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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陵南垂下眼睑,缓缓道:“没这种人,但我有想干掉的人。”
“谁?”云浦大感兴趣,“快说快说。”
“我师傅那个什么侄女。”曲陵南没好气道,“自从她住进我们那,我就跟没师傅一样了。”
云浦哈哈大笑:“可让我问出来了,你果真吃她的醋,怎样,把这药拿去,包管她颜面尽失,再也没脸在咱们琼华呆下去。”
他唯恐天下不乱,又补充道:“要嫌不够,师叔这还有别的,什么让人百日说不得话,动不了手脚,啊,你说让她当众便溺如何,女娃儿要干这种事,恐怕往后谁都不敢要她了吧,哈哈哈哈哈,你稍等两日,我这便去研制类似的药丸。”
“行了行了,”曲陵南没耐烦地道,“我前日问了师傅一句,鹏华一来你便给了那许些法衣法器,我要个紫云飞鹤来去方便可否,你猜我师傅说啥?”
“说啥?”
“说鹏华多可怜,幼年便遭灭门惨祸,辗转清微门求生都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我身为徒儿不替师傅多想想怎么补偿她,倒好意思来争东西。”曲陵南皱眉道,“我没想明白怎么就变成争东西了我?我不过想要个紫云飞鹤而已啊,我每月供奉都在师傅手里,自己也没钱,要是有钱我也不跟他要了。自己买不得了么?”
云浦跳起来骂:“孚琛这小子忒抠门了,你怎么这么傻啊,钱银什么时候都是攥在自己手里最好,你交给师傅干嘛?”
“咦,不是都交给师傅吗?”
“呸呸,都交给师傅我们喝西北风啊?”云浦骂道,“你个傻蛋,被你师傅坑了你!”
曲陵南一听大为惊奇,愣愣想了会才问:“那我回去管我师傅要回我的灵石,你说他会给么?”
“他必须给!”云浦骂骂咧咧道,“你这么大个姑娘家,平日里买个花儿粉儿的还管他要钱,他才真好意思呢。你赶紧回去,不,师叔陪你一起去,你师傅要不给,我就帮你告到掌教真君那!”
曲陵南不太感兴趣地摆摆手道:“算了,他好容易高兴了几天,我去管他要钱,他必然要不高兴,我也不用灵石,他爱就给他吧。”
“你怎么这么没出息你。”
“给我师傅收着吧,就算我养他。”曲陵南托着下巴,手指划来划去,问云浦道,“你说我把那女的宰了如何?”
云浦童子吓了一跳,道;“你说真格的?”
曲陵南淡淡地道:“我就说说。”
云浦盯着她半日,一屁股坐到她身边,困难地问道:“那什么,小南儿,那鹏华只是你师傅失散多年的血亲,他待人好些,也是人之常情,你懂么?”
“我懂。”曲陵南点头,“可这跟我想要宰了她是两码事。”
“我的意思是,”云浦斟酌词句道,“那个鹏华,你师傅待她再好也是有限,因为她永远只是一个来自别个门派的血亲晚辈,宠爱些,给她点好东西,也就是了,你实在不必如此介意……”
“我不介意,”曲陵南道,“我就是想干掉她。”
“你怎么这么蠢呢?”云浦丧失耐心跳起来道,“你到底懂不懂哇,那鹏华不过是个外人你就如此憎恶,那若他日你师傅真个有双修道侣呢?届时你师傅所有恩爱皆给与那人,你又要如何自处?”
曲陵南一下懵了,她干巴巴地笑着道:“你又说笑,我师傅哪来的双修道侣?”
“他为何不能有?别说你师傅长那样又是前途无量的元婴修士,就冲他乃咱们琼华掌教的大弟子,外头就多少人上赶着要给他送侍妾。我派门规严明,可却不限弟子结双修道侣,甚至可说此乃连结我琼华与别派关系的重要方式。你师傅年不过百,身份贵重,但凡只要他看上谁,我可打包票,玄武大陆名门正宗的女修无人能拒!”
云浦童子见曲陵南双目的光彩黯淡下来,心里一软,口气缓了缓道:“师徒缘再亲,也亲不过道侣子女,你师傅这么多年虽只收你一个弟子,他待你的情谊已然够了,你可别拿他对你的好当成理所当然,说句难听的,你浮罗峰人气不旺,迟早他要广收门徒,你师傅人才出众,迟早他要光耀门派。你是他的首席大弟子,这等缘法已然难得,可不要作茧自缚,存了那等争宠的蠢念头。”
他拍拍曲陵南的肩膀,叹息道:“说了半日,你可晓得我的意思?”
曲陵南垂头想了想,道:“我也就是说说,并不会真宰了鹏华。”
“嗯。”
“也不会拦着师傅喜欢她。”
“嗯。”云浦点头道,“不过该闹还是要闹,你不争不抢,你师傅还以为你好糊弄。”
他二人正说着,忽而自窗外飞入一只纸鹤,停到曲陵南跟前,口吐孚琛之言道:“孽徒,你躲哪去了,还不速速回来!”
曲陵南咦了一声,站起来道:“我师傅唤我,我先走了。”
“我送你一趟。”云浦童子架起蒲团招呼她坐上,“靠你两条腿,怕回去天都亮了。”
他二人飞得飞快,不出半刻便回到浮罗峰。曲陵南还未跳下,已被一股力道掀下蒲团。她一个跟头栽下去,正要摔个狗啃泥,却眼前一花,被一个人拦腰接住,转了几转,稳稳落到地上,只听那人朗声道:“文始真君请息怒,事情尚未查清,莫要委屈了陵南师妹才是。”
孚琛冷冷地道:“我与我徒儿说话,与杜师侄可无干系。”
杜如风脸色一红,忙道:“是我唐突,真君莫怪。”
孚琛转头看向曲陵南,曲陵南与之对望,目不斜视,孚琛看着看着,忽而有些看不下去,掉转视线道:“你鹏华师姐今日冲筑基险些走火入魔,为师这边忙着救人,你却四下游玩,不知归来,这是你做弟子的本分吗?”
曲陵南愕然道:“她今日冲筑基阶段?她没那个功力吧?是不是她自己急于求成,偷服下那枚筑基丹了?”
孚琛脸色不大好看,却只能承认徒儿说得对,但即便如此,他仍然道:“鹏华一心向上,求成急了些,然也是人之常情……”
“师傅你这么说就不对吧?虽说大道三千,不拘缘法,可也讲究个顺其自然,顺应天命的规矩。你那个侄女如此冒进,你不说她就是害她。你都害她了,还要我回来守着她犯傻,这不是为难我吗?难不成我今日在,她便不服丹药不冲阶了?”
“你!”孚琛喝道,“她身世可怜,你没点同情便罢,竟还这般强词夺理……”
曲陵南这段时间来的憋屈全炸开了,她瞪着孚琛,怒道:“敢问师傅,何为身世可怜?怎见得那鹏华便比旁人可怜?自幼父母双亡便是可怜么,好,云浦童子,你见过你爹娘么?”
云浦童子正瞧热闹瞧得高兴,冷不防被点名,立即道:“我是我师傅捡来的,哪见过什么爹娘?”
“杜如风,你呢?”
杜如风含笑回道:“惭愧,我自幼被送入清微门,双亲印象几乎全无。”
曲陵南指着自己道:“我打小长在山野,有爹等于没爹,有娘等于没娘,师傅你呢?”
孚琛脸色一沉。
“我若没记错,你也是自幼父母双亡。浮罗峰现下站着咱们几个人,竟没一个跟着爹妈好好长大的,师傅,怎见得我们就比你那鹏华好上许多?”曲陵南冷声道,“再说什么独自一人在清微门长大就更鬼扯了,清微门难道只她一人么?师长都是鬼么?杜如风不是人?杜如风,你说说,你在清微门很受委屈么?”
“这自然不是,”杜如风忍笑道,“弟子不言师门之过,况师门无过乎。”
“陵南,你说够了没有!”孚琛盯着她怒道,“你是不是心存嫉恨,故处处看鹏华不顺眼?”
曲陵南索性点头道:“我是看她不顺眼,你待她太好,待我不够意思。我要没点感觉,那我还是人吗?”
“你!”
曲陵南摇头道:“师傅你对我们虽说不公道,可我晓得,你心里是真高兴还能有个亲戚活着,你想弥补她,恨不得把好东西都给她。这我都明白。可现下你把她的事算我头上,这就过分了。”
“不公生怨,怨生恨,恨生心魔,这等事我可不愿经历,”她正色道:“所以师傅,我还是下山去历练吧,不然再呆下去,你待她和待我差距太大,我怕我哪天会忍不住揍你的宝贝侄女,真到那时就乱套了。”
孚琛脸色一白,问:“你要下山?”
曲陵南点头道:“对。”
72、第 72 章
孚琛沉下脸再问一遍:“你真个要下山?”
曲陵南不知为何,从他冷硬的语气中忽而感到怒意和不舍,她正要缓和口气说两句,省得当着外人的面让师傅下不来台,可就在此时,她却瞥见师傅那个侄女颤巍巍地扶着门迈出来,苍白的一张小脸上满是忧心忡忡,抖着声道:“叔父,你可万不能应允陵南师妹下山,若为鹏华伤了你们师徒的情义,鹏华宁可修为尽毁,也不愿叔父落入两难……”
孚琛立即转身,温和地呵斥道;“你出来作甚,还不快些回去将养?”
“叔父,外头出了此等事,你叫鹏华在屋子里怎能安心?”鹏华对曲陵南哀声道,“陵南师妹,叔父适才只是找不着你一时情急,并非真个有心责备于你,你在叔父座下多年,应能体谅一二才是。”
她美目含泪,侃侃而谈:“鹏华自认修为低微,心底是万不敢与师妹相提并论的,只是叔父怜惜我当年遭逢大变,劫后余生,这才一二;而鹏华亦是多年孤苦,未尝有血亲关怀备至,今朝得遇亲长,孺慕之情难以抑制,却不是有意要来浮罗峰与你相争什么,你,你若实在不喜,鹏华即可归清微门便是……”
她声音婉转凄楚,宛若千锤百炼一般字字句句拿捏得声情并茂,动人心魄。曲陵南原以为云晓梦已是她见过的最能瞎扯淡而面不改色的女子了,可不曾想,这位鹏华与之相较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鹏华唠唠叨叨个没完,适才曲陵南闹的小动静,到她嘴里似乎成了不孝不义的大事。曲陵南听得有些走神,她心下厌烦,不明白自己为何要站在此处听一个陌生女人喋喋不休。
曲陵南四下乱瞥,忽而一个错眼落到自己师傅身上。
她微微眯眼,凭她多年来以观察师傅为乐的习惯,忽而发觉,师傅的反应似乎有些问题。
从一开始他不分青红皂白叱责自己,到听见这见鬼的侄女儿声泪俱下地瞎扯淡,不了解他的人乍看之下,只见到那张俊脸上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等表情应有尽有。
他的表情不是不对,而是太对了。如鹏华拐弯抹角骂自己不尊师重道,孚琛脸上立即现出怒意;如鹏华提到自己要回清微门,孚琛立即配合地现出心疼与不舍。
可问题是,孚琛向来不是个表情丰富的人。
曲陵南对此大惑不解。
她偏着脑袋盯着孚琛一眨不眨,脑子里飞快闪过最近这段时间以来师傅的种种反应:自打这鹏华来琼华后,孚琛脸上的表情便犹如活了过来一般,喜怒哀乐轮番上演,没了往常那等装模作样的和煦温柔,也没了对上自己时那等尖酸不耐,之前曲陵南以为师傅大概真是一见亲人眼泪汪汪,可突然之间,曲陵南想到一个自己一直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