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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是转着什么鬼主意——只是在分开之前无花还没想准要拿原家这个大人情换什么,而现在……
太原和大漠相隔数千里,情丝母子蛊虽好用,谢梓澜能大致确定无花的方位、及是否安好已是难得,想像咫尺之隔那般每一点心思都读得透彻……
起码暂时是不可能的。
如此这般一番琢磨,谢梓澜便道:“三个要求。”
原东园:“请说。”
谢梓澜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我在近期——约莫两个月后到半年之内的这段时间,准备和无花成亲……对,就是你想的那个无花——想请原庄主证婚。”
原东园果断颔首:“好!无花大师虽出身少林,也自幼剃度,但正是自幼剃度——无花入少林之时年岁不过四五,又如何知道剃度是何含义?天峰大师为人慈悲,必不会在此事上为难。”
谢梓澜点头,又竖起第二根手指:“那么第二个要求,就是南宫灵——小灵是无花的同母弟弟,也是无花心中最亲近的一个血缘之人。但日后无花毕竟是要跟我回去的,小灵就劳烦原庄主多多照料了。”
原东园毫不犹豫:“应该的。便是犬子,但凡他力所能及,也当与南宫帮主守望相护。”
谢梓澜摇头:“不只守望相护,我的要求是,只要小灵没想着帮助外族颠覆中土汉家江山、不至于毁了原家三百年传承,那么无论他做什么。是正是邪是杀人是放火……原家都要护着他。你们可以劝诫、引导,但绝对不能帮着外人伤害他。”
原东园沉吟了约莫一呼二吸的时间,原随云已经先一步开口:“姑娘真有把握治好在下?”
谢梓澜扬了扬下巴:“当然,不过区区一点儿毒素旧疾。”
原随云便缓缓点头:“只要我的眼睛能好——哪怕无法如常人那般,只要能分辨得出远处的色彩、看得清近处的字,我都应下姑娘这个要求:只要不损伤我原家根基、不危及我汉家在中土的统治,无论南宫灵做了什么,我都必竭尽全力庇护于他,生死不惜!”
原东园一震:“随云……”
原随云准确地将脸转向他家老父,安抚一笑:“在那之前,我会先为原家留下足以支撑家族光荣的后嗣。”
原东园沉默半晌,缓缓点头:“在随云的儿子能撑起家族之前,我来。”
谢梓澜放下手:“第三个要求嘛,留着给我家小无花——依然以不损伤原家根基、不危及汉家在中土的统治为前提,如何?”
原东园毫不迟疑:“可以。只要姑娘能治好小儿的眼睛,在这两个前提之下,不管无花大师所求为何,原家都定当竭尽全力。”
谢梓澜满意点头,美人儿果然爽快,遂又道:“最后一个问题:原家愿不愿意保密我的治疗手段?对任何人保密。”
原东园和原随云尽皆毫不犹豫点头:“自当如此。”
谢梓澜便一翻手掌,掌心中骤然出现一把奇形武器,原东园定睛望去,只见其约莫三四尺,首有银枝如钩似月、上头点缀银花数朵、下坠宝石银饰所制的枫叶长命锁等,长柄处仿佛朴素,细看却有落霞之纹,令人望之眩目。
若再细看,还能发现那最开始以为乃是银质所制的银枝花朵,只带了白银微寒之色,却又比银质物品绚烂许多——具体何种材质,饶是以无争山庄数百年积累、原东园七十年见识,都未能识。
这件东西本身就够古怪了,谢梓澜将其取出的方式亦是相当诡谲,原东园自忖眼力尚可,也看不出她是如何取出、又是从何处取出此物的。
然后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谢梓澜将那繁复华丽得简直和放大了的精致步摇似的东西往唇边一凑,响起来的居然是笛声;而随着笛声蹁跹出现的,却是彩蝶。
半透明的彩蝶。
原东园瞳孔猛地一缩。
幼年时他也曾偎依在乳母怀中,听那神鬼灵异故事。可活到如今六十九岁,什么事情没经历过?神仙妖鬼却是平生未曾一见,如今这彩蝶……
原东园的手指动了动,却忽然看到原随云的眼睛。
依然是让他心疼懊悔的毫无生机,但掩藏在一片如死般寂静的黑色之后,却又燃烧器许久未曾有过的希望。
炽烈得近乎燎原之火的希望。
——为了再看一眼世间五彩,原随云甚至连生死不惜的承诺都许下了。
——如果这一场大火没能烧出个接过来,也许最终只会留下绝望。
原东园当然不放心那诡异的彩蝶,可他同样无法忽略爱子的渴求。
他的手指只在其中某一只彩蝶上轻轻碰触,半透明的彩蝶蹁跹着穿过他的手指,一股极其轻微的热流从手指流入体内,这些年为了寻求各种传说中能治疗眼疾的药物而留下的暗伤,立刻好了一点。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却是非常明显的好转。
原东园的眼中,也猛地绽放出希望的火花。
他看着那些彩蝶的神色,也许比阴姬跪经佛前时还更加虔诚。
谢梓澜却冷冷开口:“那三个要求只负责抑制原公子的眼疾,若是原庄主也需要治疗,医药费却要另算。”如今她也是要养家的人了,即使再美人,也必须平等交易。
原东园的眼睛紧张地黏在一只只没入原随云身体的彩蝶之上:“不急、不急。”
倒是原随云还要镇定一点:“若姑娘愿意治疗家父身上旧疾,医药费自然少不了您的。”
谢梓澜点头:“再三个要求,一个还给无花,一个给阴姬,一个给司徒彦卿。”
原东园神色一动,眼睛却依然黏在原随云身上,只口中问:“司徒彦卿?莫非是十七年前就已经给水母阴姬悬尸示众了的雄娘子?”
谢梓澜点头:“嗯,据说他是我爹。”
原东园皱了皱眉,原随云却毫不迟疑点头:“行!依然是那两个前提。”又对原东园道:“雄娘子已经销声匿迹许多年,想来便是未曾改过,也有不敢出来作恶的原因,父亲不需多虑。您能好好儿的,日后看着孩儿为原家开枝散叶、延续无争山庄的荣光,才是最要紧的。”
原东园的眉头缓缓舒展,默默点头。
眼珠子依然黏在那一只只在原随云身上蹁跹穿梭、而后慢慢彻底隐没在他身体之内的彩蝶上。
仿佛只要彩蝶还在飞,他就能一直一直专注地看下去,直看到地老天荒。
但正如谢梓澜所说的那般,不过区区毒素残留,就算残留的时间略久了点儿,能耗费得了多少时间?
不足一刻钟。
不足一刻钟的时间!
原随云能察觉到他爹的紧张和期待,也能感觉到一片片如纸张轻薄、却又无比强大的能量在自己身上穿梭,每穿过一下,就有一股暖流流入,而不管从哪儿流入,最终流向的都是眼睛。
他的眼睛便像是泡在一点点加温的水中一般,直到那“水温”保持在比体温略烫些许的程度时又维持了好一会儿,然后猛地一热,原随云反射性地闭眼、而后再睁开……
他想,他明白了为什么谢梓澜要求他们必须对任何人保密这个治疗过程。
一闭一睁之间,于原随云来说,世界已经改变。
他向原东园伸出手。
在瞎了的第二年时,他已经能大致判断存在呼吸之物的方位,但像是现在这般准确地伸出手,抚上原东园的袖口,说:“这绣纹不错,但换成略深点儿的莲青色会更好……”
原东园忽然热泪盈眶。
无泪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原东园子嗣艰难,五十多岁时,才得了这么一子。
谢梓澜已经收回了枫木晚晴,倚着靠枕,略一侧首,正好能看到屋外夏花灿烂。
一种绚丽到靡丽的灿烂。
原随云气质颇佳,可惜他到底自幼眼盲,衣着服饰上头不敢有丝毫轻心,那是为了在别人眼中那无争山庄的面子不得不为之;于自己居处的布置,却色色以舒适为主。
屋外的花草尤其如是,比起什么草木扶疏的意境,原随云更在乎那花开叶落之声、粉蜜散发之味。
色泽搭配虬枝疏淡?那是什么玩意?
原随云院中的花草显得很天然。
当然不如五毒潭之万一美丽,但那种天然之感,却依稀有那么一二分相似。
身后原随云执帕为老父拭泪,未作言语,却让谢梓澜越发意兴阑珊。
原家子只代表自己的时候,信誉如何不可说,但当他们背负着无争山庄的声名说话时,却都最是言出必行。
江湖中传承数百年、历代皆有名侠出的世家,可不只一个原家,但能把“无争”二字传承三百年,在原东园一生不入江湖、不露武艺的情况下,历经五十年的空窗期,却依然受得起一声“武林第一世家”的,唯有原家。
其所凭借的,自然不只一个名侠辈出而已。家族之中,无论天才还是庸才,无论端方或者不羁,涉及家族名声时,从来言出必行、行之必果的决然,才是无争山庄的荣光得以三百年不褪的关键。
谢梓澜对原家的信誉还算信得过,南宫灵在将她卖给原东园的时候,同样也将原家卖得彻底。
何况她还有蛊虫,苗疆人对于如何确保买卖双方不食言、不违约,总有自己的一套法子。
所以她走得很放心。
倒是原东园不放心:“我的身体状况,知道的人本就不多,要瞒过去也容易;但随云的眼睛……”
原家对于承诺果然看得很重。他们既然答应了要保密谢梓澜的治疗之法,便必须全方位、无死角地考虑周全。不让任何人旁观、不与任何人提起、也不在手札日记上落下丝毫痕迹,都只是最基本的。同时,在谢梓澜自己不曾意识到的某些细节,他们也不吝提醒。
原随云的眼睛是无争山庄百年来最大的憾事,江湖之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原东园特特央求了丐帮帮忙打探近来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医者下落、慎重迎入无争山庄为原随云治疗一事,知者亦不在少数。
如今若果谢梓澜不过是在无争山庄待上一两个时辰,转头就出大漠,回头原随云的眼睛就好了……就算原家父子信守承诺、半句话不提谢梓澜的治疗手法,又有何用?江湖必然传说纷纭,甚至必定会有许多比事实更离奇、更诡异的说法出现。
原随云笑得温柔:“我自然不介意再装一段时日瞎子的,当瞎子我很有经验,趁机看看有哪些人抓着我这个弱点作怪也不错。只是少不得,等谢姑娘空闲之时,总还要往太原住上好些时日才好掩饰。是以……”
他微微抬起脸,如春风拂柳的温柔模样瞬间换做孩童稚气:“不如让随云与您一道儿走一段如何?对外只说是谢神医将随云带在身边治疗。”
他冲谢梓澜眨眨眼睛,越发显得调皮可爱:“随云对那位能让您讨要了三个要求的无花大师很好奇呢!都说那位是佛门中的名士、僧侣中的雅人,随云却未曾一见,实在憾极。”
谢梓澜真想让人以为她还在无争山庄给原随云治病自然也不难,包裹里头各种在大唐鸡肋、在这儿却一张就能拐一个无花的易容道具可不要太多哦!可怎么说呢,原随云的品味原就让她觉得亲切,这说笑起来,表情几句话一转变、还变得那般自然的小模样……看似又无害又乖巧,却总让人不合时宜地联想起狐狸毒蛇罂粟花之类的生物……
真心比南宫灵更容易让人想起无花有木有!
谢梓澜如今正是母爱大发的时候,对于这么稚气可爱版的小家伙还真有点儿狠不下心,但真带着上路……似乎也不太妥当吧?中原人不都讲究什么“父母在不远游”的哞?
“男儿志在四方,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