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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全力查清此案,提拿奸徒……”
“这件事就暂时说到此吧。天已迟了,你可以跪安了。”康熙站起身来,毫无倦意,精神高度亢奋。再一次返身拿起恩师的密折,琢磨着上面加点字的深刻含意,心胸顿时豁然开朗,上前一下子打开窗户,让春夜的凉风吹拂着急速运转的大脑。
一条良计逐渐孕育成熟。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少年天子康熙居然老谋深算,将奏折留中不发!
所谓留中不发,即留在皇上办公桌上,不批示,不交有关部行办理也。皇上只要将奏折一批,往尚书衙门一交,这批示就很快变成及时下达;接旨者就要按旨交接手续。
留中不发,就是泥牛入海无消息。
康熙此举意图给诡计多端的吴三桂一个高深莫测的感觉。
不表态,任你去想,也许忍耐不住了就会有新动作。
与其小动打草惊蛇,不如不动。
朝廷与三藩表面上依然是一团和气,一切矛盾都没有公开。不动、不发,朝臣们想替吴三桂说话,也不好张口——你就知道皇上会同意撤平西王两省总管?
光阴恍惚,转眼就是一年。
康熙始终没有批下奏折的回文。
想给吴三桂帮忙的京官们,狗咬刺猥——无从下口。
吴三桂感到若再上疏强调这件小事,似乎反倒显得有虚,于是就来个你不发,我就不询不问。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谁都没动。
这是进攻展开前短暂的沉寂。
这是火山爆发前片刻的平静。
沉寂,暗藏着无限杀机。
平静,蕴育着惊人的力量。
终于,吴三桂再也耐不住了,他觉得再也不能这么旷日持久地对峙下去了。
他今年已60多岁了,如果这件箭在弦上的大事一再推迟,说不定那个大梦就永远也不能实现了。所有的积累与准备都会在迁延中付之东流,壮志也会随时间的推移而消磨掉。何况孙延龄与王辅臣身领重兵,虽对自己表示忠心,但康熙又是联姻,又是赐枪,也有被争取过去的可能,而一旦失去这两人的鼎力扶持,自己则是孤掌难鸣,难以同年富力强精力充沛、翅膀渐硬的康熙相匹敌。不行,必须有所行动,强迫朝廷表态,寻机起事,不管少天子是何态度,他都会找到成为正义之师的理由。
怎么逼呢?
连日来,吴三桂卧不安席,食不甘味,眉头紧锁,愁绪万端。自去年上疏以后那种忧喜掺半,举棋不定的心情完全被绝望和恼羞成怒所取代。
吴三桂坐在后花园偏殿中闭目养神,下人送上来一盅盖碗茶,他顺手端起,轻掀泥盖,眼睁睁地看着那飘飘的热气;自康熙小皇帝登基以来,朝廷和他为难之事又一件件地翻上心头。他那颗烦乱的心,就像被无数个满刺的松球滚扎着一般。
他怔怔地捧盅半晌,才又轻软地吹开漂在水面上的茶梗,微微啜了一口。他的眉头倏然皱成一团,竟觉得这茶比起往日业似有云泥之差的苦涩。
吴三桂曾长期驻守北方,他对岩味的乌龙、水仙,溪味的极品毛尖、山青峰等名贵的山茶,全无兴趣。这些清苦的浓汁,实令他难以下咽,那如北国的香片使人提神。他以为是下人搞错了,正欲发火,忽有一缕馥郁的香气钻进鼻中,他才悟到是自己口苦舌干之故。
他把茶盅放回案上,才猛然想起他已传令刘玄初、夏国相、胡国柱等人前来商议逼宫一事。他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之光
平西王府密室里的灯光彻夜不眠。
搜肠刮肚,绞尽脑汁。
几天之后,一小队骑兵护送高参方献廷向广东方向驰去。
方献廷此番广东之行,是前去与尚之信密谋的。
尚之信并非简单人物。他自幼心智聪慧,体格健壮、又是长子,深受王爷的宠爱。只是性格粗野倔强,时常做出一些荒唐越格之事。后随其父平南王尚可喜率兵征战,英勇过人,敢打敢拼,立下不少战功,因此顺治时曾被封过与公爵同等的将军职务。
及至19岁时,尚之信作为人质由广州来到北京从此借酒浇愁,生活放荡,逐渐染上酗酒嗜杀的恶习。素常生活清淡无聊,于是便坐则辄饮,饮则辄醉,醉则辄杀人取乐。深宫静寂,无以解醒,即摘其佩刀乱砍乱刺,宫中侍者连同宠仆艳姬,常常被弄得头破血流。有一次他同七弟和硕额驸尚之隆一起开怀畅饮,喝得酩酊大醉,猝然拔刀猛扑向其弟,侍从急忙上前扑救,幸亏及时阻拦,尚之隆才侥免于难。和硕公主得悉后,奏告皇兄,顺治帝勃然大怒,谕令严惩其罪……
康熙十年(公元1671年)时,尚可喜上书请求将其子尚之信由在京宗管派到广东佐理军事要务。尚可喜治军较为忠厚,人亦少心计,驾驭部下蛮兵悍将颇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尚之信得到康熙同意,便南下广东奉钦命佐理军务,他以极其野蛮残酷的方式治军,将吏畏惧只得俯首听命,不敢稍违其意。
俗话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虽然环境改变了,但尚之信的暴虐本性不仅未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小则鞭鞑,大则杀戮,专横跋扈,罔利恣行。父亲稍加过问,就不高兴。为了摆脱其父的干预,竟不惜万金营造别宅以自居,以便号令自擅。他对其众多的弟弟,经常加以排斥和谩骂,左右僚属及诸姬妾日常向老王爷哭诉。尚可喜虽然心里着实恼怒,但考虑到尚之信乃嫡亲长子,且又喜爱其才,故终不忍刻意责备。
尚之信总理广东藩事后,嗜酒嗜杀,纵狗食人不说,竟连老子也不放在眼里,一次尚可喜派官监传他有事,他竟指着这个官监的肚皮说:“此中必有奇货。”说着说着,就用刀戳开了这个官监的肚子。尚可喜闻讯,直气得一口气上不来昏死过去。
尚可喜本已年迈,是清军入关的老一代将领。他本意为减轻自己的压力,巩固广东权力,才请求将儿子调来,以图他将来世袭父职顺利接手,却没想到儿子竟如此奢侈、凶暴、淫乱,以至朝野口碑极差,不禁心灰意冷,想限制劣子,却为时已晚;想管教儿子,又无能为力,反倒成了一个受人挟制的无用老人。
尚之信却颇为权变,外钝内精。审时度势他采取与其父截然相反的对外关系,一改以往与平西王不相往来的疏淡关系,和吴三桂、耿精忠打得火热。一则,他可以借吴、耿势力巩固自己的权力和实力;二则,三藩利害相连,若结为一体,进可以图谋大事,退可以使朝廷不敢轻动,他与吴、耿一拍即合。如是广东一应政务,不分大小皆由尚之信审视、决断而行。其父尚可喜撒手不管,也乐得逍遥自在。
尚之信还是个不折不扣的风流鬼。广州方圆几十里,只要他得知哪个妇女姿色秀丽,不管是官眷还是民女,便一定设法弄到府中供其淫乐,因此不知糟踏了多少良家女子,就连被他看中的宫女也不肯放过,常常向其父平南王点“借”宫女“侍宴”。家中常常养着几十名有美色的妓女和尼姑,终日淫戏不止。
这天,尚之信正在后宫的大厅中,笑眯眯地坐在上首席面上捧樽畅饮。两名美貌歌姬在他身旁把盏,妖声戏酒。但见两名绝顶美貌的年轻美姬,一个艳如西施,一个娇如飞燕,千妍百媚,顾盼有情,一颦一笑都是动人神魂,她们是尚之信花费重金新近买来的,初来乍到,便深受宠幸。
又见数十个舞女随着钟鼓铙钹和丝竹管弦的乐声,轻挥衫袖翩翩起舞,红裙翠衫绕转飘荡。婉啭的歌喉,娇声唱起《好时光》。
尚之信色眼迷离地笑着,心花怒放,一边同身旁的美姬调笑,一边用一只手搂着左边美姬的腰肢,把另一只手伸到下面去掐右边美姬的大腿。
“哎呀,好疼,大人的手可真狠!”
美姬娇嗔地叫了一看,趁势将身子倚在尚之信身上,哧哧地笑着。尚之信不禁笑逐颜开,把两名美姬一齐搂进怀里,“嘻嘻!我的小乖乖,可要莫负好时光!”
这时一亲兵来到厅前,传报说:“门外有一陌生人,求见大人!”
“混蛋!什么屁事,不知道老子在忙着什么?”尚之信转过头来厉声喝骂。
“搅了大人的兴,小的该死!”亲兵吓得满脸虚汗,嗫嗫哆哆地又道:“那人自称是平西王的手下……”
尚之信身子一愣,忙将手中的歌姬向旁边一推,一个巴掌打在亲兵脸上怒斥,“蠢才,为何不早说,快不请进来!”径自向内厅走去。
少顷,那陌生人被带进厅内,来人参见尚之信毕,还未等尚之信发问,只见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递了过来。
尚之情接过密信连忙拆开,展信一看,他的眉头皱了起来,看完一遍,他又从头到尾细细地看了一遍,转身对那陌生人道:“你是……”
“小人是平西王手下的谋士——方献廷,家父原是明朝辽东巡抚,与平西王同时起事,你我还是叔侄辈份呢!”
“噢!小侄实在不知,多有失礼了。”尚之信深施一礼,忙让人给方献廷搬来椅子坐下。
“之信贤侄,平西王命小人一定要亲自把密信交给你,”方献廷停顿一下,又道,“目下事情已很微妙了,此次前来是代平西王与贤侄策划一件大事。”
尚之信没讲话,他在静听。
“目下需使朝廷对三藩有个明确态度,而且是公开的态度。我们就会因此而有正当的起事理由,方好从此号召天下。去年平西王的请撤云贵总管的奏折本意也在逼皇上讲话,却落个泥牛入海。这个小皇上心机很深啊!现下平西王之意,是继续试逼,是以与贤侄相商……”
“怎么逼?平西王怎么想的?”尚之信想先知道吴三桂的谋划。
“平西王欲请贤侄做先,出面规劝老父上书,请求免去他的王爵,由你袭爵镇守广东……朝廷如何对待平南王,将立见分晓,如此,我们可以选定时机了……”
尚之信沉思半晌,点头道:“好,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因为此举对尚之信的利益极大,他目前虽有实权,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若朝廷将平南王由他袭职,那将可以大展其志。再说,老父亲确实已是闲暇人一个,辞藩别人也会认为事属自然。
早已被部属的不满和家庭的不睦弄得焦头烂额的尚可喜,每每回首往事,便悔恨不已。他恨自己无能,竟受亲生儿子挟制,但却无计摆脱,大权旁落,权势尽失。他觉得与其在此受气,莫若率少子及左右亲信归耕辽东恰养天年,朝廷大喜、君臣父子之好则可两全其美,剩下的事,由他去吧……
在儿子强迫规劝下,尚可喜同意上书辞王。
公元1673年1月,康熙十二年二月,一封奏折飞到京城:平南王尚可喜告老,请求以长子尚之信袭任平南王之职,镇守广东,自己则还乡养老。
一石激起千层浪。
撤藩的序幕终于拉开了。
将计就计
自正月十三到正月十七,是灯节。其中十四到十六,朝服三天,庆贺上元佳节,其时,真所谓冠盖蹴跹,乡衣络纽,城市张灯,金吾不禁。
魏东亭和一班侍卫年前就约好,正月十六同去逛灯市。因为十六的灯最多、人最多、月最亮、花最繁。
可是,十六这天将近午时忽有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