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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然昊冼那一脸明媚却在这时缓缓沉了下去,只听他低缓的声音似是压抑着一抹兴奋:“就快到了。”
她想要继续追问,却见他站了起来:“你早些休息吧,如果明天有兴趣来大衍宫用膳,我随时欢迎。”
达达看着他那又恢复了温和平静的脸,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她的错觉。可是她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人,同样跟舍摩黎有着杀母之仇。
☆、第六十八章 王后之嫌
第六十八章 王后之嫌
达达不知道孟然昊冼所说的就快到来的复仇到底是在何时,这座无时无刻都幽静柔和的夜叉王宫,却让她不安,总觉这幽静之中暗藏眼睛,柔和背后另有玄机。
这些日子以来,她只在曦光殿周围活动,不走太远,是不想遇到孟然昊冼。
是谁在那边窃窃私语?
达达的听觉完美地继承了阿修罗的敏锐,即便只是潜伏在四周不知哪个角落的一两声动静也逃不过她的耳朵。
她悄无声息地靠近这声音的来源,在黑暗中看到原来是一棵树下有两个侍女在私下交谈。
“你知道么,王前两天去曦光殿找那个女魔头了。”长发侍女面色着急。
短发侍女好像一点也不吃惊:“这有什么,王为她连水晶宫都建了,去看看她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达达眯着眼睛,原来她们私底下都叫她女魔头啊。
“王当初接她进宫的时候,用的就是王后的仪仗,虽然他命令所有人都不许向她提起,但是现在谁心里不把这半阿修罗半夜叉的女人当作王后对待啊。”短发侍女看着自己的脚尖,依旧是不太在意的神色。
达达屏住呼吸,耐着性子听下去。
长发侍女急了,但是又怕被人发现,所以不由得将语气压低:“王怎么能娶这样凶恶嗜血的女子!”
短发侍女抬起头扫了面前急得脸红的长发侍女,道:“我听说昨天修罗族有喜事,王却派人送了一车宝贝过去,说是给阿修罗王的聘礼,言下之意当然是指要娶这位准王后了,阿修罗王勃然大怒,杀了那个送聘礼的使节。”
达达怔怔地从黑暗的树丛边走出来,身后的两人还在说些什么她已经听不进去了。
孟然昊冼到底想要做什么?摧伏和阿苏因怎么样了?
噗哧一声,不知是谁打了一个响鼻。
达达回过神来,却见阿檀赫然出现在她面前。
又是你?她环顾四周,没有宫人经过。
阿檀从前面又跑到她身边,眯着一双祖母绿一样的眼睛,那一身晶莹洁白的皮毛让皓白的月光都黯然失色。它仿佛就是月亮的化身,散发着朦胧光晕出现在她面前。
噗哧。它似是不满达达只是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它,于是又一声响鼻,像是在和她打招呼,又像是在唤回她的注意力。
达达缓缓蹲下,伸手轻轻抚了抚阿檀的脑袋:“他让你来的?”
阿檀摇了摇细长柔软的尾巴。
“他人呢。”达达顺着它的脊背缓缓拂动着,它的皮毛就像是冰凉的丝绸,摸上去无比细腻顺滑。
阿檀的两只前爪扒了扒地上的青玉石砖,然后掉转头往东边望去,又微微侧头,似是在提示她。
她缓缓起身,看着东边那座隐匿在夜色中的巨大宫殿,它黄金的屋顶在月光下却呈现出暗青的色泽。
这不是大衍宫的方向么。她心想。
阿檀却朝那个方向微微一躬身,轻巧地弹跳着蹦了过去。
达达只得跟在它身后。
夜凉得像是被浸泡在了寒冷的水里,阿檀带着她巧妙地避开了来往的宫人和侍卫,看样子它对这里非常熟悉。若它不是帝释天身边的灵兽,她还真会误以为它从出生就呆在这座翡翠王宫里。
奇怪的是,阿檀并没有领她去大衍宫的正门,她随着它穿过条条小路和层层葱翠的低矮树丛,来到一面深绿如藻的玉墙边。
达达不明所以地看着它,只见它又跑动了两步,来到这面墙的扇形石窗下。
她狐疑地走过去,透过这扇窗户往里看,才发现这里原来是大衍宫的西面,这扇窗正对着的是大衍宫中一处亭台楼阁,景色相当雅致。
就在她开口要问阿檀的时候,却听到一个生气的声音从一间亮着灯火的房间里传来。
“你明知道舍摩黎会一怒之下杀了使节,你还要派人去下聘礼,这未免太过无情了。”是孟然齐。
“谁去都会死,难道你是要我派你去么。”孟然昊冼有些不悦。
“你想下战书直接派我去就好了,何必拿迎娶达达这一说去激怒他。”孟然齐依旧对这个问题紧追不放。
孟然昊冼冷哼了一声:“他知道达达已经从他们最坚固的寒冰地狱逃了出来,会作何感想?他要是还知道了她的身世,她的父亲是我们夜叉王族的人,她现在即将嫁给我,必定会御驾亲征,亲自铲除这个他眼里的叛逃者!”
孟然齐沉默了。
“我们想要的,不就是让舍摩黎亲自上战场么,还有什么比手刃仇人更重要?”孟然昊冼的声音里似乎夹杂着笑。
“你就没有一点私心? 你用迎接王后的仪仗去迎接她,你把王后才有资格住进去的水晶宫赐给她,难道仅仅只是激将法?如果你只为了激起舍摩黎的愤怒,又何必再下这些功夫?”孟然齐的连连质问,却换来了孟然昊冼的沉默。
“哥。”孟然齐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你以前总说事出有因,所以你让我去做每一件事情之前都会把做它的缘由讲得清清楚楚。你若只是看重她是难得的将才,我并无疑问,可是你并没有让她披甲上阵的意思,反而有意要让她做你的王后。我们夜叉族的王后怎能混着阿修罗的血液,你让这纯净的王族血统如何再传承下去!”
“那就你来传承。”孟然昊冼的声音很平静,“你的孩子,是夜叉族的下一任王者。”
孟然齐显然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又是一阵沉默。
“不能让帝释天得到她。”孟然昊冼淡淡地说了一句。
达达冷冷地听着,最后那间房陷入了死寂。
她转过头看着阿檀,阿檀也睁着那双魅惑的绿眸看着她,她说:“他让你来,就是为了要让我听到这个?”
阿檀依旧摇了摇尾巴。
不知为什么,他们的这番对话,却再也激不起她任何感觉。她的心,静得像是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涟漪。
不论他们在背后如何算计,谁也不能逼她留下来。
那些争夺与阴谋都与她无关。
她缓缓走出树丛,看着天上那轮皎皎明月。
☆、第六十九章 诀别
第六十九章 诀别
她刚踏进曦光殿,就觉得异样。
所有的侍女都闭着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可是又站得僵直笔挺,像是被定格在了一瞬的时间里。
阿檀已经率先跑进去了,所以她不用想都知道那个不速之客是谁。
她走进去时,帝释天正看着梳妆台上的那朵曼珠沙华出神,忽然,他伸出手想去触碰花瓣,可是手指却在碰到花瓣那一刻直直穿透了过去,那妖冶的曼珠沙华于他而言似乎成了蜃景,看得到,却触不到。
“阎罗给你的花,果然只有你才能碰。”他转过身,早已察觉到她的到来。
达达走进去:“你想让我知道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所以你本不必来这里。”
他缓步走到窗边,看着玉盘似的月亮:“我一直都认为我不该出现在这里,只是有时候控制不住好奇。”
“好奇?”她玩味地重复这两个字,看着帝释天,等着他说下去。
“好奇你在做什么。”他轻轻一跃,便坐上了窗台,双腿舒适地平放着,后背轻轻贴着窗栏。
他还是回忆里的那般美好,白衣胜雪垂下窗台,发着微光的皮肤没有任何一丝时间的痕迹潜藏其中,还有那双冰魄般蛊惑的眼睛,一切都与曾经每一次遇到他时一样。
可是时间却在她心里鞭笞下道道伤痕,逼迫着她变得成熟冷静,变得不知道疼。
“夜叉与阿修罗一战,势在必行。”他微微侧过脸,“你又当如何自处?”
“我只杀舍摩黎。”她对上他的目光,“其他的都跟我没有关系。”
她的回答似是让他很满意,但又有些伤感。达达不知道他看着她的眼神何故多了一些难过,只是这样的难过却让她的情绪也变得低落起来。
他在怜悯地看着她,就像在看着一个视死如归的战士。
“你走吧。”她收回目光,走到桌前,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翠檀陀,“你我此生再无瓜葛。”
他从窗台上缓缓下来,走到达达面前,伸出手探向她的面颊,却又不太确定,手在空中停滞了一下。
达达一动不动地看着帝释天,他如此无上高贵的身份,此时看向她的眼神却柔情缱绻,他的手离她的脸颊不过一丝缝隙,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暖和那幽幽檀香味。
终于,他缓缓放下手,道:“你变了。”
是吗,她勾起了嘴角,还是那般寂静地看着他。
他像是陷入了回忆:“以前的你看着我的时候,眼里全是奕奕的光彩,你会胆怯,会怅惘,会不停地追问我的身份,怕再也寻不到我。”
原来他都知道。她心里一阵苦涩,手碰到了腰间的锦囊,那么一下,她却觉得被扎疼了。
“你之所以失望,是因为你希望我现在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把你当作我所有梦想的达达,是因为你发现我再也不会傻傻等着你降临在我的世界里,所以你觉得不甘吧。”她直直地看着他,“一开始我们就站在对立的两边,只是那时我太天真,总以为可以幸免。”
帝释天背过身去,背影在摇曳的烛光下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落寞的纱。
“你真的长大了,独立,果敢,不需要憧憬和依靠也能活着。”他自嘲地笑起来,“倒是我,变得天真起来。”
她不太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在她眼里,他一点也不天真,相反,他太聪明了,聪明得令人发指。从一开始,他就在为释放莫呼洛迦而设局,他靠近她,不过是想让她成为他死心塌地的棋子。他对她的身世了如指掌,却只字不提,只为她终被舍摩黎逼上绝路,锁进寒冰地狱,那时他便坐收渔利。他算得太好,太精准,让她浑然不觉就步入他的圈套里。
“你知道么,或许有一天,你我也会兵戈相向。”他停了停,又道:“终究是莫呼洛迦杀了孟然昊冼的母亲,所以即使他现在依旧对神族按兵不动,但总有一天会同我们开战。”
“那都跟我没关系了,与舍摩黎一战,如果我还能活着,我不再是你们任何人的傀儡。”她怔怔看着烛火,“如果我死了,那最好,彻底清静了。”
如果她死了,那她希望入轮回后永远也不要再遇见他。
“那好。”帝释天似是下了什么决定,随即转过身来。
在达达还没有看清他面容时,他紧紧抱住了她,他的手,深深地探进她的发间,将她的头牢牢抵住他的胸膛。那是一个带着恨与不甘的怀抱,狠狠地将她包围住,要把她嵌进骨子里。
达达只觉得自己双眼干涩难受,似乎已经流干了所有泪水。她亦从未想过他会将她揽入怀里,在这么多年后,在这么多的无法挽回之后,他却将她抱紧。
“达达。”他轻唤着她的名字,最后的一瞬贪恋终于完结。
她只觉自己浑身骤然一松,他放开了她,决然地离开了。
“你我此生再无任何瓜葛。”他的声音原来也有如此冰冷的时刻。
阿檀依旧冲达达打了一个响鼻,然后窜到帝释天身后,与他一同消失在一道白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