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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告诉我,那天你抱了我啊,女孩子都会喜欢那样抱自己的人的。
我想起那天的情形,其实我当时只是想把她从路边挪开,抱着她的心情和抱路上挡路的一块大石头没有两样。
我问她,你那天怎么把自己搞成那样了?
她憋了很久才委屈地告诉我,我们分堂有一个高中生,他说喜欢我,非要和我睡觉,我不肯他就来扒我的衣服,我拿铅笔盒砸他,然后就跑出来了。结果一出来就遇到隔壁右分堂的人过来找茬,对了,我没跟你说,我们黑龙帮内斗很厉害的。他们四五个人围攻我一个,那个带头的身上还带了小刀,我没打过她们,只好拼命跑,后来就撞到你了。
她顿了顿,又说,对了哥哥,那天你的车没事吧?
我听得瞠目结舌,一个女孩子跟这么多人打架,还问我的车有没有事,难道她以为自己是女变形金刚?
我不知为何有些生气。我说,你为什么不好好上学,要加入这样乱七八糟的帮派?
她说,那不然就没人跟我玩了……
我说,我很不喜欢这样的帮派,跟那些人来往只会让你堕落,让你以后变得无恶不作。
我说完她似乎有些无措,后来那天下午我一直在自己做自己的事,没有怎么搭理她。一直到傍晚她回家,我也没有像往常一样送她到楼下。她离开我房间时躲在门边说,哥哥,我走了。
我头也不抬地说,嗯。
她又说,你真的不喜欢我跟他
们玩吗?
我说,我不喜欢整天逃课打架的女孩子,你要喜欢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
她说,那如果我去上学,也不打架的话,我还能来找你吗?
我不耐烦道,明天我有事,你别来了。
她说,哦……
我听见她下楼,越走越远的声音,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堵得难受,想了一想,站起身往门外走,如果她还没出门的话,我想告诉她我明天是真的有事,我要去市里拜会一个我父亲的好友。但还没走出房间,又听到楼梯上咚咚咚的声音,她顶着一张很努力笑着的脸停在我面前,哥哥,那我后天来找你行不行?大后天呢?大大后天呢?!
那一瞬间,我真是笑了。当晚躺在床上时我在想,其实她怎么样与我有什么关系呢,两个月后我就会离开这里,不知多少年才会偶尔回来一次,也许几年之后我就完全不记得她了,也许时间更短。我在意她的事情,就像那句古圣人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一样,我应该是不希望这个跟逸晨差不多大的小妹妹走到一条岔路上面。好在她也真的听我的话,从那以后真的好好上学好好写作业了。她曾经跟我说,她在学校里不受欢迎,没有人愿意搭理她,还总有人嘲笑她,我不是很能理解,她虽然很多时候想法和行为都古怪了些,但总是让人感到开心和温暖。张叔也说,小少爷,您是不是觉得末末小姐挺有意思的,我看每次她走了以后你都开心很久。
我说,是么?
张叔说,是啊,我以前没见你那么爱笑。
我嘴硬道,就是她走了我才笑的,那家伙太让人头疼了。
我在她面前的确是不苟言笑的。现在想来,那个年纪我还是有些幼稚,想在她面前保持一点作为大人和长辈的威严。
比如我会说为什么你今天穿的衣服布料这么少,是天气太热了么?其实我只是想掩饰不小心看见她吊带背心里美好线条的心跳声。
比如我会说你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这么大大咧咧的还是女孩子么?其实我只是看她不停拉着我胳膊在我身旁晃,突然有一种想要拥抱她的冲动。
比如我会说你成绩这么差,马上要考高中了你怎么办?其实我只是担心她的前程会在哪里,我感慨我们有一天终将会分别。
她听我问起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哥哥,你要回美国了?那我也可以去美国啊,我可以去那边读书嘛。你告诉我要怎么去呢,是不是有钱就可以去啊?没关系,我们家挺有钱的!
我嘲笑她,你连“how are you”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还要去美国?
她认真地说,我知道“how are you”是什么意思啊,不就是“you好啊?”的意思吗?哥哥,我一定要好好学英语,然后去美国找你。
无稽之谈,可笑之至,然而我却真的认真地思考起这个计划的可行性来,我在想她如果要过去的话应该住在哪里,她在那边举目无亲,我要怎么安置她和照顾她。人一旦自私起来,什么不可能的事情都想要把它变得可能,只是直到那时我还自欺欺人地想,我都是为了她的前途着想罢了,就她现在的成绩,在国内就算勉强上了高中,以后又怎么可能考得上大学呢。
我与她自然也是有过争吵的。这个小姑娘虽然千百般地讨好我,但有时候也有一些小脾气,我明明没有承诺过她什么,她却很爱吃醋,比如对苏颜。
我和苏颜认识许多年了,他父亲和我父亲是一起创业的伙伴。家里时常开玩笑说我们是一对,她对我也的确时常表示了一些好感,但我不过是把她当朋友罢了。有些时候,身边一些人虽然已经存在了很久,但永远是不温不火的,远不及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我与别人猝然擦出的火花。
苏颜在我家大约住了一周,那小家伙便跟她对着干了一周。她总是来问我她跟苏颜我更喜欢哪一个,问到烦了我便无奈地说,更喜欢说不上,你反正更遭人嫌一些。她气得连着两天都没来找我。这真是破天荒的事情,搞得我都后悔了,心想下次她再问的时候,我不能再故意那么逗她,要怎么说才能让她比较开心呢?
到了第三天早上,她仍然没有出现,我终于忍不住给她打了个电话,我说末末你的速写本落在我家了,你到底还要不要,不要我可扔掉了。
她着急地说,啊?你不要扔啊,我有很重要的东西在里面的!
我说,那你今天下午过来拿吧,不然我真给你扔了。
她说,好好好,我下午上完课以后就去找你,我你千万别给我扔了啊!
忍了忍嘴角的笑,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变得跟她一样幼稚了。挂断电话以后,我心情很好,想着去市区里逛逛超市,给她买点她爱吃的小零食。
出门的时候,我碰到苏颜,她额头上青了一块,手臂上有一些擦伤,还挂着石膏。我有些诧异,说,你怎么了?
她的表情很是痛苦,她说,今天跟朋友去公园骑车,结果骑到一半发现刹车坏了,整个人撞到墙上再摔下来。
说着说着她有些想
掉泪,红着眼睛告诉我,医生说骨折了,其实就算摔破相了也没什么,但我的手骨折了我怎么练琴呢?我真的不明白,末末怎么那么讨厌我,难道是因为我跟你走得近吗?我真的很冤枉,我还是趁早回美国算了。
我安慰了她一下,想了想又说,苏颜,你会不会弄错了,你怎么知道是她弄的呢?她……虽然比较淘气,心眼是不坏的。
她冷笑了声,前两天我撞见她在我自行车前鬼鬼祟祟地转来转去,不是她还能是谁呢?不信你去问她是不是对我的车动了手脚。
我说,好,我问问她,如果她真那么做了,我带她来跟你道歉。
我在逛超市的时候买了一套很漂亮的彩色铅笔,我想以末末那个倔脾气,让她去向苏颜道歉的话,一定得用哄的,但又转念想想,其实如果我凶她两句,她也一定会听我的话,只是现如今越来越舍不得。昨晚同家里打电话的时候,我还跟他们说起我想提用一点公司属于我自己股份的一些钱。我想要买一套小一些的房子,我想要带末末一起回去,我想如果我跟末末提这么个要求的话,她也应该会同意,那我只需要说服她父母就可以……我真是疯了。
快要到家的时候,我在路边遇到两三个小地痞,高中生的模样。他们挡住我的车,有一个走到我车窗边敲了敲,我摇下一半的车窗说,干什么?
他说,大哥,借点钱花。
我说,我不认识你,你再不走开我就报警了。
他嬉皮笑脸地说,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啊,你不就是最近包了林末的那个人吗?
我说,你说什么?
他说,装什么啊这附近谁不知道她隔一段时间就换一个人包啊,只不过以前都是帮里的,你不是而已。我想不通你们怎么都那么贱啊,她不就是会装吗?长得再好看也是个婊。子啊!
我用力打开车门,他被车门撞得连连后退。我握着拳说,你再敢胡说八道一个字小心我揍你!
另两个他的同伙围上来,他便像是又有了些胆气,他说,你以为你谁啊,你他妈的傻逼啊,这附近谁不知道林末是什么骚货,前天才被我们老大玩了一天,玩得昨天连床都下不来,那时候你在哪里啊大傻逼?如果不是她告诉我没钱就来找你拿,我知道你是谁啊?!
我忘记那天后来我是怎么回的家,只是瞬间想起了很多以前不曾在意的事情。比如有一回我去她学校,听见有同学讨论说她曾经因为流产而休学。有一次去接她学画画的时候,我看见她跟一个男同学纠缠不清,甚至连她的老师听说我
是来接她的时候都露出一副怪异的眼神。而最重要的是,我前两天的确没有见到她,她去哪里了呢,她能去哪里呢?一切真的都像那个小痞子说的那样么,我不能想象,也不能接受。
从听到那些话开始,我就是没有理智的,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整个下午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反复在想那些话,我坐在阳台上一直在往一个方向张望,我急迫地想见到她,很多话堵在我心口,我想要质问她。
傍晚的时候,我终于在阳台上见到她,她兴高采烈地一路朝着我家的方向跑过来。我拿着她的速写本下去,把她堵在了门外。她看见我,很高兴地在我面前背着手说哥哥我给你带了我老家的特产。我却二话不说,当着她的面把她的速写本撕成碎片狠狠地甩在她脸上,我说我不要你的东西,我怎么会这么倒霉认识了你,你拿着你的东西给我滚!
她愣住很久,惊慌而不知所措,她说,你怎么了,哥哥,我做了什么事了,为什么你那么生气?
我说,我为什么生气?你……你为什么要故意弄坏苏颜的自行车?你知不知道你害得她摔得有多重,她头也摔破了手也骨折了,那样你就高兴了么,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比你更恶毒更让人讨厌的人!
我这么生气,当然并不是因为她恶作剧害苏颜摔伤,更是因为我嫉妒,那些流氓地痞说的每句话都像在我心口燃了一把火,我愤恨她说的喜欢我只是欺骗玩弄,我愤恨她这么不爱惜自己,宁愿把自己给了别人也不给我,我愤恨我像一个傻子一样被她耍得团团转。
可是我却没有去质问她那些问题,只因我没有坦白过我喜欢她,我甚至没有质问她的立场,也是为了年轻时那一点可笑的自尊,我只当是找到一个发泄的借口,就口不择言地毫无一丝余地地伤害她。
她瞪大了眼睛着急地辩解着,她说哥哥,我知道错了,我也没想到苏颜姐姐会摔那么重,我不知道爆胎会那么严重的,我去跟她道歉,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我冷笑说,以后?哪里还来的以后,你以后给我有多远滚多远。果然是你干的,你果然就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