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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殷谨繁待她如故,让她稍稍放了心。可她却不知她的故土将面临的,是什么?
“绾绡,谨慎。”太妃这样对她道。
“绾绡知道。”
“我听说,受伤的是姁妃。”
“姁妃失了腹中两个月大的孩子。”
“真是可怜的。”太妃咳得面色苍白,却犹挂着淡淡讥诮的笑,“怎么那刺客如此愚钝,要刺杀皇帝却跑到景一宫去了呢?”
绾绡想了想,如实道:“大概是因皇上原本是要去景一宫的,半道改去了苾昌宫。”
“哦?”太妃蹙眉,“这么说那刺客应当是很早就潜伏在宫中所以提前便知道了皇帝的行程。”
绾绡不安的咬了咬唇,殷谨繁去景一宫是出于她的劝说,她不知消息是否是从她那里流出来的。只是昨日同在祈韶居的还有来探望蕤君的落荫以及曲滢。或许,是她们手下的宫人无意中泄露的。
太妃蓦地低下头去又一阵剧烈咳嗽,撕心裂肺一般。
绾绡看见自己牙色白梅折枝裙上红梅夺目而开——那是太妃咳出来的鲜血。
“皇姐!”她惊呼。
太妃惨笑,“咳咳……咳……看来,我这身子是愈发坏了……”
“皇姐,为何会如此?”她搂住太妃的脖颈,有些慌乱,“往年咳疾发作可有如此厉害的?”
“所以我说我这身子是愈发坏了……韶素,你猜皇姐还能撑多久……”太妃面容苍白的没有半丝血色。
“皇姐,皇姐莫说了……先、先喝药罢。”
“药……这些年喝了多少药了,有用么?”太妃唇角扬着笑容却是冷的。
“药?”绾绡却陡然想起了什么,“皇姐可曾怀疑过药?”
太妃闻言拧眉,闭目沉思良久后开口道:“药……大约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为我诊病的是我的心腹……咳咳……明悠宫重重设防……我自己也略通些药理……”
绾绡喟叹,无可奈何。
“你……好自珍重罢。”太妃握住她的手。
姁妃失了孩子后彻夜痛哭,殷谨繁前去探望时看到的便是一个憔悴欲死的女子。
她倚在他怀中,没有什么歇斯底里,只是木然睁大眼,木然流泪,仿若失魂。
“姐姐,姐姐节哀……”与殷谨繁一同前来的祯嫔含泪劝慰。
“你,住嘴!”一听见祯嫔的声音姁妃便觉着刺耳,一看见祯嫔的脸便觉着怨恨。
若不是这个贱人,若不是这个贱人……自己的孩子怎会到死他的存在都不被他父皇知道!
她恨得咬牙切齿,将一腔丧子之痛尽数转到了祯嫔之身。
祯嫔深谙察言观色之道,当下也不再多话,乖觉的退在一旁,低眉顺眼,恭谦中藏着几丝哀婉,仿佛真的是为姁妃失子伤心似的。
殷谨繁搂紧了她,沉沉叹息。
姁妃看着寝殿的金碧辉煌,看着不远处成堆的补药——有殷谨繁赏的也有别的妃嫔送来的,看着站在一旁前来慰问她的妃嫔……明明都是绚丽五彩,在她眼里却只剩灰暗。
她想起昨儿她站在景一宫门前翘首以待的期许模样,只觉辛酸,又是一串的泪珠滚落。
“妹妹才小产,莫要太过伤怀,否则怕是会伤了身子呀。”淑妃惋惜劝道。
许昭媛亦道:“姁妃姐姐还年轻身子又强健,若是因悲痛落下病根妨碍了日后生育,那可就不好了啊。”
姁妃冷笑凄厉,“你们懂什么?你们知道一个孩子从本宫体内生生剥离的痛么?皇上,皇上——”她蓦地支起身子攥住殷谨繁的胳膊,“臣妾别无所求,唯愿让臣妾的孩儿安息。求皇上还臣妾的孩儿一个公道,让臣妾能够看到仇家人头落地!”
将门世世代代的狠厉在此刻重现于姁妃那一双红肿的眼眸中,她含着那样激烈的恨,彻骨入髓。
淑妃帮腔,“臣妾听闻那刺客已被捉拿,还请审讯完后皇上判其死罪,以慰妹妹。”
殷谨繁疲惫不堪,至始至终,都是沉默不语。
御驾回銮时殷谨繁压低了声,问钟尽德:“刺客审出什么了么?”
銮驾行的很急,钟尽德小快步跟着,凑在窗前道:“不曾。那刺客被擒时就欲服毒自尽,被侍卫拦下了。”从前会琴楼的刺客刺杀不成将被活捉时,总会咬破口中藏着的□□,和这些人交手多了,自然也知道如何对付了。
“用了多少刑?”
“鞭邢、针刑、夹刑都来了个便,可那刺客依旧咬紧了牙关什么也不说。”
“那你猜,这刺客是什么来路……”
“奴才不敢妄言。”钟尽德恭谨垂首,“只不过……”
“什么?”
“那刺客身上搜出了一物,是份皇宫地图……”钟尽德答得小心翼翼。
“能瞧出什么么?”殷谨繁问。
“这……”钟尽德犹豫再三后,终于开口,“那图上的字迹笔法,有些像……”
“谁?”殷谨繁紧紧扣住了车窗。
“皇上您。”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四章 骤来之祸
一晃眼到了岁末,大雪纷纷扬扬而落,绾绡倚在窗前观雪,忽然就起了怅然之感,继而又轻笑。
“主子笑什么?”侍奉在侧的展翠疑惑。
“没事。”绾绡摇头,“我只是忽然感慨雪未落地之前是冰清玉洁,落地后便陷入泥淖染了凡尘,委实可惜。”她婉转轻笑,“而后我又想到,其实人也不过如此,故而有一笑。”
蕤君尚听不懂人语,在绾绡怀中兀自眨着一双杏仁眼,明亮清澈。这处生的婴孩,就好比半空新雪,都是干净的。
芙蓉糕搁在案上,绾绡顺手拈起一块,掰成小块喂给蕤君。
“你倒真有几分慈母的样子。”清朗的声音,殷谨繁掀开帘子步入,一身紫貂披镶狐绒斗篷,衬得年轻的眉眼也多了几分贵气。
“皇上取笑了。”绾绡站起,抱着蕤君温婉浅笑,使了个眼色,展翠忙上前为殷谨繁解下斗篷挂好,再悄然无声快步离去。
“今年冬日不算冷,雪却多。瞧皇上这身上,尽是落雪。”绾绡上前,为他拂去鬓角的碎雪。
“琴州地底湿,夏时多雨冬时多雪是自然事。”殷谨繁呵气暖手,“不过大雪纷纷乃是美景,不妨一赏。”
“所以皇上便连身子都不顾了么。伞也不打,连手炉都不带一个。”绾绡攥住他冰凉的手。
“这孩子都四个多月大了。”殷谨繁见绾绡面带埋怨,忙将话头移开,凑近半步细细看着自己的女儿,“身子比才出生时强健了许多,你调养得好。”
“臣妾是她的母亲,这自然是分内之事。”完毕又佯怒的剜了殷谨繁一眼,“倒是皇上这个做父亲的,许久不来探望自家女儿了呢。”
“朕还不是因近来政事忙碌么。”殷谨繁揽着绾绡的腰,半是无奈半是无辜。
绾绡躲开,撇嘴,“皇上总拿这借口糊弄人。”
“哪有,这可是真的。”殷谨繁以手指天信誓旦旦,“这年近岁末,多的是事要忙,光封各属国就是件麻烦事。比方说你的故土南萧,朕能不挑好些赏么。”
南萧私蓄兵甲之事已过去一月有余,绾绡听闻大息加派了西南驻兵,又派遣了使臣入萧地,但好在并未对南萧做什么。让绾绡松了口气。殷谨繁是仁德之人,果真如此。
“再过几日又是你生辰,朕可需好生操办才行。”殷谨繁贴着她耳畔柔声。
“皇上去年已是让臣妾大出风头了。”绾绡垂首递了一个懊恼的眼波,“今年臣妾可要学着安分些,不然可叫姐妹们吃醋。”
“你倒是个矫情的。”殷谨繁刮了刮她的鼻子,“来,蕤君让朕抱抱。”
蕤君见这所谓父亲的次数不少,可四个月大的孩子哪有什么记忆,茫茫然任绾绡将她交给殷谨繁,陡然到了一个陌生的怀抱中,撇撇嘴想要哭,吓得殷谨繁连忙来哄,模样紧张得仿佛他怀中这小女娃是什么要紧的政务一般。
大概是一国之主过分在意的模样委实有趣,又或者是出于血缘的亲近,方才还盈盈欲泣的小公主,眨了眨眼后竟是蓦然一笑。干净的,纯美的,稚气的孩童笑容。
殷谨繁与绾绡先是一愣,之后相视而笑。
何其温馨,何其暖人,让绾绡恍然间有种身处世俗悠闲人家的错觉。
那是最后的黄昏余晖,很快将来的,是慢慢长夜阴风冷冷——可惜局内人,犹懵然不知。
押送岁末赏赐的车队浩浩荡荡,载着箱箱金银凌罗驶出西城门。
羽林军层层把守检验,在寒风凛凛中肃然。
华盖马车驶过雪地带出暗哑的声响。
“长公主。”一队队长快步上前恭敬行礼。
绛红流苏车窗帘帐被一只染着暗紫蔻丹的素手掀开,长公主妆容精致的眉眼是一如往日的高傲,“本公主要出城。”
队长揣着斟酌的语气,“此时正是赏赐番邦的车队出城,道路拥堵,只能请公主行偏门。”
“大胆!”肃盈尚未开口,她身旁的奴婢已然怒喝,“殿下乃陛下亲封的肃盈长公主,羽林军都蔚夫人,怎可走偏门!”
那队长经这么一阵喝问,忙行礼谢罪。肃盈还是那样淡淡的神情,仿佛不将一切放在眼里,那是皇家与生俱来的姿态,“无事,本公主可以等。”
金枝玉叶多的是闲散时光,肃盈长公主既然这样开口了,队长也不好多言。肃盈也就好整以暇的等着。
等久了,长公主殿下索性便下了车观望。
“可得仔细些。”正察到一驾四马拉着的章木箱,肃盈施施然前来,摆足了架子吩咐。
“是。”诸羽林军不敢怠慢,为了在羽林军都蔚夫人皇上胞姐显示出尽职尽守的模样,察得格外仔细。
谁知就是这份仔细,惹出了后来的乱子。
肃盈抱着黄铜手炉,披着羽缎金丝纹绣斗篷在雪中悠闲四处逛,忽然就听到了一声惊呼。
“出什么事了?”她挑眉问道。
“禀、禀告长公主……”那队长强忍着震惊跪下,颤抖着奉上一物,“卑职等……在箱底,发现了一封粘着的……书信。”
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至。福祸无常,熟能预料。也许前一刻还是高高在上无尚荣宠加身,下一刻便是落魄潦倒身陷囹圄。
所以当灭顶之灾骤临之时,绾绡是猝不及防的。
她正在前往明悠宫的路上,云嫣告诉她,太妃病危。沿着曲折幽径,她的心绪漫天乱飞,茫茫然不知所措。而映柳宫姑姑水玉便是在她最是神情恍惚之际出现的。
淑妃手下的掌事水玉拦在了路中央,盈盈福身,姿态恭敬,语气却是讥诮的,“姝贵嫔金安。”
绾绡无心搭理她,狠狠一拧眉,心头已隐约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但仍是在为太妃之病忧心。展翠上前一步沉声: “水玉姑姑这是做什么?”
水玉端着不咸不淡的笑意,“淑妃娘娘请贵嫔娘娘前往映柳宫一叙。”
“究竟何事?”那种不安愈发浓烈,绾绡拔高声问道。
水玉身后还跟着一群的宫人,架势浩大不像是请人倒像是来拿人的。
“娘娘随奴婢去往映柳宫就知道了。”水玉眉梢轻扬。
绾绡无奈,只得派了小兴子去明悠宫打探太妃病情,自己则改道,由水玉引着向映柳宫一路东行。
今日的映柳宫比往日阴沉,绾绡看到淑妃是意料之中,看到殷谨繁却是在意料之外。
淑妃敛去了往常总持着的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