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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不见人应声,才想起来在贾瑚出神那会子,一壶子冷茶就浇醒了小美人、又企图去他家大美人跟前儿献殷勤的马进良早被他打发出去写“迷药辨识解发一百篇”——糖糖大人还十分不厚道地要求每篇至少一千字,不强求他写出骈四俪六的精美文章,但务必将那些迷药和解药的性状、制法都一一写清楚了,当然解药如果有多种的也都必须写上,能分析出原理更好,不能分析出原理的,也起码该想出三种以上的情形,来阐述在中了迷药又没有现成儿解药的情况下如何自救……
得了这么一个任务,马进良若真用心完成,那真是一辈子都未必写得完——真写出来了,起码也是一个医道专科大师了。
当然了,雨化田是个好上司,他是不会让亲信下属将下半辈子都耗费在那样不专业的事情上的,所以马进良只是被迫多出去而已。
唐悠竹要的原本也只是这个躲出去。
看在马进良对他家酥酥的忠心上,唐悠竹没怎么想折腾他。
可再不折腾,到底也是折腾了。
大折腾大报应,小折腾小报应。
糖糖大人的小报应来了。
胖爪子挥动的时候很有几分挥斥方遒的意气,但没人应和怎么破?
雨化田将手中供状看完,也不忙着让人取下去处理,只倒了半盏茶,轻抿了一口。
他想看戏,却显然再一次低估了某糖的脸皮厚度。唐悠竹挥出去的手只略僵了一会儿,便若无其事收回来,连鼻子都不挠一下,直接转身、撒腿、再一蹦一跳,攀到雨化田身上,一叠声儿的:
“酥酥酥酥,怎么马马一不在,就连个帮我拿衣服的也没有?”
“酥酥酥酥,你身边服侍的都这么笨可不行!还不如把卷宗都拿回……回我们家看呢!”
“酥酥酥酥……”
唐悠竹一连串儿话砸下去,一不小心就又往将雨化田哄回宫里头的方向拐,好在及时发现雨化田虽不说话,眼睛却是往左看的。
——这左边有什么?不就是一个浑身赤裸的小美人么?
唐悠竹迅速回神,糖包子瞬间再次变身糖醋包,挤眉瞪眼俨然河东狮:“怎么?酥酥你是故意的啊?我还当是奴婢不济事——却原来是太济事了!果断拼着玩忽职守也要成全你见异思迁啊!”他演得兴起,竟直起身去捏雨化田的耳朵,不依不饶:“我告诉你!糖糖大人可不是个会甘愿给人始乱终弃的!酥酥你给我记着啊!看两眼就算了,真敢起坏心,小心我真把你做成鸡蛋酥吃掉哦!”
雨化田似笑非笑,看得唐悠竹心里发虚,面上却越发瞪圆了眼睛理直气壮质问连连。所以说糖糖大人的无赖,有时候连雨督主都无奈得很,只得直接动手将这小混蛋撕下来。好在唐悠竹自忖没他家酥酥那样能把人整个儿拎起、又不会真捏疼人耳朵的本事,手上也不敢如何使力,雨化田提着他耳朵扔出去倒不费什么劲,就是贾瑚被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给糖糖大人的魅力折服了,居然混不顾自己浑身赤裸,直接扑过去要接住他……
可怜荣国公府虽也算得上是军功起家,传到贾瑚这一代却已然寥寥。贾瑚心意虽好,却不过是与唐悠竹做了个垫背——更有雨化田那巧劲儿原是使得这块牛皮糖平安着陆的,给贾瑚挡了这么一挡,力道虽不会凭空增大,那着陆的法子未免不美,唐悠竹差一点儿就从平沙落雁式变成狗啃黄金式了,万幸呱太虽袖珍却十分给力,及时鼓起肚子顶住某糖的鼻子,才免了一番惨剧。
唐悠竹悻悻坐直,扭了几下才把手上缠着的丝带弄开,看看手腕上没有丝毫动静的灵蛇镯,再看看披散下头发的雨化田,先把呱太捧起来亲一口放回去,再一甩头、一嘟嘴:“酥酥是坏人!做了坏事还不许糖糖讨公道,还要绑我手、还要扔我出去——糖糖也是会生气的!”说着跳起身,拉起方才被他坐在身下的贾瑚:“走!我们不靠他,糖糖大人自与你找衣服去!”
说着几步蹿到门边,伸手要去推门。他没推开门时,贾瑚已经能感觉到身上嗖嗖的凉气,却咬紧了牙关不说话,好在唐悠竹到底及时想起来,收回手几下就把外衣脱下来与他披上。
也许只是错觉,但贾瑚终其一生,都不曾忘记那衣裳之上淡淡的体温。
每次唐悠竹自得他慧眼独具、将绝世明珠拯救于水火之中的过往时,十个人里头倒有九个九暗笑他的厚脸皮,唯有贾瑚,他是真心这么觉得、并且由衷感激着的。
因为他不知道,唐悠竹在看他换好衣服、称赞他“瘦是瘦了点,但穿上糖糖大人的衣服也别有滋味”的时候,那句邀请他“要不和我一道儿回家好了”的话,在说出口的那一瞬间,是真心的。
贾瑚于数理化上有着惊人的天分,但有些事儿上却相当迟钝。他一辈子都没发现,唐悠竹说出那句让他一整颗心都瞬间暖了一下的邀请时,心里打的其实是什么主意。
——糖糖大人的家在哪里?宫里。
——自从忻王徽王也到了年纪成亲开府之后,那宫里头住着的,除了皇帝皇子和崇王家的两个小王子,其他的雄性生物,都是再也没有了雄性功能的生物。
唐悠竹说出那话时,脸上笑容温暖,其实却是满满的恶意。
好在他很快回过神。
可以随意操控他人的感觉很让人上瘾,看着这小美人居然将自己的衣裳穿出十足楚楚可怜的风情,也的确让他心中警钟长鸣,但总算理智还是在的,唐悠竹很清楚那什么见异思迁都是自己随口污蔑,他家酥酥对这小美人根本没什么特殊之处,早前说要把人扔出去时的神态和说扔一件儿垃圾也没什么不同……
努力回忆着雨化田的神色,唐悠竹到底把心中咆哮的野兽再次哄睡了。
他看着嘻嘻哈哈的,但能先后忍住直系血亲都先后因自身亡故、和游戏中三年除了视听几乎再无其他感觉的滋味,糖包子变成糖醋包时虽然十分丧心病狂,却也不是什么肆意妄为到毫无顾忌的。
唐悠竹没对马进良如何,自然更不可能对贾瑚如何。
那样的恶意,他只对他起过那么一霎那。
所以贾瑚就算有瞬间觉得下身一阵凉,也没有多想,只是可惜他答应得太慢、唐悠竹又改口得太快。
贾瑚在忠义郡王府住了下来,因少年人见识有限,府中奴婢口风又严,他知道这家主人是位“殿下”,却实不知是哪位殿下,也不曾往西厂督主身上琢磨,少不得便将自己的来历遮掩了七八分,只自称珊瑚。
素慧容等人也懒得理他,虽都尊称一声瑚公子,谁不知道他只是太子殿下一时兴起养在这儿的小玩意?他若真全盘托出请求督主为他主持公道才麻烦呢!西厂权势虽大,也犯不着平白无故招惹那什么八公。现在他啥也不说,大家乐得装傻儿。
倒是雨化田记得唐悠竹随口说的那句“虫蚁”,却令人将证据细细收集了起来,只也不管贾瑚,吃穿都不短他,书也由他看,甚至在贾瑚试探着向书阁里头的管事人问了两句论语之后,还让人给他安排了稳妥的先生教着,只不理他,自己不理,唐悠竹眼看着似乎也忘了,也没人提个醒儿。
如此,贾瑚很有一段时间住得战战兢兢,却又在功课上十分用心。不拘为何,落得这般境地还有人愿意为他延师授课,他自是不会白费了机缘,经史骑射术数农书,但有人教,他都认认真真学着,渐渐竟也不再多想。
这些日子却是唐悠竹自己想得多了些。无他,那一瞬间针对贾瑚的恶意,贾瑚没察觉,他自个儿却越想越不对。
唐悠竹自家事、自家知,他从来不是什么白莲花,二十四岁那一场之后,再看到别人一家天伦和乐时,也偶尔会兴起一种恨不能毁之而后快的冲动。但他终是底子打得好,又有个小表弟始终不死心地总能和他联系上,虽唐悠竹执拗起来,十年不给人知道他住址,连视频也不肯,小表弟好不容易找到个不计较他洁癖的女孩儿结婚了,他都不肯去喝杯酒……但那小孩儿确实有心,唐悠竹便也不至于真黑化成反社会分子。
后来游戏里头那几年,杀起人来确实不手软,便是关系不错的朋友,惹恼了他照样先杀一遍再用凤凰蛊刷回来……可自从他不再拿呱太他们献祭之后,唐悠竹也能忍住了,除非是那些个npc真要作死,不然他也不会轻易去将人家刷着玩儿。
总的来说,唐悠竹自觉还是挺不愧于那生在新世纪、长在红旗下的身份的。他太子也当了几年,虽有诸般谋划,但还真没害过人命。他对布噜嘟是最不留情的,连赵怀安都只当她是被杀了,其实唐悠竹也根本没下令要她性命,只是问雨化田要了那能彻底清洗人记忆的秘药,再远远儿把她安置到东南的山野之间做个没有前尘过往的农家女子罢了。
可就是这样的他,居然会想让贾瑚遭遇那样的事。
明明都决定了,日后当了皇帝,一定要取消这皇宫王府使用阉人服侍的陋习来着,为什么却忽然狠到要把那样一个至少目前看着无害、日后或许还能有用的小美人,给弄成个内侍?
唐悠竹想不明白。
但这个问题却是非要想明白的。
他日后是要当皇帝的人,是要带着大明这艘船熬过小冰河时期,稳稳在科技大发展的未来扬帆破浪、领航前行的人;可不能莫名其妙地成了个让这艘船沉得更快的暴君。
必须弄明白!
弄明白了才好改,万一弄不明白……哪怕是把皇位便宜给小胆八,也不能真把这艘倒霉撞上小冰河的船给彻底弄沉了。
怀着沉重的决心,唐悠竹开始了cos沉思者的人生。
每次因为雨化田对着马进良素慧容等人淡淡微笑、赞许点头而瞬间变身糖醋包时,他总觉得仿佛捉住了什么,又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始终勘不破、看不清。
直到那一夜,唐悠竹抱着特制专属酥酥抱枕居然都睡不着,翻来覆去地在雨化田胸膛烙烧饼,直闹得雨化田也受不了睁眼坐起、作势要把他扔出去,他嬉皮笑脸抱着他大腿耍赖、并且以吹奏虫笛、让灵蛇跳舞给他看讨好时,看着那一双一边随着笛声翩翩起舞,一边还紧密交缠、嘶嘶舌吻的模样,不知怎么的,眼睛就忍不住往雨化田的唇上瞄,然后唇瓣轻含、舌尖微吐……
恍惚间,仿佛真是有谁亲上了谁的唇。
可实际上,不过是虫笛忽然吹出一声破音。
灵蛇的舞动停滞了一瞬,似乎有点不明白那一声破音代表了什么命令,但很快的,没有接收到攻击或守护要求的他们,又自顾自翩翩起舞。这次没有笛声配合,却依然自在美丽。
雨化田则转过头,嫌弃瞪眼:“你蠢到连笛子都忘了怎么吹了么?可别哪一日蠢到制不住你搜罗来的这些奇怪玩意儿,我是不会帮你收尸的!”
唐悠竹眯着眼睛笑,酥酥总是这个样子,明明是担心,却总要说得这么别扭傲娇;明明一双妩媚多情的桃花眼,却总爱不是眯得莫测高深、就要瞪得杀气腾腾,让他这个见识过李复王遗风的人,在最开始见到时心跳都会加快那么小半拍。
后来习惯了之后,认识到蛋蛋酥的纸老虎本质,唐悠竹自然只当那杀气是浮云。但此时他才又发现,原来不知道何时,看到这样的雨化田,他的心跳,却要快上大半拍。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那杀气腾腾的妩媚和温柔,简直像个小钩子似的,能把他的三魂勾出七魄去。
可怜他的魂魄早被勾引得只恨不能用糯米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