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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动-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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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佑安不置可否地笑笑,算作回答。

谢秀文开始点将,她开会的习惯就是让每个与会者表态。于佑安凝起眉,这种会一旦让下面同志发言,就会成了控诉会。

果然,王林德刚一开口,火药味就出来了:“老是改制改制,改制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裁人,还是卸负担?我就搞不明白,文化单位怎么了,文化单位的人一辈子没干革命工作,没为国家作贡献?”

文化单位的人有个坏脾气,就是仗着自己有点文化,把什么都不放眼里,尤其官场这些规则,不管是显的还是潜的,到了他们那里都是废的,不起作用。以前分管文化的副市长是军人出身,管了不到一年,缴械投降了,在市长办公会上说,给我换个口吧,哪怕分管信访也行,这帮文化人,我真是领导不住。结果他就去管了信访,没想还真把信访工作抓出了成果。一个能把信访工作都抓好的领导,却领导不了一帮文化人,可见文化系统这帮人有多难管。王林德快退休了,更是不在乎,他这人一辈子别的没学到,顶撞领导的本事倒是学了不少,每个领导见他都头痛,每个领导又都离不开他,他在南州,算是文化专家,南州文化方面的事,没有他不通的。从考古到文物研究再到民俗文化,包括正在开展的申遗,都得以他为中心。谢秀文第一个就点他的将,等于是递给他一只打火机,把会场的不满点燃。

体改委江主任也是个老油子,平时跟于佑安混得腻熟,对谢秀文也有点意见,关键是改制改得他怕了,他家的楼让企业单位职工砸过三次,去年南州设计院改制,几个很有名气的工程师搬到他办公室办公,市里没一个领导出来解决,此后他的工作态度就变了。见会场火候渐佳,江主任悄悄给于佑安递过来一张字条:有好戏看了。于佑安看完,草了几行小字递过去,上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有什么办法?江主任看完,又递过来,于佑安见是:有人想拿文化单位当稻草。于佑安大大画了个问号,递过去。江主任刚要写什么,那边的谢秀文猛烈咳嗽一声,目光正视着他,江主任快快收起纸条,一本正经坐在了那儿。

王林德一个人发了二十分钟牢骚,才把话筒递给考古所所长。考古所所长讲得稍微婉转些,但话里的意思一样,他改不了,谁能改下去,他愿意让出所长这个位子。

快要轮上尚林枫了,于佑安怕尚林枫脑子抽筋,在这样的会上讲出不该讲的话来,暗暗给尚林枫发一条短信过去,提醒他别乱说话。没想到考古所所长讲完,谢秀文忽然改变了主意,让江主任说几句。江主任瞅了瞅于佑安,接过话筒,冠冤堂皇讲起来。于佑安听着差点没笑出声,老油子就是老油子,听着讲得慷慨激昂,很扎实很坚决,细一嚼,一句有用的都没。

谢秀文并不生气,看来她对会议结果早就心中有数。官当到副市长这个层次,想法其实跟部局领导是不一样的,这点于佑安他们未必能理解。谢秀文开这个会,有她的目的,很多工作并不是看你最终能干出什么成效,重要的是要靠工作来推动你。官场上有些事很虚,有些事又格外实,什么时候虚什么时候实,什么时候又要虚实结合,对每一位为官者来说都是学问。

会后,于佑安拉住江主任,问刚才那话什么意思?江主任明白他问哪句,道:“局长真不知道?”于佑安点头,侧身让过后面的人,等江主任给他揭开盖子。江主任却故意不揭,别有用心地笑了笑道:“不知道更好,你就等着看热闹吧。”

回到单位,杨丽娟居然候在杜育武办公室,听到他开门的声音,杜育武过来说:“杨老师等您一上午了,说有重要事见您,我让她回去,她说非等您回来不可。”

于佑安想想杨丽娟不同于华国锐,再说人家等了一上午,不见说不过去,就道:“让她过来吧。”

杨丽娟进门就说:“姐夫你得阻止老华,不能让他这么干。”于佑安冲杜育武递了个眼色,杜育武带上门出去了。于佑安不紧不慢道:“他又做什么了,整天不上班,瞎搞什么名堂?!”

“姐夫你骂得对,这人就该骂。你猜他怎么着,最近又神神经经去整梁积平请客送礼的材料,还说找到了什么秘密武器,我看他是患上妄想症了。”

“人家请客送礼关他什么事,他总不能以告状为生吧,糊涂!”

“谁说不是呢?我劝他他不听,姐夫你劝劝吧,再这样下去,日子真是没法过了。”杨丽娟说着就要哭,家里有这么一个男人,不整出神经病才怪。于佑安想安慰杨丽娟,但又不知怎么安慰,只能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兴许是倾诉够了,杨丽娟竟然自我调节了过来,情绪不再像刚进门时那样激动。喝了口水,又道:“昨天车市长请他们吃饭,回来后他像吃了药般兴奋,一会儿说要告倒这个,一会儿又说要弄走那个,吓得我一宿没合眼,真怕他半夜从窗户飘出去,他怎么能成这样子。”

“车市长请他吃饭?”一直低着头的于佑安忽然抬头问。

“我也觉得纳闷呢,老华跟车市长从来没啥交往,车市长怎么会请他吃饭?对了,一道去的还有湖东县的丁县长。”

丁万发?于佑安怔怔地盯着杨丽娟,感觉杨丽娟提供的这些信息很有意思,车树声会请华国锐吃饭,怎么又把丁万发也给扯了进来?

思索半天,脑子里忽然闪出一条线。市长车树声在南州过得其实并不如意,巩达诚担任书记的时候,巩和王联手,将南州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市长一角等于是给他们干活的,说话基本没有权力,特别是人事问题上,车树声一点发言权都没有。巩达诚出事,车树声本来很有希望挪到市委那边去,可省委不知怎么考虑,又派来了陆明阳,从目前情况看,陆明阳到南州后,车树声的被动局面丝毫没有改变,相反,感觉处境比以前更困难了点,也就是说,陆明阳在人事权跟财权上把得更紧。一个市长如果失去这两样权,威严和影响力是会大打折扣的。车树声岂能甘心?当一届陪客倒也罢了,连续让他当怕是他想忍都忍不住。上次市委讨论处理华国锐他们的会上,车树声是将过陆明阳和李西岳的军的,他说过一句颇有意味的话:“如果因为送礼就撤职处分,这样是不是有失公平?如果我们都能洁身自好,严格要求自己,请问又有谁愿意去送?”一句说得会场至少降温七八度,与会的常委们全都噤了声。不过陆明阳也回答得好,他说:“市长是在批评我们,不过这个批评很及时,也很中肯,我虚心接受。但我也提个问题供大家思考,南州这样的风气是谁带来的,不会是我和西岳部长吧?”这话明显是在还击车树声,你在南州干了一届市长,南州变成这样难道你不该先负点责任?车树声据说在那次常委会上是准备了好多的,可惜势单力薄,又没别人帮腔,只好偃旗息鼓,把不满和恨怒装在肚里。但是这并不表明车树声会认输,官场向来没有认输这一说,大家都在搏,不到最后谁也不会承认自己输。

将华国锐和丁万发联系到一起,车树声这顿饭就很有意味了,一个是刚刚被撸掉的局长,另一个是曾经掀翻巩、王而至今仍被冷落着的反腐表率,这顿饭绝不是安抚宴,定是……

于佑安倒吸一口冷气,感觉华国锐这次真是玩大了!

于佑安的猜想很快被证实。这天下午,他打电话找到华国锐,华国锐刚刚跟丁万发分开,丁万发目前虽是湖东县常务副县长,但县长李响比他年轻也比他能干,没告发王卓群以前,李响跟他关系还可以,巩、王出事后,李响忽然对他警惕起来,很多重要工作都不让他插手,他在县里连普通副县长都不如,人家还有分管部门可供指挥,他呢,听着像是管了许多,可一件事也做不了主,整天牢骚满腹,比华国锐好不到哪里。

两人在一家茶坊见面,于佑安笑道:“不错啊,你现在是发挥出力量来了。”华国锐没听出于佑安是在挖苦他,乐呵呵道:“感觉还行吧,他们打不倒我的。”

“没人想打倒你,除非你自己想摔倒。”于佑安说。

“你这话太虚伪了吧,我刚被毒蛇咬过,伤口还出血呢。”华国锐含沙射影说。这话于佑安听着格外刺耳,感觉在跟一个中学生谈话。华国锐以前也挺老练的,说话虽不能说是滴水不漏,但也绝不会傻到犯错误。一场打击,人没摔倒,智商倒是彻底摔残疾了。

“很过瘾是不是?”于佑安不想兜圈子,他今天来就是尽朋友义务,不管怎么说,不能让华国锐做了一支枪,或者容易变成粉灰的炮弹。

华国锐听出了于佑安话里的嘲笑味,也自嘲地笑了笑,道:“别挖苦我,也别阻拦我,我现在只有一条道黑到底。”

“真想黑到底?”

“想。”华国锐回答得很干脆,见于佑安遭到蜂蜇般痛苦地扭了下表情,又道,“不黑没办法,他们逼的。”

“谁逼你了?”

“佑安你怎么说话,我现在都这样了,还说没人逼,难道是我自找的?”

“是你自找的,不要怪别人。”

“好好好,我谁也不怪,我他妈的贱这总行了吧。”华国锐忽然发了火。华国锐一发火,于佑安反倒没了词,尴尬地望着这位几个月前还意气奋发斗志昂扬的同僚加兄弟,摇了摇头,一脸苦相地坐下了。

华国锐也不说话,俩人像是斗气一般较着劲,后来还是于佑安忍不住,说:“我也不是阻拦你,你得替丽娟娘儿俩想想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急什么?”

“我急什么,我马上五十了,还有几个青山,这次要是翻不过身,我他妈一辈子白拼了。”华国锐忽地坐下,抱头痛哭起来。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是未到伤心绝望处。想想,打拼到今天容易吗,风口浪尖,装孙子赔笑脸,战战兢兢处心积虑,到头来却因人家要清正廉明,要证明自己,软软的一刀就把你捅翻了,还让你哭不出声。

“你们不用管我,佑安你们谁也别管我!”华国锐突然站起身,“这次我就是拼上这条命,也要把李西岳、陆明阳拉下来,丁县长做到的,我华国锐照样能做到,别以为他们做得妙,他们才来南州两个月,贪得不比谁少,胃口远比巩达诚、王卓群大,有人一次给姓陆的在海州送了两套房,有人又送钱又陪睡,为啥拿我开刀?还不是嫌我送得少!”

“……”于佑安彻底无语,华国锐说的前一人他能猜得出,定是梁积平,后面这个听着新鲜,但他再也没心思往实处问了。

周一早上,于佑安主持召开局务会,谢秀文要改制,他就得行动,心里不痛快归不痛快,工作上绝不能马虎,这也是于佑安从政多年的原则。什么时候工作都是第一位的,跑归跑,但你自己必须敬业,必须在工作上有所表现。

局里有三位副局长,思来想去,于佑安还是把改制工作分配给了姓吴的副局长,此人比他年长两岁,以前也野心勃勃往一把手位子上努力过,可是没成功,于佑安来后,吴副局一直表现得不大配合,个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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