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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秀明白必须早日扳倒乙浑,否则不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存亡问题,而是魏国“亡无日矣”。而要扳倒权臣,光靠几个正直的老臣,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有更强大的靠山。他们开始秘密联系皇族宗室,拉拢所有反对乙浑的力量。在此紧要关头,拓跋弘尊奉的保太后出场了,她就是被吕思勉先生称为“北魏一朝极有关系之人物”的传奇女性——文明冯太后。
冯太后的祖父是北燕的最后一代君主冯弘,我们在《宋魏相争》中说过,冯弘的几个儿子冯崇、冯朗、冯邈因遭到嫉恨,在北燕还没灭亡时就投降了北魏。其中次子冯朗被北魏皇帝拓跋焘内迁到关中,担任秦、雍两州的刺史。他的儿子、女儿都在长安诞生,这个女儿可谓天生丽质,自小就招人喜欢。
可怜的小女孩才几岁大时,冯朗就因为谋反之事受到牵连,被诛杀。幸好冯朗的妹妹是拓跋焘的左昭仪,孩子们总算都得以免死。小女孩跟着自己的姑母进了宫,由她教育抚养长大。一晃十年过去了,冯氏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知书达理的少女,在宫中自是引人注目。她十四岁那年正值文成帝拓跋濬即位,她被选为贵人,四年后又被立为皇后,母仪天下。
太子拓跋弘也是在同年被立为太子。他的亲生母亲李氏出身南朝,拓跋焘末年挥师南征时,拓跋焘侄子拓跋仁的军队在寿春经过李氏的宅院,将她掳掠到北方。后来拓跋仁谋反自杀(我们在前面讲拓跋濬中兴的时候提过),李氏就随着拓跋仁的家人一起被送到平城,没想到被拓跋濬一眼就相中。当时拓跋濬还惊叹地询问左右:“这个妇人漂亮吧?”左右都赞同说:“是啊是啊。”
拓跋濬居然等不及就在仓库里临幸了李氏,事后怀上了拓跋弘,被召入宫中,封为贵人。拓跋弘做了太子,宫中按照老规矩,命李氏自裁,拓跋弘则交由冯皇后抚养。
冯皇后自己没有生养,但是待小拓跋弘很好,如同己出,小太子在成长过程中受到了冯皇后全方面的影响,汉化程度很深。
拓跋濬的去世对于冯皇后的心理打击不小,她只有二十七岁,用现在的眼光看还是个风情万千的少妇。早早就要守寡的现实,让她几乎无法接受。大丧时宫中燃起大火,焚烧皇帝生前的用品,百官和嫔妃尽皆到场临泣。哭声震天,冯皇后受到深深的感染,忽然悲叫着跳入火堆,左右慌忙上前将她拖出,半天才苏醒过来。这一跳不管是真是假,都是冯皇后在登上政治舞台之前出演的精彩一幕,让人为之动容。
拓跋弘做了皇帝,年轻的冯皇后就成了冯太后,乙浑大权独揽,冯太后是极度不满的,但她并没有立即行动。她明白,一旦操之过急,很可能就会造成整个北魏的政权的全面混乱,情形可能会坏过拓跋焘被弑的那一次。那次是运气好,加上有几名得力大臣的协助,才得以转危为安。这一次要想扳倒乙浑,同样需要周密的安排。
与贾秀等人一样,她也想到了一个人,皇帝的远亲、侍中拓跋丕。
拓跋丕是拓跋什翼犍的哥哥拓跋翳槐的第四代玄孙,论辈分比皇帝要高不少,但爵位却很低,跟随拓跋焘南征,才得了一个子爵。有拓跋郁的前车之鉴,拓跋丕也在寻觅机会。贾秀等人找到他,他又找到冯太后,两人迅速议定了除逆的策略。
天安元年(公元466年),在没有任何先兆的情况下,冯太后忽然派拓跋丕率领兵士冲入乙浑的府中,收捕了乙浑及其亲信,并列数他图谋不轨、意欲造反的证据,将他处死。如此一来,冯太后就有了足够的理由接手大权,她宣布临朝称制,并由前朝旧臣高允、高闾、贾秀共同参政。北魏进入了文明冯太后的时代。
二 慕容白曜取青州
中国史学的一大“传统”是,凡女主当政,几乎无一例外必有秽史。汉人政权中有西汉吕后、唐代武则天、韦后,胡人政权中则有大辽萧太后、大清慈禧太后,这些女性无论成败,她们的私生活总是最为后人诟病的一部分内容。文明冯太后当然没有任何例外的理由。
封建统治者出于男权的传统意识,对于太后当政的现象一直是极力压制的。拓跋珪为了防止皇权旁落,首创了“子贵母死”的规定,客观上的确起到了一些效果。然而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北魏唯有的两次太后当政,对于其影响却是巨大的,前一次直接导致了其政治制度的全面汉化,后一次则直接导致了其政权的衰亡和分裂。半个多世纪前的拓跋珪定不会对后事预料得如此深远。
诚然,在男权社会中,一位女性为了维护她的统治,必然会得罪一批人,伤害到一批人的利益,其中的行为,未必全对,也未必全错;诚然,作为一名女性统治者,她与男性统治者一样有着正常的生活需求,男性皇帝可有佳丽三千,她为什么就不能满足自己的欲求呢。关于那些非议与苛责,我们在后面也会陆续提到,不过我们更关心的一点是,这位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的皇太后,究竟做出了哪些改变后世的大事,或者说,她当政期间,究竟对北魏政权作出了哪些所谓的贡献。
事实是,文明冯太后当政期间所能完成的,竟有许多是她的男性前辈们想做而无法做到的事情。北魏立国将近一百年,终于开始发生根本性的质变了。
首先是拓展疆域。
我们不该忘记,将魏国的南部边境从黄河流域推进到淮水流域,是从拓跋嗣时代起就一直梦寐以求的目标。拓跋嗣的南征因为过分侧重于攻城,而收效甚微;拓跋焘的南征,因为准备不够充分,同时也缺乏攻城的信心,虽然饮马长江,仍然不能取得淮水流域的一寸土地;文成帝拓跋濬罢兵多年,只有小规模的边境冲突,更是难以单方面改变现状。冯太后掌权,对南朝实现了划淮而治,虽拜刘宋内乱所赐,却也有北魏用兵的功劳。
刘宋在淮水以北的重镇,主要是两座,东面是彭城,西面是悬瓠,以往的北伐,宋军都把这两个地方作为根据地。刘子勋之乱平定后,淮南重镇寿阳也很快被平定。原本拥护刘子勋的徐州刺史薛安都在彭城,汝南太守常珍奇在悬瓠,害怕朝廷秋后算账,向北魏献城投降。(这是宋明帝刘彧在政治上出的最大的败招,前部已有论及,此处不再详述。)
北魏派来接收徐州的将军尉元是一位很有经验的将领,他软硬兼施,击退了宋国的军队,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刘宋在彭城与悬瓠以北虽然还有青、冀、兖州的数十座城池,但它们与南面的联络已经被掐断,不再可能自守,加之内部自相残杀,守将们只得向尉元投降。
刘彧对于自己错误的决策后悔不已,他可不愿意轻易失去淮北诸郡。投降北魏的青州刺史沈文秀的弟弟沈文炳在朝中为将,刘彧就派他与辅国将军刘怀珍带着诏书,率马步军三千,北上青州说降沈文秀。
刘怀珍对手下将士说:“沈文秀虽想以青州归降索虏,齐地(即今天的山东)一带的民众岂会心甘情愿左衽(即穿胡人的衣服)呢!如今我们大军向前,应向各地宣扬威德,必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刘怀珍说得不错,青州、冀州等地的民心并不稳,北魏刚获得这些地盘,只能直接任命原先刘宋的守将,一时无法进行有效的管理。沈文秀起初并不接受弟弟的劝说,但底下的部将毫无战心。刘怀珍的军队不多,却并没有遇到什么抵抗。青州各城的防御非退则溃,完全不是对手,沈文秀只好向刘宋朝廷请降,冀州刺史崔道固也随之请降。
刘彧表示对他们统统既往不咎,重新任命他们做两州的刺史。然而这时候他又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让刘怀珍等人的步骑兵撤回,这样一来,南北兵势不得相接,刘宋失去了最后一个继续控制这两个州的机会。
北魏方面正好相反。鲜卑人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集结了强大的军事力量(鲜卑骑兵的组织速度的确迅速,这对他们把握战机非常有利),以平东将军长孙陵为前锋,开往青州,而统领五万后援大军的,则是慕容家族又一位值得一书的人物——慕容白曜。
慕容白曜乃是前燕开国君主慕容皝的玄孙,由于是庶出旁系,在燕国的几次内讧中都没有受到什么牵连,待到北魏攻打后燕时,他的父亲就投靠了北魏,做了北魏的地方官,为人清廉正直,死后被追封为公爵。
慕容白曜秉承了父亲的品性,文成帝拓跋濬在位时也地方上做尚书,执法如山,刚正不阿,很受赏识。乙浑倒台后,他仍然受到重用。面对青州方面的忽叛忽降,冯太后加封他为使持节、都督诸军事,屯兵于础x,寻隙而进。
首当其冲的城池便是无盐(今山东东平东),守卫无盐的东平太守申纂本是北方人,北魏攻打后燕时,全家南逃过黄河,被刘宋收用。北魏的骑兵刚刚渡过黄河不久,攻城器具都没准备好,众将认为不宜轻进。
慕容白曜的左司马郦范则有不同意见,他说:“如今我军长途奔袭,深入敌境,不可滞留,错失良机。申纂这个时候一定以为我军来得快,来不及攻城,因而放松警惕,以为靠几个弱卒就可以守城了。我们正好对其示弱,整肃精兵,出其不意,一战而攻克。”
慕容白曜点头道:“一日纵敌,数世之患!我军若放缓进兵速度,等他们民心稳固,就不好办了,郦司马所言极是。”
他下令逼近无盐的军队佯装退兵,离城越来越远,申纂渐渐不设防备。入夜时分,慕容白曜紧急下达军令,周密安排各部行动,天蒙蒙亮就回兵临近城下,发动进攻。申纂并没能组织起有效的防御工事,被魏军攻杀。
破城之后,按照鲜卑人的习惯,要将城中的男人充为奴役,将女人收为军赏。郦范劝阻道:“齐国古时号称东秦,不好好下工夫经营,恐怕不那么容易平定呢。如今我们刚刚占领了无盐,正是让老百姓感受皇恩泽被的好时机。应该好好向他们宣扬信义,给予帮助,若得民心,则青、冀二州自然就到手了。”慕容白曜十分赞许,将捉来的老百姓全部释放,挥师进攻无盐东北的肥城。
郦范又向慕容白曜献计:“肥城虽然不大,但要攻打的话也得花些时日,即便打下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要是不慎打不下来可就有损军威了。我看不如给肥城守军飞书传信,把我们攻下无盐的详细情形告诉他们,让他们不打就投降;就算不投降,肯定也会逃散,不敢再做抵抗了。”
慕容白曜依计行事,肥城守军果然被魏军的气势震住,不战而逃,魏军大获全胜,取得了大量粮食作为军需。慕容白曜兴奋地称赞郦范:“此行有卿相助,三齐之地不足定也。”
魏军乘胜前进,以骑兵冲击,又攻下麋沟、垣苗两地(均在今山东西部)。慕容白曜连下四城,前后只有了十天左右的时间,山东一带的宋军尽皆丧胆,谈慕容白曜而色变。
唯有打升城(今山东长清西南)用了些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