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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荒传说 作者 黄易 全本-第2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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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裕如遭雷殛,全身遽震,不能相信王淡真会说出这话般呆瞪着她。

  这是他不能接受的残酷现实。

  王淡真从他怀里脱身出去,一双玉掌无力地按在他宽阔的胸膛上,饮泣道:“我要你记着,不论我的身体在任何地方,与你隔开多远,可是我的心里只有裕郎一个人。快离开吧!小玲快回来了。”

  刘裕发觉自己抖颤起来,泪水失控地填满眼眶,说不出话来。

  王淡真又投入他怀里去,双手缠上他粗壮的脖子,花容惨淡的道:“我每一天都在盼望裕郎会来把我带走,可是谁能预料事情会发展至如此田地呢?淡真绝不能在这时刻舍弃家族而远走高飞,成为家族的罪人,更不忍瞧着爹孤军作战。裕郎忘记淡真吧!便当从来不认识我这个人好了。”

  刘裕脑海襄一片空白,全身虚虚荡荡的,无处可以着力,心像针刺般剧痛苦。

  一切都完了,失去了她,纵然得到天下又如何呢?

  怀里的她是这般地有血有肉,如此实在,失去她是没法想象的事,偏又是未来不可改移的残酷现实。

  倏地房门打开,燕飞以闪电的快速手法把门关上,掠至两人身旁,一手抓着刘裕的臂膀,向王淡真道:“这是最后的机会。”

  王淡真把刘裕推开,秀眸射出坚定的神色,断然道:“带他走!帮我照顾他!”

  脚步声在廊道处响起,自远而近,细听足音,来的有三、四个人。

  刘裕仍呆望苦王淡真,口唇颤动。

  王淡真探手抚上他的脸颊,心如刀割的道:“淡真只好叹自己命薄,只好期待来生,与裕郎再续前缘。”

  又向燕飞道:“带他走吧!”

  来人在门外止步。

  燕飞再不犹豫,硬提着刘裕穿窗而出,投进冰寒的河水里去。

  载着王淡真的官船远去近半个时辰后,燕飞仍陪刘裕呆坐岸旁,更找不到任何可以安慰刘裕的话。

  刘裕目光发直的瞧着对岸,眼神空空洞洞的,燕飞敢肯定他视而不见,刘裕的脑袋像被掏空了,只余没有魂魄的躯壳。

  打击来得太出乎人的意料之外,又是如此无情和残忍。

  燕飞当时真生出了把王淡真强行带走的冲动,他怎能坐看刘裕失去王淡真,眼睁睁瞧着王淡真这位娇贵的好女子落入狼心狗肺的桓玄手上。可是他必须尊重王淡真的决定,且敬佩她为家族彻底牺牲自我的意愿。

  如斯无奈的事,就那么在眼前发生,而他们却没有半点办法。

  他比任何人明白刘裕的心情,因为他也尝过其中之苦。而刘裕的遭遇比他更是不堪,因为一切已成为不能挽回的悲剧,终生的遗憾。

  刘裕吐出一口气,虽仍是木无表情,至少眼神回复了点神采,颓然道:“我没事了!”

  燕飞仍不懂如何回应。

  刘裕朝他瞧来,道:“我真的没事哩!”

  燕飞宁愿他痛哭一场,总好过把悲伤硬压下去,密藏心底。

  刘裕缓缓吁出另一口气,沉声道:“我是不会认输的,不!永不!终有一天我要桓玄付上千倍万倍的代价,终有一天淡真会回到我的身旁。”

  不知如何,燕飞感到心内涌起一股寒意,不是因为刘裕说话的内容,而是因为他说话的神态,每个字都像用尽全身的气力去说出来,尽泄其心内倾尽天下江河也洗雪不清的恨意。

  燕飞叹道:“你是否感到老天对你很不公平呢?老天爷有时确很过分的。”

  刘裕现出苦涩的表情,徐徐道::冱根本是个不公平的地方,高门大族的人自出娘胎便高人一等,我们这些乡农出身者注定要为他们作牛作马,任由鞭鞑,从来便没有公平可言。不过我并不会逆来顺受,有一天我会把一切改变过来。“

  又以目示意,道:“对岸就是边荒,我的事业会从这片无法无天的土地展开,谁挡着我,我便杀谁。”

  燕飞苦笑道:“我明白你的心情。”

  刘裕点头道:“燕飞永远是我刘裕的知己,淡真的事将成为我心底里的秘密,今晚以后再不会提起她,但心里却永远不会忘记她。”

  燕飞道:“我会为你保守秘密。”

  刘裕感激地瞥他一眼,深吸一口气,道:“自淝水的大胜后,噩运像厉鬼般紧缠着我们,边荒集的首度失陷;千千被掳北去;安公和玄帅的先后辞世;北府兵的分裂;边荒集的得而复失;到今晚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人儿入虎口,一切都是如此地令人感到无可奈何。但也逼使我们走上一条没有别的选择的战争之路,我们必须坚持下去,直至吐出最后的一口气。”

  燕飞道:“不用如此悲观,当务之急是无收复边荒集,把局面扭转过来。你仍是荒人的主帅,必须振作起来。”

  刘裕双目精光开始凝众,沉声道:“未来光复边荒集之战绝不容易,我们的对手不但有聂天还、姚苌、赫连勃勃,还有到现在仍占尽上风的慕容垂。慕容垂绝不容边荒集再落到我们手里。这不单是战略布置的问题,更是面子的问题,他要向千千证明你燕飞是及不上他的。”

  燕飞心中欣慰,晓得刘裕非是畏难,而是回复斗志,肯面对可怕的现实。更感到他助自己救回千千的心意,所以对眼前形势作出深到的剖析。

  坦白说,他自己确有点害怕面对现实,只盲目相信必可以重夺边荒集,再配合拓跋珪展开营救纪千千的鸿图大计。而事实上即使他们粮草兵器弓矢供应无缺,可是实力悬殊下,明眼人均知反攻边荒集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

  没有人看好荒人。

  司马道子并非因看好他们,所以为此与他们和解,只是想利用他们去牵制雨湖帮,令桓玄无力封锁建康上游。

  刘牢之也不看好荒人,所以逼刘裕立下收复不了边荒集:水远不得归队的军令状,变相把刘裕放逐。

  一天收复不了边荒集,他和刘裕将变成一无所有的荒人,失去了一切,包括希望在内。

  燕飞默然无语,深切感受着刘裕所说的“直至吐尽最后一口气”这句话背后辛酸凄寒的滋味。

  刘裕叹道:“玄帅实在太看得起我刘裕。没有了北府兵这棵可遮荫的大树,我们脆弱的船队将完全暴露在两湖帮船队的攻击下。如我没有猜错,两湖帮的战舰将集结在巢湖,只要北上淮水,顺流而下,只两天的时间便可以进攻我们在新娘河的基地,一旦新娘河被攻陷,将截断我们和南方的所有联系,孔靖肯帮忙也发挥不出作用,此事必须先解决,否则我们将变成孤立无援的必败之师。”

  燕飞真的不明白刘裕是如何办到的,这 快便从悲苦绝望里脱身出来,变回荒人精明的主帅,冷静地分析现在的形势。

  道:“可否请守寿阳的胡彬帮忙?”

  刘裕坚决的摇头道:“我既立下军令状,便依军规办事,如此方能赢得北府兵上下的敬重,更可以教刘牢之晓得我刘裕不是和稀泥。如何可以打垮两湖帮呢?”

  燕飞忽然神色微动,目光投往上游对岸的方向。

  刘裕遁他的目光瞧去,在对岸离淮水里许远处,隐隐传来宿乌惊飞的声音。

  两人交换个眼色,均感情况有异。

  燕飞弹起来道:“探子出动的时间到哩!”

  两人藏身一座小丘顶上的草丛里,看着一队一队的骑士,穿过密林,沿淮水往下游方向进发。

  约略估计,这支人马达五千之众。

  燕飞凑到刘裕耳边道:“是哪一方的人马?”

  刘裕沉声道:“应是荆州来的部队。”

  燕飞倒抽一口凉气,道:“竟是桓玄的人马?今次糟糕了。”

  刘裕笑道:“给我们无意碰上,就不是坏事而是好事。我忽然生出历史重演的感觉,当日苻坚南来,我由边荒集赶回来,亦凑巧碰上羌人的部队,奠定淝水之胜的局面。”

  燕飞奇怪地瞥他一眼,此时的刘裕,对失去王淡真一事,像是从未曾发生过的样子。

  刘裕狠狠骂道:“他娘的刘牢之,显是早和桓玄有约定,袖手让他歼灭大江帮,又让荒人作陪葬。这批骑兵分明在配合两湖帮的战船,从水陆两路联攻新娘河。我操他们的十八代祖宗,我会教他们栽个大觔斗。”

  燕飞道:“我们必须立即赶回新娘河去,准备迎战。”

  刘裕信心十足的道:“这批骑兵是采取昼伏夜行的行军方式,我们可以大约推断他们何时抵达新娘河的附近,只要摸清楚他们渡过淮水的地点,他们将吃不完兜着走。”

  燕飞问道:“两湖帮从水路来的攻击又如何应付?”

  刘裕道:“桓玄和聂天还想出来的这一招非常狠绝,当这部队潜到新娘河附近,两湖帮的船队会打锣打鼓的从水道来犯,引开我们的注意后,便由伏兵从陆路进攻新娘河,教我们应接不暇后一败涂地。哼!只要我们先击溃这支五千人的部队,将大有机会在中途截击两湖帮的船队,赢得漂亮的一仗,保着我们在南方唯一的基地。”

  燕飞皱眉道:“假如刘牢之老羞成怒,派人攻打新娘河,结果仍没有分别。”

  刘裕道:“我很明白刘牢之这个人,因着玄帅生前与大江帮的关系,绝不敢不顾军中反对的声音,明目张胆的去对付大江帮。且他现在自顾不暇,还在犹豫应站在哪一方,短时期内不会有任何行动。哼!军令状限制了我,也限制了他,他该不会插手到我们荒人的事情上去的。”

  燕飞放下这方面的心事,道:“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

  刘裕笑道:“如我是初次认识你,会以为你是没有主见的人,现在却知道你是为我好,不停地提问,好刺激我去思考。放心吧!我的老朋友!我真的没事哩!我比以前任何一刻更发奋图强,假如我仍看不清楚,这人世上只有强权而没有公理,我还用混吗?”

  燕飞苦笑道:“你的确清醒,至乎过份了点。好吧!我可以放心了。”

  看着最后一队骑兵越过丘下的林野,刘裕抓着他肩头,道:“请你老哥立即用你的绝世身法全速赶回新娘河去,并代我向文清转达由屠奉三指挥作战的意愿,只要你告知老屠现在的情况,他会定出最佳的作战策略。”

  燕飞问道:“你老哥又如何呢?”

  刘裕答道:“我会施出我的看家本领,追踪桓玄这支部队,弄清楚他们的虚实,当我掌握到他们渡河的取点,我会赶回去向你们报告,希望那时我方的人马已整装待发,可予敌人迎头痛击。”

  燕飞拍拍他肩头,径自离开。

  刘裕待燕飞远去后,崩溃了似的,从蹲立的姿势趺坐在草丛里,热泪泉涌,又不敢发出哭声,只能把脸埋人双掌里,泣不成声。

  他辜负了王淡真的美意和垂青,假如他当时不顾一切和她私奔,谢玄是不会阻止他的,今晚的事也就不会发生。

  又假设他在司马曜驾崩前找到王淡真,她也不用去面对如此凄惨可怕的命运。

  只可惜他已错过了时机。

  他心中生出不能遏抑的悲恨,痛恨桓玄,痛恨整个社会不公平的一切,又知纵使他成为南方之主,仍不能改变积习难改的风气。

  只有强者才可以为自己的命运作主。

  这将是他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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