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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宝成一阵激动,兀地清醒过来。鼓大眼睛细瞧,尚宝成三个字早已不复存在,仍然是冷冰冰的甫迪声三个字。
尚宝成有些失落,暗笑自己白日做梦。又痴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个难得的接触甫迪声的好机会,忙拿过报纸,出门往市长办方向走去。领导见到文章,肯定也会特别高兴,很有必要在第一时间把文章送到领导面前。道理再简单不过,领导高兴了,总有一天也会让你尚宝成高兴的。
不想却被乔不群抢了先,第一时间变成了第二时间。
刚才小陈将乔不群交给甫迪声后,掩上门回到桌前,继续刚才没完成的剪贴工作。尚宝成兴冲冲走进来时,小陈的工作已接近尾声,正在收拾剪刀和糨糊。怕惊动里间的甫迪声,尚宝成不敢做高声语,小声讨好小陈道:“陈处忙得很啦。”小陈说:“不忙不忙,刚看过你为甫市长写的大作,把它剪下来,好进行收藏。”
尚宝成欲谦虚几句,说文章写得不怎么样,没什么收藏价值,转而又想,你有说这话的资格吗?小陈收藏的是甫市长的文章,这跟你尚宝成有什么关系呢?可说是没关系,又不太符合事实,文章到底是你尚宝成一个字一个字辛辛苦苦写出来的,只不过没署你的大名而已。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有意思,你的文章署上领导的名字后,就不再是你的文章,你连谦虚两句,都没法出口。不谦虚就不谦虚吧,那就赞扬两句,说甫市长的文章写得真有水平,简直不逊于唐宋八大家的作品,收藏价值非常大。可这话也不是你尚宝成说的,甫市长的文章是你写的,你说甫市长的文章有水平,不是变着法子说自己的文章有水平吗?哪有这么破袜子做口罩——臭不要脸的?
尚宝成张张嘴巴,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熬夜费神,写篇文章出来,赫然登在报上,到头来想谦虚不行,欲表扬不可,实在有些荒谬。可尚宝成到底不是呆子,又在政府待过这么多年,知道不能太在意这种署名公文。要知道司马克找乔不群时,就不是约的甫迪声的稿,而是约的甫市长的稿。目前甫迪声是甫市长,可甫市长是可换成赵市长钱市长孙市长李市长的,司马克眼里其实只有甫市长,并无甫迪声。至于乔不群安排你尚宝成写这篇文章,也因为你是综合处长,为领导写文章是你的本职工作,不是要你尚宝成写你自己的文章。也就是说,这篇文章从一开始就是冲着甫市长去的,只跟综合处尚处长有关,跟你尚宝成本人无关。你姓尚的不做处长,不写这篇文章,换了人家姓夏的,同样可做处长,同样可把文章写出来,而且不见得就比你写得差。
这层道理太浅显,尚宝成自然不可能不明白。也就不再发酸,去纠缠文章有没有收藏价值,只是讪笑道:“领导秘书就是领导秘书,做事细心周到。”
小陈也跟着笑笑,说:“尚大处长有什么事吗?”尚宝成说:“没什么事,也是见了文章,特意来问问甫市长,看他是否满意。”小陈说:“这么好的文章,甫市长能不满意吗?他正在里面跟乔主任讨论这篇文章呢。”
尚宝成以为乔不群也像他一样,拿着报纸到甫迪声这里讨好来了。这家伙也太卑鄙了点,文章又不是他写的,仅仅改了几个字,也跑来邀功讨赏。甫市长把功劳都算到了乔不群头上,我尚宝成不白替人做了回嫁衣裳?现在的人真可耻,一有好事就往自己身上揽,动作比火箭快,轮到要担什么责任了,却躲得远远的,影子都找不着。尚宝成恨得咬牙切齿,真想冲进里间,抓住乔不群衫胸,狠狠揍他一顿。
尚宝成当然也只这么想想,还不会如此孟浪。狠命咬着牙,也不敢咬出太大声音;死劲切着齿,又不好切出太大的响动。想扭头走掉,鞋底又像刷了强力胶,没法拔出腿来。最不争气的是脑袋旁边的两只耳朵,仿佛长了长长的触须,悄悄从门缝里伸进里间,捕捉着甫迪声和乔不群的说话声。两人说的好像正是报纸上的文章。先是甫迪声表扬报社听招呼,没忘记他的“三拿”精神,接着乔不群借口读者反应好,赞扬文章写出了桃林实际,写出了桃林的前进方向和桃林人民今后的希望。
这话让尚宝成听着既舒服又愤怒。文章是你尚宝成写的,有人说好,你能不舒服吗?可这话最不该他乔不群来说。这家伙的用心很明显,跑到甫迪声面前来抬高文章,其实是想抬高他自己,好像文章出自他之手。抬高了自己,甫迪声这里有了好印象,今后又可得到提拔重用。这几年乔不群提得这么快,原来都是靠搞这种小手段,踩着人家肩膀上来的。
这么苦大仇深着,尚宝成又隐约听甫迪声在赞赏乔不群,说并非他甫迪声文章写得好,是乔不群这个大秀才写得好。这让尚宝成失望之极。甫迪声越觉得文章好,岂不越便宜了他狗日的乔不群?尚宝成有一种深深的被人利用的感觉,暗中发誓今后再不干这种蠢事,为别人做垫脚石了。一边抱怨自己动作慢了半拍,若赶在乔不群面前跑到甫迪声这里来,也不至于让这个家伙捡了个天大的金元宝。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看到报纸时,得意忘形,只顾坐在办公室里做白日梦,才耽误了时间,被乔不群抢走先机。
还没懊悔够,又依稀听乔不群说起自己的名字来。尚宝成全身收紧了,心想这个乔不群肯定要说自己坏话了。如今的人特别喜欢往领导屋里跑,又有几个真去说工作,不是去打小报告,说人家坏话的?个个都被你说成坏人,最后剩下你一个好人,没有了任何竞争对手,有提拔重用的机会,还不你一个人风光独占?
尚宝成这么愤愤不平着,只听乔不群好像在说也不是他写得好,主要是他尚宝成执笔执得好。还说自己只提供了些参考意见,材料和文字都是尚宝成组织的。乔不群甚至还说到,他尚宝成的水平不错。
真不敢相信乔不群会说这个话。一定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或不小心灌了水在里面。尚宝成伸手扯扯耳轮,捅捅耳洞,好像并无异样。世事就是如此,乔不群若说你坏话,尚宝成有着充分的思想准备,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谁知他偏偏说的好话,这就有些不可思议了。在尚宝成的宝贵经验里,世人都不习惯说人好,却总忍不住去说人坏。硬要说你好,也得当着你的面说,以让你领他的情,绝不可能躲着你,去说给别人听。尤其是在领导面前,说自己的好,只嫌嘴巴不够,时间太少,哪里还顾得替人家说好?
事实是今天太阳突然从西边冒了出来,有人还真背着你尚宝成,说起你的好话来了。还是亲耳所闻,耳朵又没出什么毛病,由不得尚宝成再生怀疑。反复琢磨,乔不群在甫迪声面前说你好话,好像又无太多别的险恶用心。他现在是你的直接领导,跑到更大的领导这里来说你好话,他又能得到多大的好处呢?无非证明他领导有方,手下人能干,上下显得还算团结。要说这样的用心,也险恶不到哪里去。
转而又想,其实乔不群所说也不是什么好话,只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不过他完全可以不说这实话,甫迪声说他文章写得好,他只需含含糊糊谦虚两句,领领导的情就是,没必要搬出他尚宝成来,说他水平不错。大概是实话早成为稀缺资源,物以稀为贵,平平常常的实话已上升为好话,今天尚宝成好不容易听到两句实话,就像听到多么美妙动人的好话,想不心生感激,都变得困难起来。
这么不出声地感慨着,只听甫迪声忽然问起张天师来。尚宝成见话题已与自己无关,跟小陈闲话两句,扬扬手,出了门。
回到综合处,尚宝成又将听来的乔不群的话重温了两遍。过去也许是把乔不群当成自己的假想敌,老暗中跟他较劲,事实他也许并非你想象中的小人。又想起当年在城建处做副处长,年轻处长挡在前面,提拔无望,做梦也没梦到会到天天与主要领导打交道的综合处来,还提拔做了处长。要知道这个位置原来是安排给乔不群的,他在研究室就是处长,又是政府一号笔杆子,他做这个处长再合适不过。不料阴错阳差被你尚宝成取而代之,他能不失意吗?你用他的失意换来自己的得意,他还不恨你一辈子?好在乔不群去的纪检监察室,一时好像难得有什么作为,他爱恨就让他恨去吧,尚宝成完全没必要放在心上。不曾想风水轮流转,乔不群猛不丁就提拔为纪检组长,转眼间又做上副主任,分管起文秘工作来,变成自己的顶头上司。这下尚宝成有些急了,想改变与乔不群的关系,又不知从何着手。这官场可不比别处,领导对你有什么成见,一时半刻是没法消除得了的。所幸政府办与其他委局有所不同,其他委局相对独立,委局领导控制着自己的部门,谁上谁下,那是领导一句话的事,外人不好干涉。政府办除了办领导,上面还有市长副市长,处长主任们容易找到直接跟市长们打交道的机会,命运还不完全掌握在办领导手里。正是基于这个想法,尚宝成才几次越过乔不群,想直接去跟甫迪声接触。偏偏甫迪声不肯撇开乔不群,尚宝成也就越发尴尬,不知所措。岂知乔不群却在甫迪声面前说起自己的好话来,这多少有些不可思议,令人难以置信。看来完全是你尚宝成多心了。尚宝成暗自庆幸,自己的分管领导原来并非自己想象的那么坏,算是正人君子一个。能在这样的正人君子下面做事,也不知你尚宝成前辈子积下好多德。
不由地又想起乔不群的种种长处来。他的文才不用说,一手文章,政府里面谁人能比?干才也了得,办事思路清晰,果断干练,没有他想做而做不到的。性格沉稳,胸襟开阔,又绵里藏针,不屈不挠。尤其是德行,说是心地善良,为人正直,一点都不为过。这样的好人才,别说做政府办副主任,就是做主任秘书长,做市长副市长,甚至做省长副省长,其品德其才能也绰绰有余啊。
按尚宝成这个评语,乔不群都快成为圣人了。这人就是怪,看人角度不同,对人的评价竟会大相径庭,甚至完全相反。也许眼睛长在各人脸上,眼珠又会自如转动,看人时,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远看近看,高看低看,前看后看,正看侧看,全由着自己,爱怎么看就怎么看。看人的方式不同,形成的印象不一样,得出的结论自然也就有天壤之别。
这么由衷地崇敬着乔不群,尚宝成离开办公桌,出门去了纪检组长室。也没什么要紧事,或许仅仅去看一眼乔不群,表示表示发自内心的感激和敬意。
见了乔不群,一时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望着他笑。笑得莫名其妙,像老婆跟人跑掉,又突然走了回来。乔不群哪知自己跟甫迪声谈话时,外间还有两只灵敏的耳朵?只觉得尚宝成的表情有些古怪,望望他,说:“尚处长有事吗?”
这一问,尚宝成还真感觉有事要跟乔不群说似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是什么事了,只得羞涩地摇了摇头,说:“没事没事,从这里经过,来看看领导。”乔不群说:“我有什么好看的?没打口红,没画眉毛,一脸的横肉。”尚宝成说:“乔主任真会说笑话。”
乔不群又瞥一眼尚宝成,无话找话道:“你写的甫市长的文章已经见报,登在头版头条上,你看到了吧?刚才甫市长还把我叫去,表扬你文章写得不错呢。”尚宝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