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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瓷长长叹了一口气,这就是身为青楼女子的悲哀,没有选择客人的权利,只有逆来顺受,随波逐流。
汝嫣似没听见青瓷的问话,她正望着墙上的“玉堂富贵图轴”怔怔出神,画上的牡丹画工精细柔腻,牡丹正盛开艳压群芳。这副丹青原是梅廿九所作,众人原本甚喜其富贵绮丽,今日看来怎么竟隐隐有颓败的意境在里头?
她轻轻摆头,正待将心中不详的感觉撇去,突听得房门口传来非烟与了了兴奋的低呼声,“汝嫣姐姐,青瓷姐姐,阿九姐姐回来了——”
青瓷与汝嫣对视一眼,俏脸上同时掠过一丝喜色,阿九回来了,她们这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欢喜阁一众姐妹连忙迎出去,却看见洛宸天抱着梅廿九正进得大厅来。
大家不由一愣,洛宸天洛王爷竟然大驾光临欢喜阁,真是难得的贵客。
了了与非烟以及欢喜阁的姐妹们看着这个传说中俊美无铸的洛王爷就这么出现在眼前,不由都有点惊疑与兴奋。
青瓷眼尖,首先看见了梅廿九那不同寻常的苍白脸色,慌忙走到梅廿九身边,想看个究竟。但看见洛王爷那冷冽神情,却不敢质问他为何将阿九弄成这样。
洛宸天抱着梅廿九,低声对青瓷道:“她染了风寒,速去请大夫。”
他的话语里有不容推辞的坚定,青瓷慌忙叫上琴师容子佩一起去请大夫了。
汝嫣赶忙带着姐妹们给洛宸天行礼,“欢喜阁众姐妹恭迎洛王爷!”
洛宸天淡淡颔首道:“免了,”话语未落,他便对汝嫣道:“带我到梅廿九的房里。”
汝嫣连忙点头,看样子阿九病得不轻,她看着洛宸天怀中面色煞白而在昏睡的梅廿九,眼里有怜惜与难过。
原本见尊贵客人来,低眉不敢出声的侍女琉璃闻言连忙上前,准备引着洛宸天回房,但无意中瞥见洛王爷的侧脸,她的心中不紧暗暗一惊。
“请,请王爷随我来,”琉璃的说话声有点颤抖。
洛宸天觉察出面前侍女的异常,便抬眼看了一眼琉璃,星眸里突然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琉璃不敢再看他,慌忙低了头,在前面引路,手心里已是一把冷汗。
……
琉璃用一方素帕为梅廿九仔细擦干长发,而后她又拿出梅廿九的贴身衣物,准备为她换上。
她看了一眼正坐在椅子上的洛宸天,暗自恂思要不要请洛宸天洛王爷避让一下,但洛宸天看着琉璃的动作,并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琉璃没有吭声,便将包裹在梅廿九身体外面的袍子脱去,露出阿九白皙晶莹的胴/体,即使是在昏迷中,她也是如此美丽,琉璃看着阿九,暗自叹息了一下,动作娴熟快速地帮阿九擦干身体,为她换上贴身衣物。
打理好一切,琉璃偷眼看了一下洛宸天,只见他站起身来,将梅廿九放平在床上,然后为她盖上锦被。
随后他回过头,对琉璃道:“你先下去,熬碗姜汤来。”
琉璃慌忙点头答应了,正待要退下,洛宸天又扫了她一眼,琉璃看着他阴沉锐利的眼神,连忙低头道:“奴婢,会,会小心做事,不会让王爷因为奴婢的失误,而,而被人落下话,话柄……”她慌乱得结结巴巴。
洛宸天冷冷看了她半天,方才说:“你去吧……”
琉璃退出房来,抚着砰砰乱跳的胸口,发觉自己的双腿发软。
……
青瓷和子佩请来了附近专为青楼女子看病的女大夫靖然,靖然为梅廿九仔细把了脉,开出了几帖药。青瓷忙让子佩拿去厨房让下人煎了,为阿九服下。
靖然看了看苍白的梅廿九,道:“可别让她再经受风吹雨淋了,九姑娘的体质异于常人,已经虚弱到极限了,须得多加细心照顾。把药煎了,让她服下,若是有什么事,可来叫我。”
说完她淡淡看了一眼洛宸天,深施一礼,便退出房去,并不多话。
汝嫣谢了靖然,将她送到大门口,回到阿九房间,却见洛宸天坐在床边的座椅上,看着梅廿九出神。
非烟和了了拿着一叠男子的衣物站在门口,正彷徨着要不要进来。
汝嫣回头望见,便招手叫她们进来。
汝嫣接过她们手中的衣物,凫娜地走到洛宸天身边道:“洛王爷到此,欢喜阁怠慢了,望王爷莫要见怪才好。”
洛宸天没有回应她,只是蹙着眉头看着还在昏迷不醒的梅廿九。她蜷缩成一团,面色苍白而憔悴,犹如被狂风暴打过的梨花,我见犹怜。他看着她,心绪汹涌澎湃。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却听得她在昏迷中低声呼唤着他,“哥哥,哥哥……”她呼吸急促,纤手动了动,似乎要抓住什么,却无力地垂下。
他坐回到床边,踌躇了许久,还是伸出手握住了梅廿九一双冰凉的纤手。
汝嫣见状轻声道:“奴家见王爷淋了雨,担心王爷也着了凉,姑娘们拿来了些干净的衣裳,都是让附近绸缎庄新送来的衣物,不知王爷需要换上么?……”
说完,她小心看着洛宸天,见他半天没有反应,心里不禁有点失望。洛王爷不肯换衣物,就是没有停留的意思了。难得欢喜阁来个这么尊贵的客人,却留他不住。
不过她转念一想,洛王爷能到欢喜阁来,已经便是欢喜阁莫大的荣耀了,怎敢还苛求他能留下来?
想着,她还是笑盈盈道:“那奴家等暂且退下了……”
她颔首示意非烟和了了一同与她退下,却听得洛宸天突然出声道:“把衣物放下。”
汝嫣与姐妹们回过身来,只见洛宸天淡淡说道:“把衣物给我,今儿我留宿。”
……
洛王爷要在欢喜阁留宿!
虽然欢喜阁上下都为梅廿九担着心,但听到这个消息都还是不由振奋了一下。
已经很久了,欢喜阁都没有客人上门,更何况是这么尊贵的客人。
于是欢喜阁上下都为即将留宿的洛王爷忙活开了。
准备茶水的,制作点心的,抄写食谱的,清理卫生的,欢喜阁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
青瓷与子佩望着汝嫣道:“须得如此隆重么?”
汝嫣一笑道:“当然须得如此了,欢喜阁很久没来贵客了。”
青瓷道:“能来贵客当然好,可是阿九成了那副模样……”
子佩也点头道:“九姑娘是与洛王爷一同出去了一个晚上便成了那样,也不知洛王爷对她做了哪般的事!”
汝嫣道:“不管他对她做了什么事,我知道他现在正守在她的床前,哪有一个恩客对待姑娘是这副模样的?所以我还为阿九高兴呢。阿九能得到王爷的宠爱,不仅是她的幸福,更是我们欢喜阁的荣幸呢。”
青瓷垂下眼帘不语,却在心里暗道:“阿九,遇见这个男人,难道你真的从此就会幸福了么?”
而子佩看了汝嫣一眼,淡然道:“汝嫣,我发觉你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汝嫣娇笑道:“像谁?”
子佩一笑,道:“你那股精打能算的劲头,与莫墨莫嬷嬷简直如同一辙!”
汝嫣咯咯笑道不以为意,她道:“难道你不知道,莫墨一直是汝嫣学习的典范么?”
子佩瞥了她一眼,无语。
……
我在昏迷中,时而犹如行走在冰天雪地中,刺骨的寒冷让我颤栗着发抖;时而好似投身于熊熊炼炉中,烈火焚身的感觉让我口干舌燥,浑身焦烫,我辗转着呻吟着,无助而彷徨……
蓦地,我的身边好象有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住了我,同时一个温热的身体贴紧了我,似乎是一个男人强而有力的怀抱。
我犹如久旱濒临干裂的土地,一下子承接到了滋润的甘露一般,紧紧地缠上了这具躯体,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温暖与清凉……
终于,我不再抽搐与颤抖,在这个隐约不真切的温暖怀抱里,此刻,我无比踏实与满足……
梅廿九?恩客(2)
骤雨初歇,风且住。
梅残玉靥香犹在,却是一地残红。
昨夜的梦还未醒,今夜的梦又来袭,是真是幻,我已分不清。
只听得梦中有丝竹弹唱的飘渺歌声传来,有鼎沸的人声在喧哗,隐隐中还有人在我耳畔叹息,若有若无地。我想睁开眼,眼皮却有如千钧重,我就这样醒来又睡去。
不知今夕是何夕。
当我从昏睡中彻底醒来,已是两日后。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未关严的半扇木格窗之外昏暗的天,竟有点分不清黄昏或清晨。
我的鼻端先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幽香,是房内银薰炉里飘出的淡淡余香。我费劲地转过头想要撑起身子,却发现自己的全身像被抽去骨头一般,软绵无力。
琉璃正坐在我床边,低着头在叠着我的衣裳,听到动静朝我看了一眼,她顿然惊喜地呼出声来:“九姑娘,你可醒过来了!”
我朝她露出一个无力且苍白的微笑,却引得她泪凝于睫。
她握住我纤瘦的手,哽咽着道:“九姑娘,你睡了两天,可把琉璃给焦急坏了,以为,以为……”
我笑着想羞她这么大的人了还爱哭,却发觉喉咙干涸得无法发出声音,嘶哑地刚发出一个音,我便猛烈地咳嗽了起来,琉璃连忙放下手中的衣裳,扶着我,道:“九姑娘,我给你倒碗水去……。”
我就着琉璃的手连喝了两杯水才将喉咙如火烧灼的感觉压退了下去。琉璃将我扶着靠在床榻上,我倚在床头,睁着黑朦朦的眼睛看着琉璃。
琉璃端详着我苍白消瘦的脸庞心疼道:“九姑娘,你这场病来得可不轻呢。”
我轻摇螓首示意她不用担心。琉璃为我披上了一件衣裳,道:“姑娘病刚好,可别再着了凉。”
说着她帮我将长长的青丝拢到一边,我由着她轻轻用木梳为我梳头。
蓦地,我身子一颤,从混沌的意识中,猛地想起我的梅花镶玉珠钗来,我焦急地无力抓住琉璃的纤手,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钗,钗子呢?”
琉璃跟随我已多年,当下便明白我指的是那支梅花镶玉珠钗,便笑道:“在呢”,说着她从我的枕下拿出那支钗子来,递给我,道:“九姑娘回来时头发是散着的,奴婢原以为九姑娘出去时将钗子丢了,谁知洛王爷后来交由奴婢这个钗子……”
“洛,洛王爷?”我颤抖着问琉璃。
“是,姑娘是洛王爷送回来的,姑娘都没有记忆了吗?”
我没有答琉璃的话,那晚痛苦而恐怖的记忆已如惊涛骇浪,铺天盖地将我席卷淹没,我紧握着珠钗,无力地颓然滑倒在床上,一行眼泪从我的眼角流下……
琉璃惊慌失措,问我:“姑娘,你怎么了?是奴婢说错了什么话么?”我摇摇头,将头埋进枕中,让泪顺着我的脸颊流进枕中。
琉璃轻抚着我的满头青丝,怜惜道:“姑娘别再难过了,奴婢不知道姑娘随洛王爷出去发生了什么,但总算是平安回来了,洛王爷也在此守了姑娘两日……”
我闻声,带着泪抬起头,惊异地看着琉璃。他,他在这里两日?!那我恍惚中感觉到的带着体温的踏实怀抱和男人的平稳气息都不是梦了?我原以为是在梦中还眷恋地不想醒来,却原来竟不是在做梦!!
琉璃看着我惊诧的表情,道:“姑娘可是一点都记不起了?洛王爷也是方才刚走的。”
我已彻底懵懂了,怔征地没有言语。他,这却又是为什么?!他,不是不希望见到我这个妖孽么?却,为何会在此守着我?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珠钗,思绪万千,心中柔肠百结。
琉璃偷眼看我,低声道:“姑娘,奴婢去给你端些吃的来,几日你都未进食了,该饿了吧?”我依旧是目光怔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