,还有狼曋、周培公——你们都随我来,坐看龙虎相斗!额驸、保柱你们也不要拘谨,继续下棋,只当是为朕助兴。”
大家见皇上言辞恳切,便纷纷落座,放下心来。这时,吴应熊和皇甫保柱已经弈至中盘,双方相互拼杀,激战正酣。
从棋面上瞧去,吴应熊显然处于优势,他的白子四角已经占了三角,且穿心相会,中间天元一带保柱的三十余黑子被穿插包围,孤立无援,已无生望。形势不妙,皇甫保柱显得有些沉不住气,脸色苍白,虚汗直冒,恐怕吴应熊入侵剩余的最后一角,他手拈棋子迟疑着在星位退尖一步,观棋的人还不觉得怎样,只有周培公连连摇头叹息。
吴应熊已经听见了,他狠狠地瞪了周培公一眼,面呈不屑之色,神气十足地在三路又投下一枚白子,侵削对方阵地。保柱虽然也曾跟人学过几招,毕竟初学好杀,便集中力量展开围攻,力图挽回败局,不料正中吴应熊的既设圈套,他只轻灵挪腾数步,反而转守为攻,并深深打入对方腹地。眼见白子就要连成一片,棋盘上输赢之势似乎已定。
皇甫保柱连连丢城失地,处处被动挨打,却无计可施,知道自己回天无力,救胜无望,便起身笑道:“保柱全军覆没矣,不敢言战了!”
吴应熊明知对方已经言降,却始终不肯罢手,并乘机借棋局讥讽一下小皇帝,于是以教训的口吻说道:“你的棋艺看来像是受过高手指点,但病在求胜心切,杀心过重,本来可以稳扎稳打,则胜负之数尚难以预料,结果仓促行事,缺乏考虑,而反失先手。”
言罢,吴应熊转身环顾一下众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康熙一眼,脸上不无得意之色,停顿一会儿,又接口道,“君尝饱读诗书,岂不闻《烂柯经》有云:‘弱而不伏者愈屈,躁而求胜者多败’?此乃一语中的,哈哈!”
周培公原本心高气傲,轻易不向人低头让步,见吴应熊咧着厚嘴唇,又是教训人“杀机过重”又是引经据典,满口是词,心里便隐隐上火,只因康熙事前有话,守定“观棋不语”的宗旨,忍捺不住,轻笑一声道:“吴君,大道渊深,又岂在口舌之间?岂不闻《易经》上讲的‘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皇甫先生这棋是他自要认输,就目前盘上战局,究竟到底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呢!”
“哦?”康熙虽也觉得吴应熊话中带刺,但经他再三审视,觉得保柱棋势已无获胜的可能,听周培公如此说,似乎还有再战余地,便含笑问道:“如此局势难道还能扳回?”
“吴君棋势已无胜望。”周培公经过仔细观察,已经熟悉了吴应熊的棋路,遂笑笑说道,“当局者迷,可惜的是保柱先生度势不明。”
“那就烦请周先生接着下!”吴应熊觉得这书生呆子实在狂妄的有点可爱,不知天高地厚,咽了口唾沫笑道,“先生定是高手,不才愿意领教领教!”
周培公看了看康熙,身子没动。
康熙笑道:“先生大言即出,还不赶快应战!”周培公领命,出手便在吴应熊侵入的白子旁补了一着。
“妙手!”吴应熊赞叹,虽是先手,却并不出奇,便退子向后一连,阴险地一笑,“君可谓:持重而谦者多胜!”
周培公心知他在挖苦自己,但见己方阵地业已稳固,冷笑着再投五子,卡断了白子的腹地与棋根相连之处。
“高着!”吴应熊见他本事也不过如此,有点得意忘形,将袖子一挽又扳出一子,反唇相讥,“与其无事而强行,不若因之而自补。”
“吴君!”周培公觉得机会已经成熟很有必要打击一下他的嚣张气焰,于是便一边下棋,一边谈笑风生正色道:“《围棋十日篇》一定读过吧,其中一篇见解颇为深刻,不知还记得否?谋言诡行乃战国纵横之说。棋虽小道,实与兵合。行品之下者,举无思虑,动则变诈,或用手以影其势,或发言以泄其机。得品之上者则异于是,皆深思而远虑,因形而用权,神游局内,意在子先,因胜于无胜,灭行于未然,岂假言词之喋喋,手热之翩翩哉!”周培公非常厌烦吴应熊的自吹自擂旁若无人,因而引用的正是棋经十篇中《正邪篇》里的话。
吴应熊听了,脸色羞得通红,如坐针毡,不再言语,只是心里发狠:“少时叫你场光地净,让你再念《正邪篇》!”咬着牙,又在周培公惟一的角上点了三三一着。
哪晓得周培公并不理会,眼见大块白棋与边角的连系已被切断,便马不停蹄,步步紧逼。
豆大的汗珠从吴应熊脸上滚落,忙奋起反击,数着之间,便将周培公腹中被围的二十余子一下尽收,周培公棋盘边的黑子顿时堆积如山,棋盘上可谓“一片白茫茫”。
康熙早料到会有此结局,忙对周培公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推棋吧!”
“皇上,”周培公冷静他说,“再投几着又有何妨?”说着拈起黑子,轻轻落进刚才提过子的白阵之中。
吴应熊这才看出,自己被围困的中腹大块白子尽是断点。周培公这一子投入,恰是做眼要点。当他醒悟过来,手忙脚乱地加以补救时,早已为时过晚。刹那间已被卡成两截,首尾不能呼应,像两条死蛇般任凭宰割。四角的白子,也因前头紧气过促,险像环生。周培公毫不留情,冲、尖、飞、关、夹、扑样样得心应手,处处判断精确,吴应熊疲于奔命,应对维艰。
康熙心中长长舒了口气,见周培公提子攻取最后一块角地,欲让白棋荡然无存,又见吴应熊汗流浃背,十分尴尬,忙笑道:“君子不为己甚。”周培公笑着罢手。这一局通算下来,吴应熊仅得八十余子,直气得脸色发白,瞪着尸积如山的白子和墨鸦鸦的棋盘发愣。
呆了半晌,吴应熊突然改容笑道:“周先生果真是一位棋中国手!失敬了!”他已经恢复了常态,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额驸,看来,人贵有自知之明。您的失利,才是因为‘杀心太重’啊!”周培公笑道,“棋道合于人道,人道合于天道,棋子三百六十,合于周天之数;黑白相半,合于阴阳之变;局方而静,如同地安;棋圆而动,如同天变!兵凶战危,不能轻启杀机,惴惴小心,如临深谷,如履薄冰。你若平心静气,尽人事而循大道,何至于输得如此惨?”
他虽说得合情合理,但在吴应熊听来,却句句都是刻薄讥讽,心头不由火起,浅笑一声说道:“高绝聆听之下,殊觉顿开茅塞。不过据愚见,无论是天道,还是人道,归根结底还要看谁的计谋深远。谋略深,算得远,便稳操胜券;谋略浅,算步小,则必败无疑。人定胜天,所以兵法云‘多算胜,不算不胜’”。
“人定胜天乃小势,天定胜人乃是大势,不顺天应情便是因小势而忘大势!”周培公夸夸其谈,神采焕发。“吴君,误人者多方,成功只有一路啊!——围棋共分九品:入神、坐照、具体、通幽、用智、小巧、斗刀、若愚、守拙。照你方才讲的,顶多个五品,连通幽也算不上。不通天道,便不知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