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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弦的手略顿,人却没有开口。
殷谨繁侧首,望着身畔素衣素服的女子,“绾绡。”
“嗯?”绾绡拨完最后一个音,抬首,“皇上唤臣妾有何事?”
殷谨繁摇头,“没什么,只是听着你的声音朕会安心许多。”他眼底有淡淡的青色,想来是这几夜辗转难寐夜不成眠之故。到底是三年多的夫妻,贵妃病殁,怎会不伤怀。
绾绡知道那些劝慰的套话多说也无益,于是只低头信手而弹,“臣妾记得与皇上相识时,唱的也是这首《薤上露》,眼下……臣妾再为皇上唱一次罢。”
殷谨繁一仰头将酒饮下,安静听赏,初见时绯衣如火,而今素衣似雪。那时的一曲挽歌凄厉而不乏惊艳,有如杜鹃啼血锦绣裂帛,可时过境迁,曾经的风月他无心再回味,哀凉之下,听曲的心境不同曲儿自然也就变了调,不复高昂,反是低哑的声音,词句间都漫着惆怅。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清冷如雪的嗓音,在木梓儿死后的第七日,于他耳边唱着这支哀曲,恍然间便让人回忆起了很多往年旧事。比如说假山后探头探脑的青涩少女,初入宫闱与他琴瑟和谐的贵妃,病榻上气息奄奄的垂死妇人。
“人死一去,究竟要何时方能归呢?”他认真的看着眼前女子,却不知是在问谁,苦笑,“大约是永无归期了罢……”
绾绡轻叹,起身搂住他,“臣妾知道皇上心里不好受,想说什么便说出来罢,臣妾在这听着呢。”
殷谨繁将酒盏放下,眸中有无奈的神色闪动,“绾绡,你说贵妃她恨不恨朕。”不待绾绡回答,他又一笑,“恨与不恨都无所谓了,她死了……朕曾向她许过来世,可来世,何其茫茫。”
“贵妃娘娘不会恨皇上。”她直视着那双略有黯淡的凤眸,无比认真道:“贵妃一直爱着皇上——正因如此,她若地下有知,定不愿看到皇上这般哀颓。”
“你倒是会哄人。”殷谨繁稍稍勾了下唇角。
木家双姝的悲剧皆由他一手促成,他并不认为自己错了,因为帝王,永远要学会狠下心来牺牲部分以换取最大化的利益。大息的天子不需要忏悔,可殷谨繁却在以常人的身份神伤。当年为了登基杀了自己的哥哥们时他有过这种情绪,为了削弱外戚他设计让木梓儿杀了木桑儿时他亦有过这种情绪,而今木梓儿死了,他更是如此。也许木铮说的不错,他的确不像个皇帝,他断不了的七情六欲,所以比起他那些英明的先祖,他更似个常人。哪怕他可以狠下心来去做一个皇帝,但私底下,他只是殷谨繁。
“罢了,不过如此。”他就着壶嘴饮酒,“人都死了,还能怎样。”
“皇上——”绾绡半是恳求半是强硬的夺下了酒,“臣妾替皇上端醒酒汤来。”
“免了免了。”殷谨繁摆手,“那玩意味道不好。朕没醉,还有那样多的奏折等着朕,朕怎么敢醉。”
“看来皇上倒还是清醒的。”绾绡替他抚开挡在眼前的发,“既是如此便也该明白愁极伤身,于公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于私皇上是臣妾的夫君,臣妾无论如何都不希望看到皇上伤神过度的模样。况且,贵妃姐姐虽薨,宫内也不是没有喜事发生的,灵妹妹有孕,也算是个安慰了。”
殷谨繁坐直身子,扬眉,“灵美人有孕自然是喜事,不过朕瞧你似乎比朕还要欢喜呢。”
“皇上难道不欢喜么?”
“喜自然是有的。”殷谨繁颔首,“只不过灵美人诊出有孕之时正值诸妃之首安厝,到底嘛,是有些晦气的……唔,朕不是嫌恶那个孩儿,只是贵妃死前恰好失去了她的孩子,她若知道她才走不久就有人在她的灵堂前被断有孕,朕怕她会不高兴的。”
“所以皇上才一直托着没晋她位分?”
“嗯,这算其一。”殷谨繁搂着绾绡的肩,答得漫不经心,“待她平安生下孩子时朕再晋封她罢……”
绾绡明白殷谨繁的后半句话才是原因之二,亦是关键理由。自他登基后,内廷怀过龙裔的妃子不在少数,但那只能说她们是好运,能诞下腹中孩儿的,那方是真正的好手段。毕竟,目前深宫中承欢殷谨繁膝下的唯有皇长女敏元而已。
“皇上的心思臣妾清楚。”想起灵美人的坏脾气,她苦笑,“但皇上便如此不顾灵妹妹感受么,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不重视灵妹妹,连带着她腹中的皇嗣都看轻了呢。”
殷谨繁瞥了她一眼,轻蔑道:“就任那些长舌妇瞎掰又如何,难道朕的言行还要受她们摆布不成?倒是你——”他恶狠狠道“谢嫔主子,你怎么还没给朕生下一儿半女呢,嗯?”绾绡话题这么一岔,先前的阴郁一扫而光,他本就是跳脱的性子,所谓悲愁来的快去的也快。
绾绡无奈一叹,不可避免的带上了些真情实义的哀怨,“是是是,臣妾无能,罪该万死,望皇上恕罪。”
殷谨繁嬉笑着挑起她的下颌,“恕罪?可看你怎样赔罪了。”
灼烫的气息近在咫尺,绾绡不觉面染红晕,嗔笑着正要回敬几句,就听见了窗外大呼小叫的声音。
“皇上!我要见皇上!别拦我,我知道皇上在这,我要见皇上!”是个尖利的女声,脆生生的带着怒意。
“灵主子留步!这、这……您不可乱闯……”听这稚嫩的细嗓门,应是守在门口的小兴子。
这声音委实不算小,窗后的两人自然听得一清二楚。殷谨繁松开了手理了理衣衫坐正,有不悦的神色在眼底一闪而过。
“让她进来罢。”绾绡淡淡吩咐道。
门被大力推开,快步而入的女子虽着素色衣裳,可分毫不减娇艳,面颊不抹胭脂却绯红若霞更显俏丽,元宝髻两端各簪一朵银白蝴蝶,随步子而轻颤,煞是别出心裁。
“臣妾美人曲氏给皇上请安,给谢嫔请安。”她屈膝福身,行完礼后便不再说话,站在一旁撅着樱色的唇。
她不开口,殷谨繁便也索性不理她,执起适才置于一旁的玉杯继续琢磨杯上的浮雕花样。
这样的情形下绾绡也不欲多嘴,低头细赏檀木圆桌上金粉描绘的飞鸟。
室内寂寂无人言,这样的氛围终是灵美人先撑不住,一声啼哭便扑倒在了殷谨繁怀中,“皇上!皇上待臣妾好狠!”
殷谨繁给她吓了一跳,见她哭得这样伤心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柔声道:“好了,瞧你这模样……都是要做母妃的人了还这般没轻没重。”
“皇上还知道臣妾是要做母妃的人呐!臣妾还以为皇上已将臣妾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呢。”灵美人不依不饶。
殷谨繁无奈,“朕不是赏了你不少赏赐么?怎就把你忘了。”
“皇上就是把臣妾和孩子忘了。”灵美人哭得更凶,“皇宫里哪个女人有幸怀了皇嗣不是备受宠爱大肆封赏,怎偏就臣妾被这般冷落!想来是臣妾愚钝,不讨皇上喜欢,可臣妾腹中得骨肉到底还是皇上的血脉啊,皇上若是对他不闻不问,叫他今后如何在宫中立足啊!”
瞧殷谨繁被灵美人纠缠到进退不得的模样,绾绡稍稍偏过头去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叹。灵美人的娇纵有时会让她想起另一个女人,昭仪柒氏。但灵美人没有柒染那般的美貌,也不如柒染般知分寸。殷谨繁似是一如既往的好性子,笑的温和,但绾绡却捕捉到了几丝厌烦于其中。
殷谨繁不喜欢愚蠢的女子,这她是知道的,灵美人曲滢是个急功近利的女子,这她也是知道的。所以,她当初才敢那么放心大胆的引荐曲滢。
只是有一点出乎了她的预料,那就是灵美人的运气。她不甘的将手按在自己平坦的腹部,垂下眼帘遮住所有的情绪。
无所谓的……她在心底这样安慰自己,没有孩子又如何,她不信她斗不过一个只知撒娇扮痴的女子和一个都不知道能不能出世的孩子!
但她不明白,自己之所以会在那个原本安宁的午后对仗着自己怀有身孕而靠在殷谨繁怀里娇声讨赏的女子突然间有了那样大的敌意只因嫉妒那个女子得到了自己无法得到的幸福。她更不会猜到几年之后这个她从不放在心上的的灵美人会给她带来多么致命的一击。
自然,这是之后的事了。现在的谢绾绡除了没有孩子外什么都有,宠冠后宫的她在除掉了贵妃这个最大的阻碍后正踌躇满志,看不到灵美人天真眼神后的阴狠。
殷谨繁最终被她哭得无法,只好应允再赏她些金银首饰,只是却依旧不肯晋她位分。
事之至此,灵美人也不好再拉下脸来继续求了,悻悻谢恩后便告退。
穿着锦缎镶貂绒窄头鞋的脚才迈出祈韶居,那一张娇俏的面容上便换了副神情,冰冷的更甚这时节的寒风。
“主子请息怒,奴婢知道主子心有怨怼。可主子需知怨多伤身呐。”身旁的宫女蜜儿瞧出了灵美人的不快,忙劝道。
“这个我自然清楚。只是这样的情形你叫我如何能不怨。”灵美人一挥手,“别的女人怀了孩子都能晋封,为何独我不同?可若我不能封至嫔位,那我这孩子便要给菁妃抚养,这可如何是好?”
“或许……”蜜儿迟疑,“主子可以请谢嫔相助。”
“姐姐么?算了。”灵美人讥诮一笑,“方才我求皇上时姐姐可是半句话都没说。况且我与她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她利用我分宠,我利用她站稳跟脚。这一点我俩都清楚。别以为我叫她一声姐姐她便真是我姐姐了。后宫里从来没有什么姐妹。”
她步子很急,目光灼灼,喃喃:“姐姐,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时有多么的自卑呵。不过不要紧,现在我有了和你争抢的资本了。你的东西,我会一样一样夺过来,你不帮我,我就自己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八章 隐痛锥心
除却五日一请安外,绾绡总会挑时间去往明悠宫侍奉太妃。这是她们彼此不成文的约定。不仅仅是因太妃是绾绡目前在宫中的倚仗,更是因为绾绡心底里对太妃的那种不莫名的亲切。
其实太妃的面相并不算和蔼,她今年二十有六,很年轻的一个长辈,却总给人一种庄重沉静的感觉,似是佛塔中无悲无喜看破天地的观音。她留下了太多的宫闱传奇,让连阙一朝的所有妃嫔在她面前都不犹自主的诚惶诚恐。绾绡却不这样觉得,不知是因她是太妃亲信还是别的缘故,绾绡常会忘记那个略带病容安静若水的女子是大息皇宫中最尊贵的女人,她像是一个体贴温和的知交,或是一个姐姐。
更何况贵妃已死,她需要这个久经宫海沉浮的女人为她指一条接下来的路。
一年四时,明悠宫仿佛永远如故,时光似是在此凝固,静谧无处不在。
昨夜才落了一场小雪,被朝阳化开,青石径上大片大片的雪水,路滑难行,绾绡索性下了肩舆步行。森凉的风穿过松林袭来,她拢了拢狐裘,步子愈快。
明悠宫的门监是个章姓的宦官,约莫三四十有余,太妃与他甚是亲近唤他“小章子”,旁人却需得呼一声“章公公”方可。
绾绡到的时候正是未时,章公公舒舒服服的躺在一张铺了青鼠皮的长椅上打瞌睡。明悠宫宫人本就不多,他堵住了外室往寝殿的通道也无人叫醒他。
绾绡无奈,低声唤了声:“章公公。”可他翻了个身继续打盹。身旁有不少宫人都窃窃发笑,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