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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恍然大悟,“我记得。唉……曾有人因写过‘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就被捕下狱,可是你爹宋士豪却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你是说我爹拥有什么珍宝,因此才让你们眼红下手?”
“还记得你们被抄家,满门尽灭的事吗?”
她眼神一冷,“谁忘得掉?”
“你爹是扬州有名的富商,喀什尔曾向你爹索贿不成,因此才痛下杀手,抄家之后的财产俱归他所有。”他沉重地道。
“那我姑妈呢?我姑妈他们又有何过错?”
“他怕有人告上朝廷,只因你姑妈家在杭州也是有头有睑的人物,因此他又派了杀手追杀……”
“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她目光似血,“你既然知道这一切,为何不制止他们?”
“所以我该死,”他痛苦道:“当时鳖拜权势滔天,喀什尔等人是他底下的红人,若有人敢动他们一丝一毫,下场凄惨可见。”
“你为什么不上奏朝廷,请皇上圣夺?”她凄厉地道:“为什么让我一家惨遭不白之冤?”
“圣上当时年纪尚轻,还刚在部署著如何除掉鳌拜,我又怎能轻举妄动?”他直视著她。
妩媚往后退了一步,痛楚地道:“你……”
“我绝非为自己开脱,只是把这一切都说清楚了,心里头就再无遗憾了。”他缓缓闭上眼睛,“动手吧!”
妩媚颤抖著手,她想要一鼓作气地杀了他,却发现自己犹豫不决了起来。
“不要杀我爹!”
一个人影自门外冲了进来,猛然挡在唐子英身前。
妩媚和来人面对面,两人不约而同地大大一震。
“是你?!”
“是你?!”
妩媚脑海恍若被雷重劈一般,整个人摇摇欲坠。“不……”
岭云也重重一眩,他咬著唇道:“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
妩媚凄楚地笑了,泪水无声地滑落。“我们是仇人,我们原来是仇人。”
岭云太过震惊了,他满心伤痛不敢置信地看著妩媚,喃喃道:“不是的、不是的……”
唐子英不解地看著他俩,“这是怎么回事?”
“爹,她就是我跟您提过那位出淤泥而不染的柳妩媚。”他哀痛地道,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妩媚低头落泪,她拚命吞咽著痛苦,却怎么也止不住伤心。她手上的剑不由自主地铿然落下……
为什么?老天爷为什么要这般捉弄她?
唐子英看著他俩满眼的伤痛和爱意,霎时都明白了,他心底复杂而矛盾,蓦然地冲口道:“你们别伤心了,听我一句话!”
妩媚抬起了头,泪眼婆娑地看著眼前的“仇人”。
“当年造孽的罪人是我,与你们无阕,”唐子英深深地一叹,轻轻地走向她,弯腰拾起了那把长剑,唇边露出了一个感慨的微笑。“我以我的手,终结我自己这条罪恶的生命……你和岭云,依旧是生死爱侣,不必因我而改变。”
岭云和妩媚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同时大震!
“爹,不行!”岭云冲向父亲,要夺下那柄剑。
妩媚脑中飞快闪过了师父的话——
原谅别人就是对自己宽恕,时代的错误不能独独让几个人承担后果……
原谅别人,宽恕自己……
她眼看著唐子英毅然决然地挥剑,她大惊,素手一拨,弹掉了那柄长剑!
“不,不是你的错!”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摆脱了那份仇恨和血腥的迷雾,“我们都只是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
唐子英和岭云愕然地望著她,被她突如其来的话给震住了。
她闭了闭眼,念头飞快地在心底绕了一圈,最后缓缓地吁了口气。想来爹娘也不愿看她血腥缠身,被仇恨啃噬掉人生,所以才让她在这最后的一刻,没有铸下大错。
喀什尔三人是死有余辜,唐子英却是罪不当死。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眼底的仇恨顿时消散了。“伯父,抱歉惊扰你了,我这就离开——”
唐子英看著面前这名虽惨遭灭门,却坚毅勇敢又明辨是非的女子,心底不禁泛起了浓浓怜惜和欣赏之意。
“且慢,”他温和慈祥地开口,“难得来了,就留下来喝杯茶吧!我把这书房留给你们,你和岭云小两口好好谈谈……我希望,别让这件事情在你们之间留下阴影。”
妩媚惊异撼动地看著唐子英,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直到他离开后,岭云才感动地走向妩媚,心疼地道:“我不知道原来你一直承受了这么大的痛苦和压力。”
她怔怔地,不敢置信地望著他。“你……你不觉得我很可怕吗?”
他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紧紧地仿佛怕她消失一般,深情地道:“我可怜的妩媚,你受苦了。”
妩媚含著泪,紧紧地偎著他,低叹道:“岭云……”
“从今以后,我要好好地疼宠你,爱著你,我要你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他温柔地道。
“我的本名叫宋玉欢,”她噙著欢喜的泪道:“叫我玉欢。”
“玉欢。”他细细咀嚼著这个名宇,微笑了,“是‘蓝田玉暖日生欢’的玉欢?”
她噗味”声,被他逗笑了。“人家好好的‘蓝田玉暖日生烟’被你改成这样,李商隐地下有知,一定给你气昏了。”
他大笑,满足地看著她的笑容,“他老人家在地下会包涵的,毕竟我们俩可是彻底地实现了他的‘身无彩凤双飞冀,心有灵犀一点通’呀!”
妩媚凝视著他,醉倒在他温暖的眼神中。
一切悲惨已过去,美好幸福的未来正等著他们——
客栈内爱儿无聊地玩弄著手指,又开始觉得自己闷得快要发霉了。
她忍不住跟烟波抗议了。
“大哥,你知道有一种药材叫作冬虫夏草吗?”她突然天外飞来一句。
烟波正低头研究案情的诸多疑点与线索,闻言挑起眉,算是听到了她的话。
“嗯!”
“可是你有没有听过冬人夏菇这种东西?”
这个名词太过怪异,饶是淡然如烟波,也不自禁抬起头来,“嗯?”
“冬人夏菇。”她再重复一次。
他皱眉,“那是什么?”
她很高与吸引住他的注意力了,“就是冬天是人,夏天就闷成了一朵香菇。”
他的眉头蹙得更紧,疑惑道:“未曾听过有这种物事。”
“怎么没听过?至少也有看过吧?”她故意跟他打趣。
“在何处?”他果然中计。
爱儿总算逮著机会,只听得她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可怜兮兮地道:“就在你面前,就是我。”
烟波这才正眼看著她的小脸蛋,唇边勾勒出了一朵笑。“怎么说?”
“现在是夏天,我好无聊,所以我快闷成一朵香菇了。”她还用双手在头顶上比个形状。
“那为何会变冬人?”
“人家有冬虫,我自然是冬人了,这是一种比喻法,你听不出来吗?”她哀声叹气地道:“只不过我猜,到了冬天你恐怕还是一样忙,所以我也不用在冬天变成人啦,干脆连冬天也一起变成菇好了,所以统称做冬菇夏菇了。”
“好好的人,为什么要当‘冬菇夏菇’呢?”他微笑。
“谁教你都不让我出去溜一溜,我都快闷死了。”她把下巴靠在桌上,一脸颓废。
“我不放心你出门。”
“那你就陪我一起出去呀!”她眼儿倏然发亮。
他歉然地摇摇头,“现在不行!等到这三件案子结束,凶手落网,我自然会带著你行走江湖。”
“那还得多久?”她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
他轻轻一点她的俏鼻,“快了,我已找出线索。我怀疑这一切的命案与一处楚馆的女花魁有关。”
女花魁?
这个形容词怎么那般熟悉?
爱儿怔了半晌,脑海内隐隐约约有抹记忆飞过,但是她还是怎么也捉不住具体的感觉。
“为什么呢?”
“我仔细分析线索,小心求证过,但这是公事,我不便让你知道太多。”他说完,体贴地替她倒了杯茶。
她刚刚说了一大篇的“菇论”,想来也是口渴了。
爱儿支著下巴,若有所思道:“嗯,原来如此……那你如果捉到凶手,会怎么办?”
“如此大案,自然是缉拿之后交由宗人府审判。”
“如果凶手顽强抵抗呢?”
“我有圣上御令,可先斩后奏。”他淡淡道。
“哈,那么那天那个欺侮我的坏人,你为什么不把他先斩后奏呢?”她突然想起那件老鼠冤。
他摇头,“他虽然可恶,但论罪还不至死。”
“噢。”其实话说回来,她也不是那种嗜血的人,只是一口气有点儿咽不下而已。
接下来的气氛有些沉默,烟波从纸上抬起头来,深深盯著她道:“你真的很想出去玩?”
她重重点头,眼底燃起了一盏希望的火花,“是啊,好想出去一下。”
他考虑了一下,随即缓缓道:“好,我带你去逛逛。”
爱儿顿时跳了起来,欢呼道:“哇,好棒,我最喜欢大哥了!”
烟波宠溺地看著她,唇边微笑久久不散。
第09章
这杭州城真是繁华似锦,爱儿拉著烟波的手臂,好奇地左看右看著。
烟波从未陪著女子逛街过,所以他的表情显得有点讪然和僵硬。
不过眼底的却是柔情满溢,尤其在望向爱儿时,连他自己都讶异著这样温柔与充满温暖的感觉,竟然会出现他身上。
“你饿不饿?逛了这么久,应该饿坏了。”他怜惜地看著她。
爱儿抬头,对著他嫣然一笑,“嗯,我真的有点饿……”
“带你去醉仙楼吃饭。”他低头道。
“好哇!”她雀跃不已。
斜底处有个声音突然响起,“耶,小姑娘怎么这么久都没看见你呢?上回你看上的那块料子,我已经替你做好衣裳了。”
爱儿讶然地望向来人,是一个胖胖的中年人,看来好像是绸缎庄的老板,她疑惑地道:“老板您好,我……认得你吗?”
“上一回你和另外一个小姑娘到我这儿裁布做衣裳,你忘了吗?”他热心地道。
她心一跳,和烟波交换了一眼,“真的?”
“是呀,另外一个小姑娘的衣裳已经做好了,也拿回去了,可是我一直没有跟她说我也帮你做好了,我怕她不高兴嘛!”他不好意思地抓抓头道:“你那时是没说要做衣裳,可是我看你挺喜欢那块布料的,又觉得这匹布挺适合你了,所以就忍不住替你做了……”
“老板,那我叫什么名宇?”她飞快地冲向前握住他的手,一脸渴望的模样。
烟波却是没来由地揪著一颗心,不知怎地,他竟有些害怕起答案……倘若灵儿的家庭并不如她所想像中的美好,或者她的出身不是她所想像的那般单纯……
他怀疑她是否承受得了,他不愿意看到她伤心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宇?”老板搔搔脑袋,这可考倒他了。“我怎么会知道?”
烟波不禁松了口气。
“——不过,”老板的话又令他紧绷起来,“那位小姑娘之前有留下地址,你可以问问她……咦?姑娘,你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名宇?”
他现在才想到其中的不合理处。
“我摔了一跤,什么都忘记了。”她轻轻道。
老板张大嘴,呆了半晌才充满同情地道:“哎呀,那可怎么办才好?”
“可以劳烦您,把那个地址给我吗?”爱儿希冀地问道。
“当然好……”老板望著她,同情地道:“姑娘,既然如此,我把那套衣裳送给你,就当咱们交个朋友了,如何?”
“这怎么成呢?”爱儿直觉摇头。
“不要紧,”胖胖老板急忙跑回自己的铺子,不一会儿,捧出了那件叠得好好的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