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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明面色微微一变,云晓梦却笑了,柔柔地道:“道友可是琼华西那峰裴明师兄?久仰大名,失敬失敬。好教裴明师兄得知,这七宝玲珑带已被我炼化,可吸附灵力,长此以往呢,恐对道友修为无益。咱们也不是什么生死相斗,不过切磋而已,不若你我同时罢手,你看如何?”
裴明冷声道:“我与你确实非生死相斗,然也非切磋。”
“那是什么?”
“教训你。”
云晓梦笑容一滞,对面的裴明却手诀一变,一股火焰砰的一声燃起,火势凶猛,瞬间烧上藤蔓。云晓梦一惊,她对当日曲陵南使出的三昧真火心有余悸,一见琼华派弟子用火,下意识就以为必定又是三昧真火。她手一扬,四条火链纷纷朝裴明飞了过去,裴明等的就是她这一下,当下划开冰剑,寒气过处,火焰顿息。云晓梦惊诧道:“不是三昧真火?”
“寻常驳火术而已。”裴明手一扬,冰剑汇成一柄巨剑,夹杂着呼呼声破空而去,北游剑诀的威力这才显示出来。云晓梦花容失色,往后一翻身,不再儿戏,当即使出“风驰剑诀”来。疾风卷成飓风迎上巨剑,这若换成旁个弟子或许有用,然她对上的是“北游剑诀”真正的传人,而她所习“风驰剑诀”却并非源自太一圣君左律,不过断篇残章,且无良师指点,离真正的“风驰剑诀”相去甚远。这就好比赝品遇上了真货,登时高下立项。那风刃遇上巨剑,竟被段段凝成霜雪,直直自半空中掉落下去。而巨剑势不可挡,夹杂着风声劈头而去。
云晓梦仓皇后退,可怎么退得了?
她这六年自然也不是白白虚度,然比之裴明在琼华派心无旁骛一心修炼,她的心思可要庞杂许多:一来她重创他派弟子,这事虽换旁人也会做,然说出来却无论如何都是错,且她还累及左元清被孚琛出重手碎了金丹,虽后来有“琼花玉露丸”相救,但终究于修为上停滞下来,日后除非下大手笔地喂以灵丹妙药滋养,否则此生估计也是凝婴无望——禹余城无缘无故等于折损了一位长老的前程,究其起因,皆由她而起,这让禹余城众位长辈如何宽宥于她?
二来她伤了琼华派弟子,也等于断了自己姻缘,毕璩便是再为美色所惑,他上头还有涵虚真君等一众师长,这些人怎么可能应允他与重创文始真君亲传弟子的女修结成双修?她一念之差,等于也将自己在禹余城存在的最大价值给抹煞了。
故这六年中,云晓梦已然快将肠子悔青,她万万没想到当初不过以绝后患之举,竟然会将自己置入如此尴尬的地步。她扪心自问,如今在门派中不受重视,便意味着资源不再倾斜于她处,她原本就天资不算出众,灵石丹药再跟不上,那可真会成为进阶无望的废人了。
漂亮女孩总比普通女孩多些心思,她左思右想,自觉如今也只有靠自身姿色还能博上一搏。故今次涵虚真君大寿,她挤破脑袋换得来琼华的名额,就是想趁机见上毕璩一见,跟他诚心忏悔,最好在他怀里哭个梨花带雨。实在不成,便是做不得的阴私之事,也得勉力一试了。她晓得若成为无用的美貌女修会沦入何等悲惨境地,故拼死拼活也要令毕璩回心转意。
可她没想到往日曲意温柔的毕璩,如今却拂袖而去。云晓梦并不气馁,她的经验中,想要一样东西,就得使出十二分力气去争抢,一次不成自有第二次,第三次。她原想偷偷跟着毕璩,再伺机而动,哪成想半路又杀出个裴明,又要教训她替那个叫陵南的丫头讨回公道。
真是够了,云晓梦瞬间戾气大增,凭什么那个丫头受伤,整个琼华从上到下都为她忙活,而反观自己已然惨烈到要上门倒贴一个男修,该男修还瞧不上她的地步。
又有谁想过她公不公平?又有谁替她讨个公道?
她突然守住脚步,硬生生转头,直接对着那柄巨剑,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她透过巨剑盯住那个在悬于半空的青年男子,那是又一个运气好到令人发指的家伙。可这世上原本无有公平,有人就是天生好运,不牢自己动手,自有老天爷将天底下的好事一件件替他安排妥当;有人就是天生劳碌,连一枚聚灵丹,一块灵石,都要绞尽脑汁,筹谋半天。
可笑这些人占尽便宜,却还来跟她谈什么公道?
云晓梦忽然不惧死了。她死死盯着裴明,心忖,我让你到死都记得头一个被你杀死的修士如何盯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云晓梦很自私,但她不是无缘无故的自私。
59、第 59 章
云晓梦睁大眼睛,冰剑寒光映入其眸子中,亮若暗夜闪电。她不避不让,引颈就戮,向来精明算计的女孩头回有了不管不顾豁出去的念头。
边上有人喊“裴师兄不可”、“手下留情”等话,然出鞘之利剑如何能回,这一瞬间,云晓梦竟然有种恶意的畅快,她想,今日若她真的命丧琼华派,这事无论如何都无法善了,恐怕对面这位所谓的琼华天才,说不得也要折损在此事上。
四大宗门同气连枝,私底下再有矛盾龃龉,也无有这般挑明了在本山门动手的道理。裴明杀不了她便罢,只要取了她的性命,他也必然要代价惨重。
道门正宗的均衡和气,绝不是一个弟子能破坏的。
哪怕是个再天资纵横的弟子。
今日琼华弟子能为泄私愤杀禹余城弟子,他日禹余城弟子就能为报私仇宰了琼华派的人。
长此以往,冤冤相报,正道不复,大义沦丧,相信任是哪门哪派的师长也不会坐视不管。
所以裴明,你尽管取了我的性命,云晓梦勾起嘴唇,若能顺带把你拖下泥潭,我云晓梦不亏本。
只是那些经年的抱负,那些隐忍和努力,筹谋与算计,都可惜了。
云晓梦在这一刻莫名其妙想起的,不是她下定决心绝不放手的毕璩,而是那个被她碎了丹田的小姑娘。当日比试场上,她本可一来就打败自己,然因毕璩喊了一句“不可”,她居然以身扑火,妄图将三昧真火火球再度吸纳回体内。
当时她就觉着此人愚不可及,然而奇怪的是,过了这些年,她仍然无法忘记这一幕。
为什么?
不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么?为点丹药宝材就能大打出手的修真界,为何琼华派能让弟子们有不同的活法?
可惜答案云晓梦永无机会得知了,她已然可预感到,下一刻北游冰剑将会当头劈下,也许人会被劈成两半也说不定。
千钧一发之刻,忽而一阵疾风夹着利刃呼啸而来,轰一声巨响,硬生生将那柄北游冰剑拦腰击成两截。
一物哐当落地,云晓梦低头一看,竟然是一片不起眼的弟子牌饰。
那名牌已然裂开,质地不过竹玉一类,上有一云纹缭绕,形状古朴,云晓梦一瞥之下即已认出,此乃四大宗门之清微门弟子的标志。
北游剑诀威力劲猛,由道微真君的亲传弟子使出更是势不可挡,清微门来的修士,却能仅凭一枚名牌,将北游剑意阻了一阻。
她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心境大起大落之下,禁不住腿部发软,此时抬头望过去,只见一青年修士御风而行,剑眉星目,仪态端方,他相貌自是不如受琼华女弟子追捧爱慕的裴明好,然而此刻衣袂翩然,却自有一番出尘神仙之感。
他人未至,语先闻,声音温润谦逊,拱手作礼道:“敢问阁下可是琼华裴明道兄?在下清微门杜如风,久仰道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一自报家门,温慈音还懵懂无知,余蘅却以低声惊呼:“啊,他就是杜如风啊。”
温慈音一脸茫然,芳珍又白了她一眼,道:“你不会也不知道杜如风是谁吧?”
温慈音赧颜问:“谁?”
“嗐,清微门杜如风、大赤城朱泾宽、还有咱们琼华的裴明师兄,是年轻一辈修士中出类拔萃之翘楚。”余蘅热心地叽叽喳喳,“上回大比,咱们裴明师兄面壁,杜如风闭关冲阶,故便宜了那个大赤城朱泾宽。这三个人啊,朱泾宽我见过,杜如风原来长这样啊,你瞧你瞧,可不是咱们裴师兄长得最俊?”
她一语既出,众琼华女弟子皆与有荣焉地点头称是,女孩儿们嘻嘻哈哈,不约而同对这位长得不如裴明师兄的杜如风有了些许怜悯,又听他言辞有礼,顿时都有了三分好感。
裴明冷着脸还了礼,道:“不敢。”
杜如风微笑道:“裴明道兄真好兴致,亲自指点禹余城师妹修为,当为我辈表率,只是北游剑诀锐意太重,这位师妹身子娇弱,适才想是有些应接不暇。涵虚真君大喜之日,若弟子间切磋,失手伤了对方恐怕不美,故在下斗胆出手相阻,望道兄莫要怪我多事才是。”
他三言两语,既解释了缘由,又全了双方面子,若裴明借驴下坡,此事就此揭过,便皆大欢喜。
可惜他对上的是一心一意为曲陵南讨公道的裴明。
裴明一听,面无表情问:“杜道兄好本事,只是北游剑一出,断无被人中间打成两截的道理,道兄是好意,然此事说出去,于我西那峰道微真君一脉名声有损。”
杜如风眉心一跳,道:“那裴明师兄言下之意……”
“请杜道兄赐教。”裴明一扬手,剑意立显,顿时空中十来柄冰剑齐齐冲杜如风飞了过去。
杜如风没料到他说动手就动手,脸色微变,身形一晃,疾驰退后,手一收圆,面前空气顿时凹陷一个大洞,将那十余柄冰剑齐齐团在内里。这一手极其漂亮,瞬间掌控了场上形势。他心中微微松了口气,扬声道:“裴道兄客气了,北游剑诀名扬天下,望道兄手下留情才是。”
裴明却在此时淡淡一笑,道:“放心,这不是北游剑诀。”
杜如风一愣,却见裴明双手翻飞,淡淡道:“这才叫北游剑诀。”
只见一柄大剑横空出世,剑意横溢,锐不可当,直直冲那还没来得及逃跑的禹余城女弟子再度击去,杜如风眼睛微眯,暗道完了,那女弟子这番非死不可。他虽不明白这两人为何结仇,然这般于本派山门中杀人,却实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裴明什么少年英才,与他齐名,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逞凶斗狠的愚夫。
他本是好心,不忍禹余城与琼华派结怨,如今看来,有人非要犯下弥天大错,他又有什么办法。
杜如风手一松,那十数柄冰剑齐齐掉落。
就在冰剑即将当胸刺穿云晓梦的瞬间,裴明手一翻转,剑柄与剑尖倒了个个,剑柄狠狠撞上云晓梦的胸口,只将她撞飞十余丈外,砰的一声重重落地后,云晓梦面如土色,一张嘴,吐出一口鲜血来。
不用看,她也定然被撞断肋骨,内脏受损。然终究性命无虞了。
裴明这才收了剑,冷冷地道:“往后你若再敢上琼华,我必见一次打一次,你若不信,尽可试试。”
云晓梦颤抖着嘴唇,想说什么,却又呕出一口血来。
裴明不再看她,转头冲围观的几位琼华女弟子拱了拱手,又瞥了杜如风一眼,忽而问道:“杜道兄,你适才阻我,可是怜香惜玉,不忍这等美人命丧我手?可是觉着我裴明不知轻重,逞凶斗狠,不顾门规道义?”
杜如风吃惊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