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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我又听到了中午在饭桌听到的呼唤:“爱我,爱我。”这一次我有点儿害怕。我让大家停下手,都听一听,在寂静中,三位太太认真地听了一会儿,还是听不到什么。王太太说:“别撞鬼了。”我转过头去看看门外,果然看到那只狗儿正定定地站在门口,眼神忧怨地看着我。我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海面上,太阳开始下山了,红红的一团悬在海面。我把麻将一推,说:“不打了,看日落去。这么好的景色。麻将在哪里不能打。”几个人就走出门廊,靠在栏杆上看日落。傍晚的时候海面上起些风,十分凉爽。四个人倚在栏杆上,一时默默无语。
游戏太太团 五(1)
太太团中,除了简小姐和苏太太,我们四个都是发妻,自然就有一种亲近的感觉。李太太特别不喜欢苏太太,嫌她出身不好;而简小姐,因为是刘总的女朋友,反正又不是太太,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了一会儿日落,陈太太就伸起懒腰来了。说:“那些男人都到哪里去了?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
这时小狗在她背后叫了两声,陈太太转过身来,抱起小狗说:“哎呀,你怎么不跟着你的主人?跑到我们这里,她要生气的。”
陈太太伸起懒腰,几个人就商量着还是出去逛逛的好。陈太太抱着狗儿一马当先,我们三人跟着她来到了街上。这时快是吃饭的时候了,街上的人多起来,远远地听见很多汽车的声音,看来这里真是一个旺地。我看到水果摊上摆的木瓜很漂亮,也不管是不是树上熟的,就拉着王太太给我当参谋到一处卖木瓜的地方,搬了两张凳子,坐下来慢慢挑。
王太太坐在我身边,身上传来一股中药的味道。我问她:“最近在服中药?”她点点头。卖木瓜的分两种木瓜卖,一种是本地产的木瓜,个头大;另外一种是泰国木瓜,小小的,在饭店里做的木瓜炖翅就是用的这种木瓜,很甜,但比本地产的木瓜要贵很多。王太太挑了一只泰国木瓜,问我:“你自己会做翅吗?”我摇摇头:“不会,做翅很麻烦。”她就把木瓜放下。又说:“这木瓜怎么叫岭南果王?我怎么就觉得苹果比它好吃?”
隔了两档,陈太太在挑一条咸鱼,向我使劲招手。我放下木瓜走过去。见她挑了好几条咸鱼,问我:“你会不会挑咸鱼?”我说不会。她显出很烦的样子,说:“我先生特别爱吃咸鱼,我怎么都得买一条回去。”我说:“那就买条马胶吧。”
一回头,就不见了王太太。我站起身来四处看,还是不见她。真是奇怪了。陈太太买好了马胶鱼,用报纸包好,站起来说:“我们走吧。”我还在四处张望:“真是怪了,王太太怎么就不见了?”
明绚从一处酒楼的二楼的窗格里探出头来,向我们招手。我说:“大概要吃晚饭了。”就和陈太太向酒楼走去。
我一向喜欢黄昏,而且特别喜欢郊外的黄昏。有一年暮春时节,我突发奇想,拉着明绚到白云山的山庄住了一晚,那黄昏的暮色,是深紫色的。每每在这种时候,我都会觉得特别轻松,想像力十分丰富,容易浮想联翩。
十八涌原来是一处朴实的小渔村,是这十年的吃海鲜之风和旅游之风把它弄成了一处旅游点,但因为开发的时间并不是很长,还不失它原有的朴实和特点,竹楼、海产、水果,在这种地方,吹着海风,看着一望无际的海,再喝一碗绿豆海带香草糖水,不失为一种很好的消遣。比如这个黄昏,你和一些素未谋面但又身份相同的人一起呼吸着海边的新鲜空气,又一同行走在一条布满海产的街上,正准备去一处酒楼吃饭。已经落到海面的太阳散发出金黄色的光辉,光辉洒到身上,有一些暖意。
陈太太在我身边走着,美丽的肩膀沐浴在夕阳中。“哎,”她突然对我说,“你说这种太太团的聚会好玩吗?”“没什么好的,也没什么不好。”我手上的木瓜很沉,也没心思和她讨论这个话题。她叹了口气,说:“你一定是觉得这个话题太沉重了。但我还是有些喜欢这样的聚会。我平时和我先生一起出去的机会太少了。”
说话间,我们就到了酒楼的楼下。还是一处竹楼,在这个地方,好像不盖竹楼就不足以显示出特色。但这一处竹楼比较豪华,一楼有个大海鲜池,养着各种各样的海产,还有一个巨大的玻璃缸,里面养着一条白色的鲨鱼。但鲨鱼很大,在池里几乎转不过身,每隔一段时间,它才很辛苦地转一次身子。
我久久地站在玻璃缸前面,看着可怜的鲨鱼,鲨鱼也用它的眼睛在看我。我看着这条鲨鱼,心里十分难受。很想像电影《人鱼童话》里的主人那样,把它偷出来,再放回海里。我觉得人这种动物真是太没有同情心了,为了自己的需要,把另一种生命这样来对待。我站在鲨鱼的面前,设身处地地把自己想像成为一条鲨鱼,很绝望,很无奈,一时间,我的眼睛充满了泪水。
突然有人在我身后轻声说话。我转身,看见刘总站在我身后。他看看我,又看看鲨鱼,然后问我:“你是不是很想把它放出来?”我点点头。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眼睛里有一丝奇怪的表情。然后他找到一个侍应,低声说什么,侍应摇摇头。他又坚持说。然后侍应找了一个经理模样的人出来,刘总对他说:“我想买这条鲨鱼,要多少钱?”
这时明绚走过来,问我们有什么事情。刘总说:“你太太想把这条鲨鱼放生了。”明绚很急地说:“刘总,你千万别理她,她就是这样小孩子脾气的。”刘总打断他说:“买一条鲨鱼的钱我们金马还是出得起。”
放生鲨鱼的过程我就不想细细描述了。总之弄得很轰动。几乎是来到十八涌的游客和食客都自愿组成了一支放生鲨鱼的队伍,还有不少人捐款进来。酒家的人用平板车把装着鲨鱼的玻璃缸小心翼翼地运到了海边,再把它放回大海里。在这过程中,我一直伴随在鲨鱼的身边。在鲨鱼回到海里之前,它用它的小眼睛充满感激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就游进了大海里。众人一阵欢呼,还有人放了鞭炮。
游戏太太团 五(2)
刘总一直显得很兴奋。他因为长期吃喝造成的啤犁一样的身子在人群中晃来晃去。我看看他,内心十分感激,但又为让公司花了这许多钱而不安。
简小姐抱着她的狗一直走在队伍的最后。到了海边,她突然穿过人群快步走到我身边说:“你用不着报复我。”我困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说的话。她接着对放鲨鱼嗤之以鼻:“一条鲨鱼,值得这样吗?吃鱼翅的时候也不见你们哭哭啼啼。”说完抱着狗儿转身想离开。
我追上去对她说:“如果把你的狗儿关在一只没办法动弹的笼子里,你又会不会改变想法。生命是不能虐待的。”
她突然歇斯底里地说:“虐待?你懂得什么叫虐待?”她突然哭起来,“我没名没分的,爱的人又是成了家的人。这才是虐待呢。”
在她的歇斯底里之下,我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幸福的人。
刚刚看到简小姐流泪时我并不怎么相信。直到眼泪把她脸上的粉弄花了我才相信了这是个事实。她的眼泪使我的内心燃起了一种莫名的兴奋。我一点也不感到沮丧。我甚至感到很轻松,好像放下了一个包袱。简小姐的眼泪向我证明了做别人的情妇是悲哀的这个事实。一定要成为太太,不是吗?一定要有名有分。
我这时特别希望表妹能出现在我的面前。她对别人的眼泪比我更感到兴奋。她甚至会假惺惺地掏出她的洒了香水的手绢给对方擦眼泪。欢送鲨鱼的队伍渐渐散去。他们看鲨鱼就像看足球比赛一样,一点儿也没有反思。也没有把自己想像成为一条鲨鱼。这使我很反感,甚至感到了沮丧。放生鲨鱼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大家都应该从中反省些什么出来。
我在解散了的人群中左看右看,终于看到陈太太很茫然地走着。我喊她,她十分高兴地向我走来,拉着我的手说:“太好了,这件事情很有意义。我赞成素食。”她接着说,“但李太太和王太太都没有来,你看她们真是一点品位也没有。”
“苏太太呢?”我问。于是我们俩东张西望找苏太太,但没见她的影子。陈太太说:“那个李太太也是太过分了,怎么会当众揭别人的短,都是萍水相逢的人,吃完这顿饭,下一次见也不知什么时候了,要是苏太太告诉苏经理,那他可不把她恨死。”她边说边继续张望,突然拉了我一把说:“哎呀,你看,你家先生和简小姐在一块呢。”
果然是明绚和简小姐。他们正好像在讨论一件很高兴的事情,简小姐吱吱地笑着,她笑起来的声音很尖,有些像老鼠,她甚至笑得弯下身子,刚刚脸上的悲容已经一扫而光。明绚在她身边兴高采烈地说着话,手还时不时碰到她的手。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我想起刚才简小姐说的话:“我爱的人又已经成了家。”不知道是不是指的明绚。于是我感觉到自己可能卷进了某种漩涡之中。这是我最讨厌的事情。
他们边走边说边笑,突然看到我和陈太太,明绚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凝住了,像见了鬼一样。我很不高兴地对他说:“鬼子进村了。”他没有明白我说的话,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
简小姐则还是一脸的笑容。扭过头对明绚说:“你太太刚刚做了大善人,风头都抢尽了。”
我平静地说:“风头抢尽的是鲨鱼。”她又发出老鼠一样的笑声:“对呀,鲨鱼明星。”
陈太太在一边像看戏一样,然后问明绚:“见了我家先生没有。”简小姐马上接口说:“你家先生在茶楼打麻将。我们出来放鲨鱼,他连屁股也不挪一下。”陈太太的脸马上红了。说:“他就是这个样子,没心没肺的。”明绚小声地说:“快走吧,要开饭了。”
简小姐牵着狗儿走在前面。走了两步,陈太太对我说:“真不好意思,我家先生就是爱打麻将。”我安慰她:“别这样,放鲨鱼又不是考试,别弄得人人都神经紧张。不感兴趣也是正常的。凭什么就要爱动物呢?全世界这么多动物,也爱不过来。”
已经看到要吃饭的茶楼的尖尖的竹顶了。只见苏经理慌慌张张地跑过来,问明绚:“见到我太太了吗?”明绚摇摇头,问我和陈太太:“你们见着了吗?”我们都说没看见。苏经理哭丧着脸说:“糟糕了,怎么找也找不见她。”简小姐说:“打她的手机呀。”苏经理说:“她把手机也关掉了。”苏经理本来就长得矮,皮肤很黑。现在一着急起来,脸更黑了,人也好像更矮了一样。
明绚连忙安慰他说:“别急,苏太太年轻,贪玩,可能躲到哪里跟你玩藏猫猫呢。”一行人走到茶楼面前,只见刘总、李经理、李太太、王经理、王太太都站在茶楼面前,李经理举着手像要打李太太一样。李经理是东北人,平时也不说东北话,可现在却用东北话骂着:“你这个臭娘们,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一会儿又用广州话骂:“死八婆,看我回家不把你吊死。”李太太吓得哭起来,哭得那双翡翠耳环一颤一颤的,一边哭一边说:“我不是有心的,我是说着玩的。”李经理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