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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勇军中一些老兵,仓促应战,喊声零乱有气无力,顿失昔日关宁铁骑虎威。战不多时,已见阵脚混乱,许多士兵摔倒在地,就势趴在地上不起来,忠义军中新兵,挥刀乱砍,招法显幼嫩,未及伤敌,却将已方误伤了数人,还有一些新手更是抱头鼠窜,四散奔逃,可见平日里操练松懈,方至今日局面。
厮杀一阵过后,又一声炮响,双方各自收兵;偌大的校军场上遗留下无数的铠甲兵器。
吴丹不禁哑然失笑,这是什么兵马?心道:“万一真正打起仗来,凭这些人就可知吴三桂兵马的战斗力,那不过只是给八旗军队垫马蹄罢了,有何惧哉?皇上真是多虑了。”
看到这种毫无章法、令人难堪的混战,吴三桂和众将官的脸色都阴沉下来。接着又有两队骑兵出场演习。
这两对骑兵交战的场面,比刚才的步兵也好不了多少。那战马品种掺杂不齐,骑在马上的士兵,摇摆不定,好似不堪忍受鞍马劳累。待到双方接手交战,场面更是混乱,有几匹战马受了惊,嘶鸣着绕着校场狂跑,踢伤了几个在边上观战的官员,还有一些老兵骑术欠佳,竟从马上摔下来,顿时引得不少观者的耻笑,更有一名参将,正骑马追杀时,刀柄突然折断,直羞得落荒而逃。
本来庄严肃穆的校兵场上,此时却传来阵阵嘲笑声。
监令官惟恐受到上司责备,便下令演习攻城。
结果同样,混乱的局势没有丝毫好转,抢渡护城河,不少士兵慌乱中掉进水里,弄得个个像个落汤鸡;攻占城墙,搭起的云梯半腰折断,数人摔伤……
“停止演习!”吴三桂气得青筋直跳,嘴唇铁青,怒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样的军队如何能够上战场与敌兵拼杀?国家耗费巨资白白供养一群废物,不正军威,何以报皇恩!大将胡国柱用兵无能治军无法,推出斩首。”
众兵将又是一阵慌乱,然后纷纷跪下为胡国柱求情。
“放肆!”吴三桂涨红了脸,“啪”地一声拍案而起,指着跪着的属下吼道,“这是谁教你们的规矩?三桂我带兵四十余年,还没见过这种如此窝囊的将军!军法无情,决不饶恕!”
吴丹方才听得吴三桂道出军队的原委,此时又见众将跪在求情,其中有些人眼望着他,希望借助钦差大人的面子,便不再犹豫,拱手一礼道:“王爷,手下留情,我素闻胡将军智勇双全,为国家立下了不少赫然战功,此事不能全都怪他,练兵嘛,总得需要段时间,何况又是训练这些荒蛮之人!”
吴三桂急忙向吴丹恭身一礼,转身道:“承蒙吴大人和众位将官求情。”吴三桂环视一下众人,此时他心中雪亮,这是事前安排的一场戏,没料到竟如此成功,遂命令道:“将胡国柱推回饶其死罪,但活罪难免,架出去,重打四十军棍,以示惩戒!”
在从校军场回宫的路上,吴三桂凄凉他说道:“真没想到,多年不打仗,不想军队竟疲老至此,一想到皇上如此器重臣下,就令人汗颜,小王该死,太负圣恩了……”
吴丹连忙用好言好语抚慰吴三桂:“王爷,天下太平,没有战事,军队缺乏训练,兵马疲惫衰弱也是自然之理。待下官回京后,即奏明圣上,说明其中情由,我想,朝廷定会拨饷补建的。”
“那就有劳大人向皇上美言了……”吴三桂激动地一把握住吴丹的手,表情却是依旧很悲伤的样子。
通过和吴三桂的几次接触,种种迹像表明吴三桂并没有蓄意谋反的意思,吴丹一颗警惕的心逐渐松懈下来。连日来,平西王和其他驻云贵政府官员隔三差四便邀请吴丹观舞赴宴。吴三桂更是殷勤,只要可能,总是亲率大员,陪着吴丹游览名胜古迹,遍赏风情人文,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半月有余。
吴丹决定回京复旨。吴三桂又特地设宴饯行。
席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热闹非凡。吴三桂亲自为吴丹斟了一杯酒,笑道:“我本是北方人,在这里实在过不惯。说到功在社稷,那是万岁的过奖。俗话说‘叶落归根’,其实我早就想回北方去了,回家团团圆圆安度残年,又怕在外头带兵日子久了,难免有小人在圣上跟前挑拨是非,所以恳请大人回京以后,把我的心意转达皇上,我料定皇上待我恩重如山,必定俯允我的请求。”
“难得王爷对皇上有这份忠心!”吴丹此时觉得这位平西王更是亲切可人,越发怀疑皇上多心了,便笑着躬身回道,“请王爷放心,你是知道我的,我们已是三十多年的老交情了,我一定把王爷的意思如实转告皇上,请王爷静听佳音。”
吴丹启程那天,吴三桂率领云贵两省军政首脑,连同属下文臣武将一千人等,浩浩荡荡,一直送出贵州省界,这才返回。
自从派吴丹以赐弓箭为名刺探吴三桂虚实,到现在近两月有余,还没有回信,莫非吴三桂在云南真有所行动不成?抑或是吴丹抓住了什么把柄,遭到吴三桂的毒手?康熙望着窗外连绵的细雨,心里愈发焦的不安。他有时有点烦恼秋天,因为秋天总是和阴郁而潮湿的天气、泥泞、浓雾连接在一起,一种不自然的绿色——烦闷的、不断的雨水的产物——像一层薄薄的网似的,笼罩着世界万物,尤其在宁静的时候,形成一种无声的恐怖,沉重的压力在宁静中无形地得到加强,迫得他透不过气来。
这一日忽报吴丹回来了,康熙精神一振,马上传令召见。
君臣行礼完毕,笑道:“怎么今才回来?我日日在等你。我先前一直很担心,只怕你给那藩王杀了。见到你,我就放心了,此次去云南,有何收获?”
吴丹深施一礼道:“多谢皇上记挂。皇上,奴才探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皇上听了一定十分欢喜。”
“什么好消息?”康熙关切地问。
“吴三桂没有忘本,他说了皇上许多好处,并说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要报答皇上的大恩。”接着毫不隐瞒地诉说吴三桂接旨后如何感激涕零,如何阅兵,吴三桂又是如何请求告老返乡等情形。”
“哼,”康熙不置可否说道,“假如事情真如你所说,那就太好了,不过我看,吴三桂素来狡猾过人,不会无缘无故地自动辞藩交权,这里面定有文章……”
“吴三桂根本不会谋反,而是一幅败落凋零的状况……”想到吴丹的话,康熙感到疑惑不定。
这是真的吗?难道是自己判断错了?
不,不可能!
吴三桂师老兵疲,那么千百万两银子干什么了?平西王宫再豪华再奢侈,也花不了那么多呀!吴三桂难道会像老财神一样把银子埋到地底下去……
康熙偶然朝鱼缸中看了看,只见在透明的平静的水里有几条金色的鲤鱼,它们时而箭一般窜至水面,倏地打一个漩,搅起一团水花;时而又一潜到水底,躲在绿色的睡莲叶子下面,看不到一丝踪迹……似有所悟,心道:吴三桂,纵使你摆出种种假像、万种迷惑,我也要你原形毕露,看你的狐狸尾巴到底能隐藏到几时!
十九、天阔路窄
他今年已六十多岁了,如果这件箭在弦上的大事一再推迟,说不定这个大梦就永远不能实现了,所有的准备都将付之东流。
撤藩。
保藩。
一个要撤藩。
一个要保藩。
历史为吴三桂创造过机缘,可他似乎却让机缘从手中滑走了,于是他要自己创造机缘。
对于康熙来说,他同样是在创造机缘。
历史所展开的也就必然是机缘与机缘的较量。
较量的过程并非都是血与火的争斗,而是睿智与雄才的大比武。
在这场大比武中,吴三桂磨刀霍霍,康熙帝厉兵秣马;少天子企图杯酒释兵权,平西王却不上钩;康熙帝赐枪封赏,吴三桂山中藏兵,……一个又一个的回合,一场又一场的较量,虽然,这较量、这争斗,一切都还在黑暗中进行,撤藩与保藩也完全披着种种假像与迷惑的面纱。
然而,康熙绝不会被假像迷惑住,吴三桂也绝不会仅仅只是做假。
于是,撤藩,保藩。
帷幕终于拉开了。
平南王被迫发端
公元1672年,暮春时节。
阴雨连绵的江南。
正值梅雨时期,老天爷好像发了邪,不断头地儿只是下雨,或淅淅沥沥,或飘飘洒洒,不是浓云重雾,便是潇潇冷雨。
凄枫苦竹在冷风中摇曳,杜鹃无双在细雨中哀鸣。
新修的通往京都的驿道像一条泥龙,蜿蜒伸向远方的雨帘。浑黄的泥水从田里流到农民冒雨培起的水渠,再流进塘沟,携裹着的草根、树叶、瓜皮打着漩,泛起阵阵白沫。
就在这雨雾迷濛之中,传来了无规则的嗒嗒马蹄声。
一支由四人组成的马队,正顺着泥泞的道路前进。看这一行人全都浑身湿透,衣服紧贴在身上,挥动着有点僵硬的手,扬起水淋淋的马鞭,拼命地抽打着马儿。那似乎早已有气无力的马儿,在主人的抽打下,摇晃着尾巴,无奈而吃力地跑着。马队中有两匹还驮着箱笼,沉甸甸地随着马深一脚、浅一脚的奔跑而上下颠簸。
其中一位男子,武官打扮,三十来岁年纪,身披黑色头篷,面容英俊,壮怀激烈,显然是马队的首领。他望着这雨泣风寒、悲鸟号木之状,又望望泥猴似的人和马匹,眉宇间隐隐流露出淡淡的怨恨难消的沉郁之气。
他深知肩上的重任。他既带着王爷禀呈皇上的密文,又有贿赂京官的珍宝,稍有疏忽,便会人头落地,甚至诛连九族……一想到这,他禁不住浑身颤抖。
“千总大人,往前就是汉水。”
“还有多少路?”马队中为首的那个男子问道。
“顶多再走半个时辰!”
被尊称“千总”的那位男子,用手拉了拉衣领,又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了看铅似的云空,握紧短鞭,大声对身后的随从们道:“加快速度,马不停蹄,天黑前过江!”
言罢,他一记响鞭,劈断雨丝,那马负痛而起,“咴——”一声长嘶向前窜去,众随从也不敢怠慢,纷纷扬鞭催马,溅起的泥水喷向远处。
马蹄的足迹随着泥泞的道路延伸……
谁又知道,这支马队是平西王吴三桂派出的特使。
吴三桂放出一只信鸽,想试探一番。
自上次康熙召见,吴三桂称病未赴以及吴丹云南探密以来,各种消息又纷至沓来,传入昆明王宫,种种迹像表明:少天子并未放松撤藩事宜。
吴三桂自然不会无所反应,他不想让对方总是抢占先机,陷自己于等待挨打境地,他也在绞尽脑汁,思谋对策。
这天,在庭草交翠,华贵的王府大厅里,吴三桂身着精致的暗花香云纱便服,端坐在那张紫檀木镂花的椅子里,微闭双目,左手指轻轻的敲着茶几,发出又轻又缓的声响,似在蓄养精神。在他对面椅子上坐着的耿精忠却正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
耿精忠是昨天深夜到的昆明,今天一大早就到平西王的府邸拜望。他在向吴三桂叙述着如何依照尚之信的计策,到达京师,如何被皇上召见,又如何回复皇上的问话及从额驸那里打听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