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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陵南天赋异禀,且大战之前误打误撞,将丹田蕴藏的古怪炙热之气吸入百川四海,化于无形,这才逃过一劫。
可即便如此,她浑身经脉仍被多处撕裂,修为顿时跌至练气期一层,而她苦炼至三层的“青玄心法”,此时也早已被消耗干净。
小姑娘心神一乱,她担忧“青玄心法”白练的事让师傅知晓,她这边一乱,那边丹田即强烈震动,原本安静蛰伏的凶兽灵力骤然暴涨,而来自她经脉之内的光点瞬间被挣开不少。
“稍安勿躁,心虚归一。”
师傅在她耳边温和地道。
其实曲陵南到底也没明白师傅说的是什么意思,她只是觉着师傅的声音听起来好听,宛若安抚一般,师傅输给她的灵力越发暖入人心。曲陵南敛起心神,专注于丹田内那团灰色雾气,渐渐的,一点一点的光再度覆盖其上,且光点越来越强,宛若结成光膜,重新将之分而化之,慢慢蚕食。
也不知过了多久,识海内真气熏蒸,无处不到,浑身八万四千毫毛孔窍,皆受润泽,不知不觉于睡梦间逐一行遍,到得畅快处,宛若灵魂飘然出体,翩翩舞蹈,轻灵翱翔,这等妙曼之境,曲陵南从未有过,一时间只觉吞吐轻盈,满心欢喜。
这才是真正的道枢锻锤,非寻常修士功利心重,一刻不停追求的修炼层次可比,更非那等旁门歪道佐以丹药以提升修为可同日而言。所谓修真,非修逆天长生,实质是修道法自然,循天理,遵人心。大道虚空,三界飘渺,而道枢之源,小如黍米,修仙之难,难在寻道枢,立斗柄。丹诀妙义,也非教人心执我念,存胜负,为外物所羁,为蝇头小利便生死相搏。
只可惜大道之行,潜心体悟之人越来越少,而醉心功法、灵宝等物之人越来越多,是以纲常紊乱,本末倒置,玄武大陆千年以来得以登仙羽化之人几乎没有,惟有一个青玄仙子练至化神大圆满,可惜还是差了临门一脚,于登仙渡劫前陨落。究其缘故,盖大道真意无人承继而已。
曲陵南一片赤子之心,坦荡诚挚,她又自幼照料娘亲,惯了不存私念,凡事以旁人为先,便是受到这世间常人难以不生怨怼的不公,她也不觉委屈,不存愤懑,反而以为事当如此,无可厚非。此心念之纯粹,便是再天纵奇材的修真弟子也望尘莫及,阴差阳错之下,倒令她得以一窥道枢之根本。
她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待睁开眼时,已是天色大亮。小姑娘翻身爬起,浑身皮毛筋骨,四肢百骸,无不感觉轻松自在。她醒来时方发觉自己躺在一处布置简洁的房屋,屋内一塌一几,连张凳子都没有,反倒是角落里有蒲团两个,似乎那才是休憩之所。
然而这里的一切却又异常干净,便是赤足踏在地板上,也全无尘土。且空气清新到沁人心扉,直令人恨不得多吸两口。
窗明几净,窗外有松柏森森,小姑娘懵懂地走到门口,一推门扉,顿时惊诧得睁大了眼睛。
她身处一处万仞高峰之上,目之所及,尽是类似这样的千峰万嶂,有竞起者,有独拔者,有凸者,有洼者,奇怪不可尽状,而更奇的是,群峰叠嶂当中,有数座白玉桥横空而跨,有仙鹤翩然而飞,更惊奇的,是空中还时不时有人穿梭而过,他们或脚踏一柄大剑,或脚踏一朵莲花,或脚踏看不出材质的□,御风而行,翩然如仙。
曲陵南的眼睛一眨不眨,她甚至见到一辆华美车子,只是拉车的不是马,而是两只似马似鹿的怪物。这辆漂亮精致的车子直直飘到她所在的山峰之上,停了下来,赶车的两名模样俊秀的少年跳了下来,恭谨地冲着她身后行礼,齐声道:“奉涵虚真君之命,请文始真人至主殿一唔。”
他们的声音宛若金玉相扣,真有说不出的好听,配上那一身道骨仙风的蓝袍,一举一动皆宛若仙人。只是曲陵南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她有些愣愣地想,这两人说请谁来着,文始真人,为什么听起来那么耳熟?
就在此时,她头顶被人屈指打了一下,曲陵南哎呦一声,转头只见她师傅不知何时已然站在她身旁,笑骂道:“小丫头看呆了?”
“师傅?”曲陵南高兴了起来,问,“这是哪?咱们都成仙了么?”
孚琛微微一笑,道:“琼华派,为师没跟你说过,这是咱们的师门。”
曲陵南想了想,记起师傅是曾经说过,她点头,睁大眼睛四下看看,又打量了那车子一会,断言道:“这师门不错,不穷。”
孚琛哈哈一笑,以手搭住她的肩道:“走罢,见见你师公去。”
曲陵南有些诧异孚琛为何要靠她扶着,问:“师傅你伤还没好么?”
孚琛眼睛一转,顺势将半身力道压在她身上,道:“可不是,为了给你治伤,为师将灵力耗费过半。”
曲陵南一听,顿时愧疚,她忙小心扶住自家师傅,慢腾腾跟老太太似的走向那马车,两名奉命而来的弟子眼露诧异,对视一眼后恭敬地道:“师叔小心。”
“哎,我身上还有伤,呆会你们驱车慢点,”孚琛面露忧色,有些赧颜道,“抱歉,让你们小辈见笑了。”
他如此客气,那两名弟子怎敢托大,忙低头道:“弟子不敢,师叔,请。这位师妹……”
孚琛叹气道:“她是我在凡尘之中历练时收的徒弟,这丫头资质愚钝,修为浅薄,往后还烦请你们多加照应。”
两名弟子原想说师尊只命接文始真人去正殿,可没说带多个小姑娘,可文始真人就算此番受伤颇重,修为下降,他仍然是金丹修士,一峰之主,涵虚真君对他向来偏爱,他们可还是得罪不起,他想带个小徒弟就带吧,两人又对视一眼,无人出言阻拦。
此时这二人心中所想的还有,恐怕文始真人这次真个经脉受损,修为阻滞了,真是可惜了这么一位惊采绝艳的人物,往日那般风光,此番这般落魄,还不知道来日众人背地里会怎么笑话他。
29、第 29 章
曲陵南一辈子也没坐过车,当她小心把师傅搀扶上车后,这才发现与外形轻便相反,车内宽敞得异乎寻常,四张细白光滑的席子铺陈其上,当中放置样式古朴的床榻矮几,壁上悬挂宝剑字画,画上有青山绿水,钓叟牧童。小姑娘凑近看去,却见那画中世界自有动静,水流潺潺,鸟鸣啾啾尽可相闻,她心下好奇,凑得更近,冷不丁的,那牧童转头面露鄙夷,狠狠瞪了她一眼,赶着牛快快离去,钓叟则冲她翻了个白眼,长长一抛钓鱼线,鱼钩划过她的手背,竟然划出一道血痕。
曲陵南一惊,再定睛一瞧,画中人物景色纹丝不动,若非手背见血,几要误以为刚刚眼花看错了。
“那是四象归土图,里头有师尊备下的须弥小境,以供乘车人无聊消遣的,虽是个玩物,可内里也有乾坤,非筑基期修士不敢直视,”孚琛笑呵呵地说,“偏你这小丫头倒胆大包天。”
曲陵南皱眉,严肃地指出:“这画会咬人,不是好画。”
“咬你是客气的了,练气期弟子心性不稳,被其迷惑心智者大有人在,你这算什么。”孚琛不以为然地斜靠几子上,闭着眼睛道,“别大惊小怪的给师傅我丢人了,乖乖坐好,我先养会神,别吵我。”
“哦。”
曲陵南答应了声,却并不挪动脚步,她盯住那个画上的垂钓老叟,放出神识,瞬间进入画中,也不管山清水秀、峰峦叠嶂等等哄人玩的假景色,直接奔那溪流边上,挽了袖子上前就揍那个老头。这老东西画得道骨仙风,哪知却很不经打,被曲陵南两下就揍趴在地上,气喘吁吁一个劲骂她“妖女”,要找掌门仙师告状把她驱逐出门派。
曲陵南觉着他实在鼓噪,说话也颠三倒四,她的师傅是孚琛又不是那什么掌门仙师,要不要赶她走,天底下惟有孚琛一个人有资格说,干他人底事?一时听得烦了,小姑娘顺手扯了一把树叶塞入老头嘴里,这才拍拍手,拿起钓鱼竿,毫不犹豫扯下钓鱼线,将老头手脚捆起。
她捆好这画中老头后,心情大好,连带一醒来便见识到琼华派种种太过高端的美景美人美车而反照自身的那点小烦躁都一扫而光。小姑娘转身就走,路上又见着那个刚刚瞧不起她的小牧童,牧童惊诧地看着她,躲到牛后面,小姑娘瞧也不瞧他一眼,径直走开。忽而身后听见那牧童结结巴巴地道:“臭丫头,你你你休要得意,你惹了祸,顷刻就有惩戒降临,等着瞧!”
曲陵南蓦地转头,大踏步走过来,小牧童吓得缩起脖子,曲陵南冲他扬了扬拳头,问:“知道这是啥?”
“拳头。”
“嗯,”曲陵南面无表情地道,“知道拳头是干啥的?”
“揍,揍人。”
“还不是傻子嘛,”曲陵南很欣慰,好心地告诫小牧童,“再让我听见你叨叨,说一句揍一下,懂?”
小牧童赶紧闭紧嘴巴,点了点头。
小姑娘满意了,摸摸他身边的大耕牛,摇头道:“牛不好好放田里干活,倒给弄山上作甚?一瞧你就是不忧柴米不知疾苦的公子哥儿,干点什么不好,装牧童,好玩么?”
她自言自语,径直收回神识归位,一扭头,却见她师傅已经靠着几子闭目养神。
小姑娘不敢吵到师傅,蹑手蹑脚坐到师傅身旁,探头往车窗外望去,这才发现此时车子凌空奔驰,偶有浮云飘过,两边重山相映,瀑布如白练,这琼华派虽说是一个派,可占地竟不知多广,当看这山色无边,就如进了一个自在世界一般。曲陵南皱眉看着窗外,她此时已无最初那等惊诧欢喜之感,她越是瞧多了这些仙境仙人,便越是明白,自己那点砍柴打猎练出的两下,怕是跟这的一切都不同。
没来由的,她就是知道,这里的人打起架来也当跟跳舞似的,不会有人跟她一样抄起柴刀就能拼命。
她有些没来由的烦闷,坐回身子,拖着下巴瞧自家师傅,心忖,罢了,先呆着瞧瞧,若是师傅在此有人照料,那自己便当来玩一回,差不多了还回山野去;若是师傅在此仍无人照料,那此地便是与她再相冲,她也少不得看在师傅面子上留一留。
只是有些无趣,想来那空中飞来跑去的漂亮鸟儿,这里的人不会打猎宰杀吧,也不知肉尝起来如何,哪天没事了瞒着师傅偷宰一头烧来吃吃。
她正想着,车子已开始缓缓下降,几乎与此同时,孚琛的眼睛也睁开,他瞥了眼乖乖坐着的曲陵南,正要露出一个老怀欣慰的微笑,可惜这笑还未来及打开,却一瞥那画,脸色顿时十分古怪。
“师傅,你伤口又疼了?”曲陵南十分有孝心,第一反应就是师傅身子不妥。
“你个傻徒弟,为师不过眯了会眼,你就给我惹祸,自个回头看看你干的好事。”
曲陵南十分不解,回头一看,画中那老头还没脱困,滚在地上哇哇大叫。
“哦,不就揍了他一顿吗?”曲陵南不以为然地说,“谁让他一打照面就惹我烦。”
孚琛上上下下打量她,问:“你怎么进去的?”
“不晓得,我正想着要揍他,就发觉自己进去了。”小姑娘大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