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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油孩子-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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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他所做一切只是弹钢琴时,拿×安德鲁的小姨的事来戏弄他,因为城里除去坐在A。M。E。锡安山和好牧师洗礼教会的祭坛背后的人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会弹琴了。两个教会只有不足三百个信徒。德雷克、士兵和厄尼·保罗笑着,指点着他们的手指。那种感觉是什么?她好吗?但是他照样去了,因为她让他去的,况且因为没什么别的事可以在乎的。过了一会儿,她说如果他肯为她除草,她会给他上一课。一年之后,德雷克、士兵和厄尼·保罗不再笑了;他们坐在泰勒小姐前廊的台阶上听着,等他出来。他弹琴的时候,齐安涅也不听,在前门外等他。但是在很晚的时候,谢天谢地,她没有和德雷克、士兵和厄尼·保罗一起进入凉亭。他们实际上让他醒了一夜,使他觉得他们大概还活在什么地方。他们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畏惧:他的卵子、眼睛、脊椎骨。他则一直害怕自己的双手。整个战争期间,他想的都是坐在一处烟气腾腾的黑暗的小酒馆中……那地方很小,只能稳稳当当地容纳三十个人而装不下一百人……他就躲在钢琴后,周围有低音贝司、鼓和钢管乐器保护着他……偶尔画个八字,但多数时间都让他的双手轻柔而愉快地伸向人群。他的一双手会做些好事,有人性的事,来换换方式。在他失败……既不光彩又无人性地被解雇……之后,他就做了那件事,但做得极其拙劣,只有老板的怜悯和一个对手的缺席将他留在那里,在齐安涅在家中睡着……守候时,他在夜里弹着钢琴。

第三部分第33节:请勿打扰 

    他没有追随那两位妇女。他来这里是为了喝上一口水,逗留一会儿,咬一口鳄梨,为钢琴待在这里,好好睡上明天一整天,因为德雷克、士兵和厄尼·保罗让他在夜里醒着。因此他才一反常规和一切自我保护的民族的习惯,在白天睡觉,而在夜里巡视产业。他待得很累。即使夜间他四处行走寻找食物和尽力思考他的下一步行动时也很疲惫。回到小船上,等候其中的一个女人再次驾船外出?在岛上查看一圈,也许能找到一只摇桨的船……得是没主的……然后趁夜划到城里?干干小工,赚够飞到迈阿密的钱,然后一路打工返回家乡?敲开宅门,请求帮助,冒险得到接纳?每一种可能性看来都不错,但似乎都很愚蠢。但他白天太累,夜里又太饿,前途不明,度日未了。随后他醒了,似是想说话。他进入宅子的第一夜纯属偶然。他常去找吃的和瓶装水的食品间的窗户给钉上了木板。他试了试门,发现没有锁着。他走了进去。在目光下看到一篮菠萝,他拿起一个塞进衬衫,也顾不上外皮上有刺了。他聆听了一会儿,然后把冰箱打开一道缝。冰箱中的灯光如同一根棍棒似的射进厨房。他尽量遮住开口,把手伸进冰箱。蜡纸中包着三个鸡翅。他一下子全都拿了出来,关好门。室内的寂静比起户外夜间的响声更令人心惊。他推开一扇摇摆门,向月光照亮的房间中偷看,房中间有一张大桌子,头上是一盏花枝灯。这房间通向一个厅,他进去一看,厅又通着前门,他打门便回到了屋外。鸡肉真难以设想。自从他那天想家想得发疯便跳下海中以来,还没尝过荤腥。他连鸡骨头都吃了,但不得不控制自己别再马上回去拿冰箱里的东西。等以后吧。他告诉自己,等到第二天夜里。他当真等了。于是每到第二天晚上,他都要进屋,过了一星期,他才大着胆子上楼,当时的心情既好奇又亲切。楼梯顶上的第一间卧室的门开着,里面空无一人。左手那间不空,里面睡着一个女人。他想看一眼,但不想待在里面看个仔细,因为他没有追随那两个女人。甚至都没有把她们看清楚。所以他第一次进她的房间只待了几秒钟,看到她在睡觉。谁都会告诉他,这仅仅是开始。想到钢琴、齐安涅和这个睡觉的女人,他一定会在这儿待下去,直到他确确实实地和她一起过夜,多么难以置信的满足啊:背靠墙坐在地板上,怀里揣着水果(如果找得到,还会有肉),由一个睡着觉的女人做伴。他对她的欲望,完全是卡冈都亚①式的,已经失去了焦点而扩展到他的目光、他衬衫中的橘子、窗帘、月色,扩展到她周围的一切地方的一切东西,而不去管她。     

    ①卡冈都亚是法国作家拉伯雷(约1483…1553)所著人文主义巨作《巨人传》中两代巨人国王中的那位父亲……译注。他每晚都要花些时间与她在一起,渐渐对这栋宅子了解了,在天快亮、厨房活动开始时他就溜出去。现在他站在太阳地里,不得不承认他已经喜欢上照这样住在这栋宅子里了。这栋房子有点成了他自己的了。他在夜间拥有它,还有一个睡美人做伴。他一点一点地了解了住在这里的人。一点一点地他忘记了他没有追随过那两个女人。他觉得他跟随过的。只有此时此刻他才记起,他追随的是鳄梨、口渴、钢琴。而此时此地,他满怀一个新生儿的瞬间计划。     

    他不喜欢做什么长远打算,但他揣摩他得想出个故事告诉他们他是谁,叫什么名字。噢,他只身独处了这么久,藏藏跑跑了这么久。在八年之中他有了七种身份证件,以前还有些没证件的身份,所以他自己简直都想不起他原先的真名实姓了。实际上,他最真实的姓名没有在任何社会安全卡、工会权益卡、失业证明上出现,而所有知道和记得将他的真实姓名和他本人联系在一起的人很可能都已经不在人世。儿子。这就是称呼真正的他的名字。他从不对这个〃他〃撒谎,在夜间还要珍藏着,而且他不愿意〃他〃死掉。其余的〃他〃就像他说出的话……都是即兴杜撰,是为保护〃儿子〃不受伤害,至少也为确保其真实存在的安全所需要的。     

    他透过窗户看到下面地上一个男人的背影,那人弯着腰正干着什么切割或挖刨的杂活。那黑人就是他看到在房前屋后进进出出的人。他盯视着那人的背影。她叫他勤杂工。那便是勤杂工的背影。他了解背影,还研究过,因为后背能揭示一切。不是眼睛,不是手,也不是嘴,而是后背,因为后背就简单地明摆着,没有受到保护,也没法弄虚作假,如同这个勤杂工的后背,伸展得如同熏制厂的吊床,可供流浪工睡在上面过夜。这样一个后背是每处溃疡的痛楚、每根颈神经的夹痛、每颗牙痛、每列错过的返乡火车、空荡的邮筒、关闭的汽车站,自从上帝造水以来的〃请勿打扰〃和〃此座有人〃标志牌都可以用来休息的。他瞧着那老人脊柱的角度,就莫名其妙地能够想起老人饱含热泪的眼睛。那些未落下的泪珠使他吃惊,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他的心倾侧的地区……那是他了如指掌的地区。不是有白门的黄房子的街道,而是小男孩在他们自己的阳光下穿着复活节白短裤打网球的宽阔的草地。那太阳的惟一目的就是照亮他们的路,把他们的头发照得金黄,并且映出他们复活节白短裤的完美。他先前曾经上百次地琢磨过那一意象,但从来没让人落泪。但此刻他看着勤杂工……跪在地上砍斫一棵小树的树根……而他自己却干净得光鲜,从发根到趾缝都干干净净,还眼看着从身上冲下的污垢旋转着抽进下水口,尔后他便从腰到大腿裹着一条复活节白浴巾站到那里……自从他逃离家门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热泪盈眶。你会想到有些东西正在离他而去,而他所能见到的仅仅是那东西的后背。     

    勤杂工缓缓地直起腰。他转过身来面对住宅,刹那间瞥了一眼长在院边的树。随后他脱下帽子,用无名指和小指搔着头,便又戴上了帽子。〃谢谢,〃儿子悄声说,〃你那熏制厂的吊床再过一秒钟就会最终把我带到那儿了。〃     

    玛格丽特躺在她精雕细刻的卧室中与饥饿、气愤和恐惧抗争时,瓦利连在他的花房中从一扇玻璃窗向外张望,心想着并非眼前的景象:洗衣房中的老妇人正俯身在一块搓板上,用一块橙色的〃八角〃牌肥皂搓洗枕套。他清楚地知道,洗衣房中装有一台洗衣机和一台烘干机(他听不成嗡嗡声,虽然花房中的音乐声和空调机低沉的响声压倒了它,但他仍然看到从出气管排出的蒸汽),但搓板、枕套和橙色肥皂仍是他最愿意看到的主要部分:他在费城度过童年的住宅的后院;九月份余热中盛开的棕色绣球花。被一辆马拉牛奶车撞倒的父亲躺在床上,宅内已然一片哀伤。瓦利连来到后院的洗衣房,一个洗衣妇在那儿洗涤全家的衣物。她很瘦削,牙齿脱落,模样像一只鸟。瓦利连有时去看她,或者确切地说,是在她的洗衣房那儿待着,提问题和聊天。她像个宠物似的只乖乖地听他讲,既不评论也不命令。他第一次去的时候,她曾经用一种客套话的口吻说……一个成年人对一个想认真谈话的小孩的不分大小的闲扯……〃你爸爸今天做什么了?〃他回答说,他爸出门到大西洋城卖货去了。从那时起,她就用这种方式和他打招呼了。他一遛到洗衣房门口,她就会问:〃你爸爸今天做什么了?〃而他也就回答她,〃他今天在工厂〃或者〃他今天在纽约〃,谈话就此开始了。他觉得这样的开场白很开心,因为她和他父亲从未彼此瞅过一眼。这个问题之后便是类似大人的谈话,双方都很认真。在她来洗衣的一个星期三,他父亲死去再没苏醒过来。瓦利连被他母亲和亲戚轰了出来,大家都忙着丧事,没人理睬他。那天下午他溜溜达达地来到洗衣房,那女人又问:〃喂,你爸爸今天做什么了?〃瓦利连回答说:〃他今天死了。〃好像是第二天他就成了别的东西。那女人抬头看着他,尴尬地一语不发,在这种停顿中,他忽然悟到发生了可怕的事,他父亲第二天和以后的日子都不会活了。在那鸟似的黑女人看着他的一瞬间,他明白了什么叫无限。从今往后的无数个日子里,他对她问题的回答都将是一样的。〃他今天死了。〃每天都会是这样。那个时间之桶太大、太深,是个无底洞,进到里边,他的小男孩的腿会下沉,他的小男孩的手会乱晃。

第三部分第34节:另一个世界 

    她终于眨了眨眼,指着他身后的架子。〃把那块肥皂递给我。〃她说。他照做了。〃现在把包装纸撕掉,站到这里来。站近点。再近点。〃他走到跟前,她便让他往搭在洗衣板上的湿枕套上打肥皂。他把心都搓出来了,一直哭个不停,一个枕套又一个枕套,搓了又搓,直到他的指关节红得像樱桃,胳膊累得发麻。在他实在干不下去的时候,她拍拍他的头,说有一天她会雇他的。后来,乔治,就是西德尼之前的管家,发现了这件事(他原已奇怪瓦利连的手指关节怎么会樱桃似的红),告诉他别到那儿去,因为那女人喝得烂醉,他不能让她利用他干她的活。瓦利连告诉他,要他别多管闲事,但他们打发那女人走了,从此瓦利连再也不用说〃他今天死了〃,不过他反正还是对自己这样说着,直到他的小男孩的双腿强劲到足以在那无底的深桶中踩踏黑水了。因此,在建造十字树林时,尽管有许多不便,他仍坚持要盖一处独立的洗衣房,倒不是为了有些小岛风情,而是为了那种忆念:当这个世界突然离他而去时,他曾一度做过一些多么艰难和重要的事情。现在又有了一个洗衣妇。当然不那么一样了。没有了〃八角〃牌洗衣皂,没有了摇摇晃晃、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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