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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郁汤二人齐齐道。
接着绾绡又娥眉轻蹙,思虑了片刻后又道:“不过让你们这些十五六的姑娘总闷在芳秀宫,也委实是难受——但无论如何,宫规不可废,这几月也只好暂时先委屈了你们,一切待到选秀结束,你们封了妃嫔有了宫室,成为了正正经经的主子,那自然是想去哪便去哪,现在还是安安心心待在芳秀宫学习礼仪规矩为妙。”
“谨遵娘娘教诲。”她二人也并不是一味好玩不知事理的,本来身为秀女就该老老实实待在芳秀宫,何况她们现在没有品级,若是胡乱跑出去玩,冲撞了哪位娘娘可就不是什么好玩事了,不说别的,光是今日因一朵牡丹花引出的事端就足以让她们几个小秀女长教训了。
绾绡又继续道:“本宫亲自抄写了几份般若经,你们先哪去罢,闲来时抄几页,就当静心好了。”
“谢娘娘。”殊妃亲赐的东西自然不容她们拒绝,纵然不喜这些佛家经书,也只得老老实实接了,规规矩矩谢恩,再妥妥帖帖收好。
汤茈趁着郁晞叩首谢恩的空当,飞快的翻了一下经书,果然发现其中夹着一张薄纸。
檀色樱唇轻轻勾起,她抬眼,与坐在高座上的殊妃谢绾绡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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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先前绾绡下令处罚方华,所以即便汤茈郁晞得以离开璎华宫,而方华只能孤零零的跪在宫门前,既是屈辱又是难受。
自己心底暗自忖度似乎自己从未得罪过谢殊妃,思来想去自己之所以受这样的罚,或许真的是因自己不守规矩所致。
这皇宫呐,果然是个该谨言慎行的地方。
她摸摸鼻子,认命的在璎华宫门前继续跪下去,好在这里偏僻,来往的人较少,她也没丢多少人。
春日暖阳催人眠,她虽是跪着,但也浅浅的神智恍惚了起来,此时绾绡的声音再度响起便如一盆冰水湃下,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方秀女莫非打算在这里一直跪到天黑?”
她颤了颤,忙道:“娘娘恕罪!”
“恕不恕罪,在于你,不在于本宫。”绾绡慢条斯理道,一袭紫罗洋绉纱裙,罩一件缥色绣折枝木兰褙子,步态优雅,款款而来,无需刻意华服严妆,亦无需故作威严之态,却让方华清楚的意识到了眼前这个女人是殊妃,后宫之主谢殊妃。
“方华知错了。”一贯好强不轻易服输的她不得不在这个女人面前伏低做小。
绾绡却不看她,只望着天际的流云幽幽道:“你心底一定有不服罢,本宫不过虚长你几岁,手中又握着凤印,这才敢如此折辱你。”
“方华不敢……”
绾绡不理她,继续说道:“诚然,凤印在本宫之手,所以本宫有管教你的权利。那么,你可知最开始手握凤印的人是谁么?”她有意无意的咬重了音,“是林贵妃,丞相木铮之女,林贵妃。她出身高贵,性情刚毅,昔日在后宫中无人敢忤逆于她。在她执掌凤印的那段时间里,三宫六院最是规矩严明,上至妃嫔,下至宫人,在贵妃面前无人不战战兢兢屏息敛气。若今日你面前的是贵妃,那么按着昔日贵妃的规矩,你该被拖下去领杖刑,作为言无尊卑的惩戒。”
方华小心的垂下头不敢言语。
绾绡又道:“贵妃之后的诸妃之首是淑妃,柳淑妃。那是个贤名远播的女子,却也是个表里不一主儿。你若在她面前犯了错,她定然不会重罚,还会当着许多人的面细细劝诫引导,但——有朝一日若他想要对付你,你昔日有意无意犯下的种种错,都会成为她拿捏在手攻击你的刀剑。”
方华噤声,想起了进宫前母亲总在她耳边念叨的深宫凶险,可叹自己竟这么快便忘了个干干净净,今日若不是谢殊妃这一罚,真不知她还要什么时候才想起。
“本宫听闻你的父亲是一名言官?”绾绡终于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冰凉幽黑的眼眸不带半分情绪。
“是。”方华恭恭敬敬道。
“言官者,不畏权贵,直言为民,上可面刺君王贵胄,下能弹劾贪官污吏。本宫素来很是京中。”她挑眉,语调忽然一转,“但是——你不能像你的父亲一样。言官有权言行无忌,可你没有。在这后宫中的女人,都是皇帝的女人,有时候女人斗起来,比朝堂上的风起云涌还要可怖,也许你只是说错了一句话,做错了一件事,就可能付出你想象不到的代价——或许暂时可以无忧,但日后却谁也说不准。方才本宫说的林贵妃与柳淑妃,她们明明手握大权却还是落得了凄惨的下场,原因不外乎是某日无意间的失误。”
方华吓出了一头冷汗。她不是不知道女人间的斗争有多么可怕,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听人真真切切说在耳边又是一回事。她此刻才忽然明白,她走得不是康庄大道而是悬崖边的小径,只要踏错了半步,即是万劫不复。
“方华谢娘娘指点!”她不是傻子,自然明白绾绡这一番话为何要故意说与她听。
“嗯。”绾绡淡淡点头,头也不回的由宫女搀着远去,“还不足半个时辰,你继续跪着罢,这算是替你长记性。”
“娘娘可是有抬举那方华的意思?”惜宁扶着绾绡走在竹林间的小径上,低声问道。
绾绡并不表态,只懒懒哼了一声:“嗯?”
惜宁这些日子来很是得绾绡信任,算得上是除了云嫣之外的心腹,于是在绾绡面前也不似其他宫人那样过分谨慎,心里的念头也敢说出来,“如若娘娘不欲提携方秀女,那又何苦费心思来教她规矩?”
绾绡颇为冷淡瞥了惜宁一眼,“你可得小心,莫要犯了方华那样的错。”
惜宁知道绾绡是在警告她不要多言,于是也就识趣的噤声。
绾绡却又拨着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子,似是无意的低声道:“本宫要帮的人,可不是她。”
惜宁暗暗舒了一口气,放宽了心的样子。
而绾绡却将她情绪的转变尽数收入眼中。不过她赶着去内务府查看新贡入宫中的那一匹蜀锦,便也没有多理会惜宁。
小径幽幽,尽头被掩在翠竹之中昏昏沉沉,绾绡却在不经意的一个抬眼间,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人。
是落荫,洋红锦裳花间裙的落荫。
绾绡总觉得自己有许久不曾见到落荫了,实际上并不是如此,她们到底共住着一间宫殿,纵然眼下形同陌路,但一天中也总有几次照面的,之所以觉着陌生,或许是因为落荫的变化太大了。
每一次见到落荫,似乎都比上次见到的她更美更明艳动人一些。
落荫是混合了胡汉血统的女子,本就比汉家的姑娘多了几丝妖娆艳丽,只是她从前不喜争宠,所以无心打扮自己,可现在换下了深色老气的衣装,仔细打扮绾发,倒真的显露出来她本身该有的美来。
落荫身边只跟着一个秀苓,看见绾绡后忙福身行礼,绾绡身边的宫人亦向落荫屈膝道:“落芳仪金安。”从前绾绡与落荫交好之时,虽说她俩品级相差颇大,但落荫总不像绾绡行礼,那时姐妹情深,若讲客套反倒生分了——可现在,落荫远远的看了绾绡一眼,弯下了膝盖冷冷道:“嫔妾参见殊妃娘娘。”
绾绡心头陡然就有气,什么也没说,却似没有看见她似的从她身边走过。
擦肩而过时她闻见了一股熟悉的香气,那是祯嫔沉霜居里总焚着的月支香。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三章 攻心为上
落荫不记得自己离开草原已经有多久了,但她始终都记得那里的一景一物,风过后碧草下的牛羊,日暮时天边掠过的苍鹰,牧羊归来的少年郎骑在高高的马上冲她微笑,母亲坐在帐篷前用羌笛吹一支淡淡怅然的曲儿。
记忆里的母亲似乎从未老去,她的笛声仿佛凝固了岁月。
如果时光真的停滞不前,那么一切的苦难都不会来临。
她握紧了手中的羌笛,恍然间乡愁翻涌无可遏制。
离开克雷格前母亲将吹奏了多年的羌笛交给了她,亲人会循着笛声来入梦,可为何她却总梦不见儿时的草原,梦不见那些熟悉的伙伴?是因为大家都死去了么?死在了息军的刀剑之下,魂魄飘去了冥世,独留她一人在陌生的土地上挣扎。
她虽做了三年的大息妃嫔,可这奢华的息宫于她而言仍旧是陌生的,她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这里的人们也始终都认为她不属于这里——可她的故乡,已经不在了,世上已没有了她的容身之地。
“你哭什么?”有人打断她的愁绪,语调间含着压抑的不耐。
她抬眼,注视着居高临下对她说话的祯嫔,随手一抹,这才发觉自己原来竟不知何时落了泪,于是撇开头淡淡道:“没什么,偶尔思念故土了。”
“我自然明白你的心思。”祯嫔自殿前玉阶上走下,娉娉婷婷来到落荫身前,“你放心,只要你助我扳倒谢殊妃,我自然会有法子让你得宠,你一得宠,看着你的面子,皇上必会放过你的母家。左右克雷格也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西戎小部,皇上又素来护短,偏宠了谁,那爱屋及乌是少不了的。”
落荫冷冷哼一声:“希望你不要反悔才好。”
“也希望你不要反悔。”祯嫔亦道,目光落在了落荫因流泪而花了的妆容上,不犹嫌恶的眯起了眼睛,“若是你这幅模样到了皇上跟前,也不怕倒胃口。”又道:“女子比男子柔弱,哭几回反倒更惹人怜爱,可也需讲究个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唉,枉你有一张出色的脸,难怪埋没在胭脂俗粉中这么久,看来我还需好生教导你仪态才行了。”祯嫔骆素尘出身风尘之地,烟柳巷中的女人最善表现的美,故而在这方面祯嫔的能力的确无人能及,这也是她为何明明五官不算绝色,却依旧宠冠后宫的原因。
容貌天赐无可更改,可衣妆、气韵、谈吐,皆是勾魂摄魄的利器——这是昔年负责教导骆素尘的嬷嬷告诉她的。男人会将目光放在一个美丽的女子脸上,但绝不会爱上一个空有美貌的木头人。
“随我来罢。”祯嫔看着落荫,目光中尽是无奈,“我再替你将脸上的妆重新摆弄摆弄,再教你如何穿衣——这几日你虽比往日好些了,但总不及谢殊妃那样美。皇上喜欢能让他惊艳的女子。”
落荫跟在她的身后往内室走,一路默不作声,坐在妆台前任由祯嫔摆弄自己的长发,又命宫人打来水给她净面。
“你既善于吹笛,那么近些日子来练的如何了?呵,刚刚好端端的吹着竟哭了出来,这样丧气的曲子你可别吹到皇上面前去,以免他不喜。”祯嫔道:“过一会儿我再细细的与你讲一些皇上的喜好和忌讳,你可要小心记着,别以不小心就触了霉头。”
“嗯。”落荫闷声应下,低着头缓缓摩挲着手中的羌笛。
祯嫔对于落荫总是有几分鄙夷的,既是因为她不会利用把握自己的优势,埋没后宫多年,也是因为她的情丝过于细腻。祯嫔离家近十年,她早已忘了故土的模样,也不会轻易去想,多年红尘摸爬滚打的生涯给了她精明实际的头脑,感情是最要不得的东西,只会徒添难受。就比如说落荫,明明选择了避宠平安一生,却又因为要替克雷格部落谋利而上门求她,既然想要获宠却又顾惜着与谢绾绡的那一点姐妹情,总不许自己算计谢绾绡。这样的人,实在愚蠢之极。
不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