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刘湘回过头来:“唔?”
“五年前,杨森割据泸州,此人以教育起兴,一年之内,为杨森所谓‘建设新川南’搞出轰轰烈烈一番新气象!”
“说下去!”
“两年前,杨森入主省城,此人大兴成都通俗教育馆,数月之内,将杨森所谓‘建设新四川’做在实处,实实在在开创了一个新局面!”
“自古巴蜀出奇才,青狮白象锁大江。莫非还真给本朝刘湘留住了一个?”刘湘是思虑缜密之人,一沉吟:“只是……”
何北衡看出刘湘担心所在:“杨森?”
刘湘点头:“半年前,杨森自湖北宜昌回川,盘踞万县,召集旧部,成立四川讨贼联军总部,开办万县讲武堂。杨森已成我劲敌,北衡既知这个卢作孚已投在杨森幕府,为何还向我引荐?”
何北衡笑着摇头:“数月前,此人由上海购得一只轮船,前往下江接船,路经万县,杨森盛情挽留其在帐下任职,许以万县市政佐办官位,却被此人以‘所办实业刚开张,不忍辜负众股东信任’为由婉谢。”
“哦?”
“不久,此人接那小轮船返回,泊万县,杨森再次挽留,此人再次婉言谢绝。虽然谢绝了杨森的聘任,但是在轮船泊万县之夜,卢作孚还是为杨森草拟了万县城市建设规划,却偏偏不当面呈交,而在轮船驶离万县前寄出。”
“有点儿意思!”刘湘道,“你要建新政,我帮你。我要走我的路,又不叫你留下我。既不负江湖义气,又成全自家心志。有意思!不过,他一个教书匠,就算懂点政治,到这川江上,能帮我刘湘做啥事?”刘湘察觉何北衡之笑有深意焉,“先前你说,此人购回一只轮船?”
“正是!”
“他要轮船做什么?”
“行走川江。”
“这一来,上了我的路!……就一艘轮船?”
“眼下,就一艘。但已在此前无人问津的嘉陵江航运业上,开辟了一条新航线。”
“凭一艘船,与英美日德列强在川江上一决高下,他敢?”
“甫澄兄说中了——他还真敢。”
刘湘拍拍腰间佩枪,悠悠地问:“北衡,我刘湘耍枪杆子,武艺如何?”
“雄霸巴蜀!——日后一统四川者,非公莫属。”
刘湘拔出何北衡胸前佩戴的钢笔:“若让我耍这笔杆子,又当如何?”
何北衡正考虑如何对答,刘湘大笑:“北衡莫想奉承话了。这点自知之明,刘湘还有!”
“甫澄兄是说,卢作孚……”
“隔行如隔山!他卢作孚这种时候敢趟川江这趟浑水,我刘湘佩服!——他是不是逞一时匹夫之勇?……卢作孚或能以教育在政治改革上统治人心,至于他能不能以一个轮船在客、货航业中一统川江……”
遥遥一声汽笛。
“四川人,说不得。”何北衡笑了,“一声汽笛,卢作孚来也。”
刘湘循声望去——阳台下,两江交汇处,悬挂英国旗的“万流轮”正好驶过,缓缓地,另一只小轮船反向从万流轮后露出头来,船上有“民生”二字,是民生轮由合川驶抵重庆。
万流轮示威似的拉响汽笛。朝天门一带江面本来是轮船集散中心,满江大轮船,尽悬万国旗,拉起响亮的汽笛,一片交响。只有小小的民生轮,悬挂中国旗,拉响抗争式的汽笛。
刘湘看得兴起,何北衡将望远镜端到他眼前。民生轮正驶入旋转的清水浑水。
刘湘神情微妙:“诡异——天意?玄机——生机?商机——战机?”
何北衡伸手将望远镜轻轻一拨。让刘湘从望远镜中看见——船上客舱边有一人,着麻布服,打着盏“民生”灯笼,正搀扶一位老年乘客。
刘湘推开望远镜,望着何北衡:“卢作孚的服务员,不错嘛!”
察觉何北衡眼中笑意异样,他顿时明白过来:“卢作孚?”
何北衡不紧不慢地说:“日后必一统四川的甫澄兄,对日后或将借助其人一统川江的这个卢作孚,第一印象如何?”
“平平常常。”刘湘将望远镜塞还给何北衡,斜望着那一挂灯笼晃悠悠地过了跳板,上了岸,弯弯拐拐,沿那一坡石梯坎,没入重庆城。
1926年枯水季节,卢作孚查实从重庆至涪陵客货运输航业的状况,毅然作出决定。
1927年1月,民生轮出小河,走大河,首航涪陵,开通重庆至涪陵段新航线,冲出重围,战胜枯水绞杀……
“卢作孚从嘉陵江进了长江。”刘湘站在阳台上,望远镜穿破朝天门两江交汇处晨雾,见民生轮船拉响汽笛驶向下游。
“他把这艘船,从上海开回重庆,从长江开进嘉陵江,到今日止,不过半年。”身后,何北衡说,“甫澄兄此时对此人印象如何?”
望远镜移动一下,对准立身船头的布衣卢作孚:“平常中,似有些不平常。”
“甫澄兄作何打算?”
刘湘放下望远镜:“学杨森。我是立志真要统一四川——也叫卢作孚来办教育。”
“那这川江上一统霸业……”
刘湘一扬手,指着川江上。民生轮正被逆流而上万流轮巨大船身遮挡了:“这洋船……”
“英国太古公司万流轮。”
“吨位?”
“1197吨。”
“他卢作孚的船?”
“70。6吨。”
“这洋船买成多少银子?”
“60万两。”
“卢作孚的船?”
“24500两。”
“这川江上,日后就算有他的戏,此时也才敲响开场锣鼓……”
何北衡面有难色:“卢作孚刚开始办实业,你再叫他回过头去搞教育……?”
刘湘正色说道:“他不是口口声声‘教育救国’么!”
几天后,刘湘所办“军事政治研究所”讲堂中,卢作孚双手将一张报纸用图钉按定在黑板上。
满堂千名川军中下级军官瞪着这张报纸上的数月前《万县惨案》肇事的万流轮照片。
紧接着,卢作孚在黑板上钉死一张张自1840年以来中国签订的一个个不平等条约的报纸资料,每张照片上,都有一艘洋船。
“我叫卢作孚,从今天起担任你们的政治教官。我们这堂课就从第一张照片上这条万流轮的掌故讲起,今后,我每堂课为各位讲一条行走我中国领海、内河的外国船的掌故,最后一堂课,讲这条中国船。”
卢作孚一转身,在黑板上钉下最后一张轮船照片,这一张是《申报》——是儿时卢作孚在举人手头见过的那一幅甲午海战后弹痕累累的定远舰照片。
这一年,刘湘开办军事政治研究所,第一期学员1000余人,调训直属部队中自连长到团长的所有中下级干部,为期6周。史载:刘湘特聘卢作孚任政治教官,他的课——“深得学员欢迎”。
1927年,川军千名青年军官结业时,刘湘在重庆川东粤菜馆大摆宴席。
军官、士绅纷纷按照桌面上的姓名牌入席,某人坐下,侍者便将某人的牌撤下。
宾客已经坐满长长一列西餐桌的左右两侧,只有主位左侧的最高客席空着,放着姓名牌“卢作孚”。
“我的团营连排长们,说起这位政治教官,一个个都伸大拇指哇!叫他们这么一说,我倒真想见见此公。”刘湘站在屏风后面,瞄着桌面上“卢作孚”的姓名牌,“他几时到?”
何北衡刚从门外进来,扬一扬手头一封卢作孚的信:“卢作孚向甫澄兄告假。”
“理由?”
何北衡读信中一句:“所办实业刚开张……”
“他拒绝杨森挽留,也是这个理由。”刘湘盯着长桌上唯一还竖着的姓名牌,“卢作孚,你这是在向我传话——你对万县杨森与对重庆刘湘是一视同人啊。”
日后,史家对当日事竟有异曲同工之论定,《卢作孚年谱》称:“本年初,重庆四川善后督办公署军事政治研究所第一期学员结业,刘湘在重庆川东粤菜馆宴请教官。入席的时候,一长列西餐桌,刘湘坐在主位,一左一右两个位置最高的客席分别是卢作孚和刘航琛。卢作孚有事回北碚没有赴宴,因此刘湘左首的位子便空着。这件事和拒绝杨森聘任两件事说明,为了事业,卢作孚需要与四川地方军阀周旋,但是又与之保持了相当的距离。”
毕业宴席上,何北衡对刘湘:“要不,把他的牌撤了。这首席宾座另换一个人。”
刘湘:“不,原封不动。”
“首座空着,恐怕……”
“怕于我刘湘的面子不大好看?”
何北衡望着热闹的席面周围的记者:“这席面,可就是主人家的面子。”
“那我就把面子给足他卢作孚!”
“甫澄兄是借这席面,向卢作孚捎去一句话?”
“刘湘对他卢作孚——虚位以待!”
辞谢宴请,卢作孚正走向一处小而又小,就是在刘湘的军用地图上,也需举着放大镜才能看清楚名称的地方。
卢作孚穿草鞋的脚踏着野草丛生的江边路,沿嘉陵江小三峡行走,后面跟着卢子英,兄弟俩站在刻着“北碚”二字的江边巨石上。
“二哥,这碚字什么意思?”
“碚,地面大的石头。我查过《康熙字典》。”
卢子英在自己手绘的地跨江北、巴县、璧山、合川四县的“嘉陵江小三峡地图”上标下这个地名“北碚乡”。
卢作孚跺一脚那巨石:“地面大的石头,才好做基石。”
卢子英望着附近的比杨柳街更见贫寒的北碚乡场:“这荒村野店的,二哥想在此地搞一座高楼?”
“你二哥想在此地搞一个试验,做下一件事。”
“什么事?”
“上下五千年,中国人还没做过的事。”
“快说给我听!”
“事还未实行,我说你肯信?”
不知是有缘,还是巧合,刘湘也正想到辖区周边的一处地方,恰恰是卢氏兄弟所到之处。
此时,川东粤菜馆内,酒过三巡,一片说笑,刘湘那双眼睛却看出了异样——左侧空着的“卢作孚”首座以下,坐着川军第28军的师长陈书农,不说不笑,正怒瞪着桌子对面。桌子对面,坐着自己的21军的师长王芳舟。两人隔桌怒目相视,有剑拔弩张之势。
刘湘一声咳嗽,全场顿时安静:“有件事,今天我要说。诸位知道,嘉陵江小三峡地跨江北、巴县、璧山、合川四县,自古盗匪出没,危害商旅。今逢我国民革命军第21军进驻重庆,为统率辖区各县团防武装,特组织川东南团务总监部——任命我部师长王陵基为总监。”
王陵基站起敬礼:“属下遵命!”
刘湘:“至于这嘉陵江地区江巴壁合4县特组峡防局局长一职嘛……”
陈书农立刻站起:“陈书农大胆毛遂自荐!”
王芳舟说:“陈师长都能毛遂自荐,王某更是当仁不让!”
二人同时将目光转向刘湘。
刘湘不看二人,只盯着面前闪光的酒杯:“这峡防局长,该谁来当,我心里有数!”
刘湘将酒杯向众人举起。众人纷纷举杯。
刘湘瞄一眼一左一右的陈书农和王芳舟。二人仍怒视对方。
刘湘率先一饮而尽,待众人干杯后,才说:“这峡防局局长一职,且让它空着。但我要说明白的是,这个人选不在今日在座诸君之中。”
陈书农和王芳舟同时望着刘湘。
“二位为一把交椅争来斗去,让哪一位坐上去,另一位心头都不会服气。与其如此,不如二位谁也不坐。”
刘湘说完,一转身,不再看陈书农和王芳舟,却对众人:“刘湘这个决定,各位服不服气?”
众人事不关己,自然无人抗辩。
陈书农撇过头气愤地从侍者手头夺过一瓶酒,就着酒瓶就干。
“陈师长似乎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