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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尴尬地笑了笑,努力装做没听见楼上的争论。“两位需不需要再来点甜糕?”
“不用,不用。”她吓坏了。
“真奇怪!”云开微微一笑,轻啜口红茶。“主人在家,却对自己邀上门的宾客不理不睬的,似乎有些不合礼数。”
管家活像被烙铁烫着了,闪电般从沙发椅上弹起来对他们鞠躬哈腰。
“对不起,请您多等几分钟,陈老先生马上下来了。”
“无所谓。”他放下茶杯,起身牵起墨玮。“我们自己上去找他。”
“哦?”她愣了下。这样不太好吧?他们来到别人家里做客,自个儿来去自如会不会太嚣张了?
“辛先生。”管家迅速挡在楼梯口,挂上一脸勉强而难看的笑容。“您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陈先生吩咐过……”
“陈先生‘吩咐’过我今天来见他,既然我按时来了,就要按时见到他,你有什么疑问吗?”他心平气和地来到楼梯口。
楼上正进行的对话明显和他有直接的关系,倘若今天错过这个机会,下回可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辛先生──”管家满是为难的表情,不敢对两位“恶客”发威。
“欧阳。”她站在他身后,迟疑地拉拉他衣袖。
“你想拦我?”他仍然挂着一脸笑容,然而言语中自成一股气势。
“不,呃……”管家避开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往旁边让开来。
他牵动满意的笑容,牵起她的手迈上楼。
“对不起,我们……”她回头想说几句话安慰管家,但是云开根本不给她机会,猛地拉着她上楼去了。
在别人家里还敢喧宾夺主,这小子也未免太无礼了!不教训教训他,以后说不定更无法无天。
“你很恶劣耶!”等管家消失在听力范围之外,她立刻数落他。“下次要是再这么没有礼貌,我就不陪你出来了。”
他又没有硬叫她跟,适才分明是她自己不放心,坚持跟上来的!“谁有时间陪他穷蘑菇?是他们不懂礼貌害我久等,怎能怪我?你不怕再等下去,被他撑出胃下垂?”
她又是一记白眼飞过来。
“好嘛好嘛!”明知道他不敢对她发威,尽会欺负他。“大不了回去的时候我向他道声歉,总可以了吧?”
这还差不多。她多嗔了他一眼才肯干休。
来到某扇门外,里头争论的内容更加清晰可闻。
听人壁角似乎不太道德,她开口想提醒他,他却打手势叫她噤声。
“不,我当年就不该眼睁睁看着他们走,现在既然回来了,我不会再放弃这个机会。”陈云懊恼的嗓门压得低低的。
“我并没有叫你放弃,只是请你多等一段时间。”
“你们是亲兄弟,彼此又相处过七、八年,为什么你不信任他?”陈云低吼。
温道安!
第二个人的身份此时清清楚楚浮现他们心头。
“这件事与‘信任’和‘兄弟’无关,不要把它们混为一谈。”温道安冷冷回答。
“你想怎么做我不干涉,但是我已经犯过太多错误,无论如何不能再错下去。”
陈云停顿了片刻,而后语气转为苍凉疲惫。“当年我根本不该让瑞欣离开,否则怎会造成今天兄弟相残、父子不得相认的情景?”
墨玮大大奇怪起来。既然陈云和温道安已经相认,那么,这句“父子不得相认”指的是谁?她偷眼瞄向云开。一如往常的,看不出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房内陷入长长久久的沉默。
“我并不想和他自相残杀。”温道安的语气听起来同样疲惫。“现在暴露身世只会替他带来危险,倘若辛几龄知道他和辛家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们说的人一定是云开!为什么他和辛家没有血缘关系?她忽然想起陈云刚才所说的“父子不得相认”。难道,这对父子指的是──他自己和云开?若真如此,那么云开和温道安不仅同母异父而已。
他们根本就是亲兄弟!
云开快速地思虑片刻,该是拨开一切迷雾的时刻了!蓦然对她眨眨眼睛,咧出一脸调皮淘气的笑容。
“Surprise!”他用力推开木门。
房内的人压根儿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同时怔愣住了。
“是你!”陈云怔怔望着他。“我明明交代过,请你们在楼下稍候一阵子。”
“对不起,我的耐性不好。”他悠然自若地踏入书房。
温道安的神色在两秒钟内恢复成若无其事的模样。
“嗨!玮玮。”
这个人──和云开是亲兄弟?
她的脑中依然乱哄哄的。
“嗨!”管他的,豁出去了,她难得有这种卯起来不顾一切的时候,干脆所有人搅和在一起乱打一气,打赢的人当老大。
“既然咱们‘一家团圆’了,你们不觉得有些事情该让我知道吗?”云开好整以暇地坐下来,拍拍身畔的空位向她示意。
“你听到了多少?”陈云密切盯住他。
她忽然了悟,宴会那夜为何陈云用渴盼的眼神望着云开。对云开而言,他只是死对头之一,但是对他而言,眼中却看见了自己失落多年的儿子!
“该听的都听到了。”云开并未表现出相同的情绪激荡。“你们不觉得应该让我知道真相吗?”
他的微笑完全像个好奇的大男生。
“瑞欣是大学时期小我两届的女朋友。”陈云凝望着窗外流云。“她怀了道安时,我刚毕业,正要出国留学。她担心我会因此而打消出国的念头,所以宁可瞒着我不说。”
“直到第一个学期结束,我捺不住对她的思念,趁着寒假期间回国看她,她眼见瞒不下去了,只好告诉我真相。也就是在那个寒假期间,她在我的陪伴下生下道安。”
“当时您为什么不娶她?”倘若当年云开发现她怀孕,誓死也会娶她,只怕她不嫁都不行。
“我当然想呀!”他的眼眸盈满苦涩。“但是她不肯,她说我们俩都还是学生,经济上不能独立自主,一切靠家里支援,再说,我的家人并不是十分赞成我和她来往,我
们哪来的条件自组家庭?总之,无论我如何坚持她都不肯答允,最后我只好让步,答应先把孩子过继到她大哥大嫂名下,等到毕业后正式结了婚,再把孩子领回来。“
“但是,她在你回国之前便嫁给辛几龄当填房了。”云开记得江峰前几天交给他的资料上是这么写的。
“对,在我拿到博士资格的前一年,她大哥夫妇发生意外过世,留下一堆债务和两岁的道安,她眼见自己还不出这笔债务,同时又透过我妹妹认识她男友的父亲辛几龄。她看得出来辛几龄对她有好感,于是提出结婚的建议,条件是必须替她偿清所有债务。辛几龄答应了。”
云开拧起了浓浓的剑眉。“你在国外没有接获她嫁人的消息?”
陈云摇了摇头。
“妹妹怕我伤心,不敢告诉我,而家人更巴不得我从此忘了她,当然不会主动向我提起。直到我毕业回国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已经无法挽回了。”
他瞥了道安一眼。“后来我非常愤怒,要求她把道安还给我,起码别让陈家的子孙流落在外,但是她不肯。”他苦涩地笑了笑。“她向来就是这副硬脾气,一旦决定的事情,谁也不得更改。后来也由于道安的缘故,我们俩才会一直藕断丝连,瞒着辛几龄暗中来往。”
“直到她第二次怀孕。”温道安替他做个小小的结论。
“对,直到她第二次怀孕。”陈云坐在云开的另一侧。“当时辛老由于健康因素,早已不和她同房,她知道自己不可能瞒得过他,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而且当时适逢世界性经济萧条,‘亚诚企业’正面临财务危机,好几笔生意压在辛老的关系企业手中,她更不敢明目张胆离开他,回到我身边,所以只好找一向与我最亲密的小妹求救──”
“你是说──”云开心中一动。
“是的。”陈云缓缓点头,眼中露出赞许,似乎明白他猜到了什么。
“是什么?”墨玮茫然的美眸在他们之间来回巡视。她明明没有漏听掉任何一段。
云开做出他思考时惯有的动作:把玩她的手。
简直太匪夷所思!搞了半天,当年温瑞欣和辛堂的私奔根本出自于陈霞的授意!她从来就不是个受害者,相反的,还是个主动而且成功的谋略家。
“你想不想说说自己的想法?”陈云瞥了她一眼。“我觉得令女友快发威了。”
“她们姊妹俩唯一相像的地方就是发起威来没人挡得住。”温道安做个“小生怕怕”的表情。
讨厌!谈了半天却扯到她身上来。
“辛──云──开!”她拉长声音警告他。
“是是是。”他乖乖听命。敢不听吗?“我只是依照常理──”
“──大胆地推测!”她已经可以把他的口头禅朗朗上口。
“对,玮玮好厉害!”他捏捏她的白玉小手。“以当时的情况而言,辛老想让一个不贞的妻子消失或流产应该满容易的,但陈家的骨肉非保住不可,因此陈霞唯一能求助的对象也只有自己的丈夫了。”
“她回头恳求辛堂表面上带着我母亲私奔。如此一来,在辛老眼中,陈家反倒成为辛家的受害者,他不能再对陈家或‘亚诚’不利!而私底下,陈女士或许和丈夫约好了,等风头过去之后,两人隐姓埋名找个地方夫妻重聚,等‘亚诚’的情况稍微有起色后,我母亲再出面和辛老离婚。反正一个与自己儿子私奔的妻子,他也不可能再要了,届时她就可以受到陈家的庇护,和您一家团圆。”
非常妥善的计划!被留下来的小道安又有陈霞暗中护航,不至于沦落街头,瑞欣自然走得更加安心。以当时的情况来看,辛堂既然甘心为妻子自毁名誉,可见他们夫妻的感情其实如胶似漆,完全不同于外头流传了三十年的闲言闲语。
“不错。”陈云再也忍不住碰触亲生儿子的念头。自云开出生以来,他第一次真正以父亲的身份抚碰他。“唯一天算不如人算的是,瑞欣和辛堂并没有活着回来。”
他们竟然死于一场无妄的车祸,远离唾手可得的幸福。早知如此,当初倘若不让他们离开,是否今天还能保住两条人命?
“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一直不太插话的温道安突然开口。“当初的计划里面并不包括把襁褓中的云开委托给别人照顾,为何辛堂会临时起意跑去找欧阳中?”
没错,如果一切按照计划进行,那么欧阳中不该出现才是。
“你有什么看法?”陈云沉声问道。
“我只是依照常理──”
“──大胆地推测。”墨玮勉强笑了笑。“起码今天我还能发挥一点功用。”
温道安回她一个安慰的笑容。
“辛堂改变计划最大的可能性是,有人──而且是具有恶意的人──正在寻找他们,并且追寻相当接近了。”他继续自己大胆的推测。“为了避免伤及无辜,他才会临时把小孩交托给信得过的朋友。而就在欧阳中接手照顾云开的三个星期之内,他和我们的母亲死于一场离奇车祸。”
陈云霍地站起来。“你是说……”
难道温瑞欣和辛堂的死根本不是意外?
四人脑中窜过相同的念头。若真如此,头号凶嫌的身份相当明显。
辛几龄!
“该死!”云开猛捶桌子一拳。他和道安竟然白白替杀母仇人工作了八、九年。
“欧阳……”她下意识偎向他。杀人,多么残忍的事情!她连看见电影中的杀人镜头都会浑身不舒服,结果这个恶梦竟发生在她男友的母亲身上。
“可恶!”陈云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