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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贵便蹙了蹙眉,道:“娘娘勿虑。此事奴婢已然计划周详,不刻
便会传来好消息。”
贤妃僵硬地掀了掀唇:“是啊,本宫亦在等。只是不知这好消息何时才能来,怎地这么半晌了,还没传来动静?”
“倒是坤宁宫那边有些意外……太后不知怎地忽然叫了皇后去清宁宫。本宫这心下不知怎地,总有些慌乱。”
春茗忙道:“娘娘多虑了。适才奴婢也打听清楚了,说是太后今晚用了晚膳后便有些气闷,到了安置的时候还睡不着。召了皇后去,也只为陪太后说说话,消散消散罢了。太后只召了皇后去,也是因清宁宫与坤宁宫距离得近,不像咱们东西六宫这般要费周章。”
“且坤宁宫的人就在咱们宫门口候着呢,但凡咱们这边得了消息,坤宁宫的人会立即到清宁宫请皇后娘娘的旨……况且,皇后娘娘也说了,到时候总归还要劳动太后,才能一同压住皇上。皇后娘娘这突然去清宁宫,说不定也早就是皇后娘娘的一番安排罢了。”
听到最后这一句,贤妃方舒了口气:“也是,听你这样开解,本宫倒也放了些心。原本,皇后的心思就比本宫更绵密一些,否则这么多年来怎能忍得住贵妃的气,人前人后都纡尊降贵还要称贵妃为姐姐?”
春茗道:“正是。”
贤妃缓缓道:“还有太后。原本太后从前青眼相加的是废后,皇后是钱太后看好的人,于是太后很是不待见皇后。后来皇后正位中宫,便几番番委曲求全去讨好太后。太后多次不见,皇后就在宫外跪着。终于感动了太后,让太后也不得不开了宫门,让她进去。皇后的这番功夫,别说本宫,这后宫上上下下的女子,也无人能及。”
春茗便道:“所以娘娘便不必忧心了。皇后娘娘既然已经筹划好了,又有太后坐镇,就算皇上兴许舍不得,可是一旦太后下了懿旨,皇上也不能违反了。”
皇帝事太后极孝,五日一朝,燕享必亲。也只有在贵妃的事情上与周太后顶撞过几回,这回若贵妃被捉到真凭实据谋害龙裔,那么皇帝也不得不依了太后。
。
冷宫。
吉祥回来,神色有异。废后忙问:“是怎了?”
吉祥道:“深更半夜,太后却召了皇后去。奴婢便觉此事有些蹊跷。”
废后替吉祥理着发辫:“小吉祥,你是如何得知的?”
吉祥从小陪废后在冷宫里,除了冷宫地界,也没出过门。
吉祥便笑:“奴婢伺候娘娘,便也知外头那些公公们生活亦不易。他们关着咱们,看守着咱们,三餐无继,更没人替他们浆洗衣裳。奴婢有时便顺手帮他们洗洗衣裳,若是有破了的地方,奴婢代为缝补几针。”
“这样一来二去,那些公公们便也对奴婢越发和善。有时候怕奴婢闷,便拣选些宫里的故事将给奴婢听。今晚的事便是从公公们那儿听来的。”
废后停下手,微微怔忡。
“清宁宫,清宁宫……我倒是也曾经去过的。”
那时她刚刚封为正宫皇后,与少年皇帝大婚刚成,于是少年夫妻一一同去拜见两宫太后。彼时的荣华煊赫,又有谁人能及?
彼时,钱太后还在世,周太后万事都与钱太后争高下,于是后太后对她这个她亲自挑选的皇后极其亲近,故意疏远那时的德妃王氏。在德妃与贤妃面前,她撑足了脸面。那些日子,她侍奉周太后极为尽心,与周太后之间情同母女……
废后截住自己的心绪,幽幽叹了口气。
那些事都已如隔世。不该再回想了。
吉祥手指卷着辫梢,娇俏抬头,“奴婢倒是觉着,娘娘此番该设法去求见太后。毕竟太后当年对娘娘,还颇有母女之情……”
废后一怔。
也许,是时候了。
。
乾清宫。
皇帝睡梦里忽地一声尖叫:“父皇,父皇救救儿臣,救救儿臣!”
张敏闻声急忙本进内卧。
却见皇帝在龙帐内双手挥舞,痛苦地喊着:“本王不当这个太子了,本王不要当太子了!你们别害我,我将太子之位拱手相让就是了!”
他喊着,忽地呜呜哭起来:“本王也不想当太子的,本王不想啊!本王,本王只想安安稳稳地过这一生,不想再与你们争了……”
张敏急忙奔进帐去,握住皇帝的手臂,轻声呼唤:“皇上,醒来。是做梦了,不是真的。”
皇帝听见了张敏的嗓音,方稳当下来些,却依旧没能顺利醒来,只是抱住了张敏的手,低声垂泪:“……父皇,儿臣不想当皇上了。当了皇上又如何,父皇还不是被瓦剌俘虏,草原为囚……父皇,儿臣真的,不想再当,皇上了。”
呢哝着,皇帝终于安静了下去。
张敏抱着这一刻宛如孩子般的皇帝,忍不住老泪纵横。
外人只道皇上九五至尊,却无人明白皇上这么多年的苦。而他却都亲眼看见了。
又是良久,皇帝方忽地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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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见自己正抱着张敏的手臂,便烫了手一般地推开。
他自己坐起来,正正衣襟,又摆出皇帝的仪态来。
望向天色将亮的窗子,轻声道:“……贵妃她,可睡得安?”
张敏点头:“睡得安。”
皇帝又极目望向窗外,广场一角,幽幽道:“小六他,怎地还没回来?”
张敏幽幽叹了口气:“就回来了。原本说昨日应该能回来的,兴许是路上又被什么绊住了吧。小六那孩子知道皇上惦记,他必定会设法赶快回来的。”
皇帝这才轻叹一声:“他们都不在,朕好孤单。”
。
天色渐亮,后方并无追兵。
南京城已然在视野中消失不见。
兰芽轻舒了一口气,坐回船舱。
幸好,慕容,幸好。
担心放下,虎子和兰芽便都困倦了。虎子并肩坐过来,将兰芽的臻首扳过来靠在他肩头,他则平伸过手去,揽住兰芽的肩。
“睡吧。”
兰芽便也没挣脱,只笑着合上了眼睛。
船行水上,微波飘摇,两人极快便都入了梦乡。
就在此时,水上忽地宛如水鸟掠过一般,响起一声极尖极细的唿哨!
虎子便猛地睁开了眼睛。
一阵慌乱脚步,船家也奔进来,惊慌失措道:“二位客官,大事不好!”
虎子急忙在唇边竖起手指,悄然将兰芽放好,他已无声起身,低声问:“怎了?”
可是兰芽却也还是醒了。
只见那船家一脸惊慌道:“前头水道停满官船,拦住去路!官船上放箭警告,咱们穿不过箭雨去!”
虎子一咬牙:“带我去看!”
兰芽则在原地愣了半晌。
终于还是出现了拦路之人,终于还是——枉费了她这一场信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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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妃的“寿安宫”即是后来的咸福宫,僖嫔的万安宫就是后来的翊坤宫。太后的清宁宫,今已不存。慈宁宫是后世嘉靖朝才成为太后专宫的。】
☆、166、后宫风云(上)
稍作停顿,兰芽也随着出了船舱。
晨光幽蓝,将水面上下染成一色。只有横空掠过的水鸟,在画面边缘点上一点一点的白。
虎子问船家:“依你来看,那是哪里的官船?”
船家答:“当是漕运总督衙门的船。”
成祖皇帝朱棣迁都北平,江南的米粮都要依靠漕运北上,于是漕运成为大明的经济命脉,故此设漕运总督衙门总管漕运诸事。总督部院衙门设在淮安。兰芽大致盘算了一回,此地确已近淮安。
兰芽便轻轻扯了扯虎子道:“这一任漕运总督乃是陈泰。你想必知晓。珂”
虎子生长都在辽东,如何认得这负责大运河的漕运总督?虎子便一愣,摇摇头:“我怎会认得?”
兰芽一笑:“他从前也打过仗的。当年瓦剌也先入侵,于谦大人推荐陈泰镇守紫荆关,他不善军事,关口不消一个时辰便被攻破。他因此被判死罪。”
谈及军事,虎子便没有不知道的。他听了便傲然一笑:“我晓得了,原来就是那个陈泰!后来他被调至白羊口,奉命修筑防御工事,却一改之前无能,修筑极快,因之而阻住也先进攻速度。他亦因此被赦。”
兰芽点头:“景泰三年,他受命疏浚河道。从仪真到淮安,共疏浚河道一百八十里,堵塞决口九处,筑坝三处。”兰芽妙眸轻转:“你猜他干了这么大的工程,用了多长时间?”
虎子一皱眉:“听闻但凡涉及漕运,便没有官员不贪腐的。这样大工程至少也要一两年之功。”
兰芽缓缓一笑:“他却只用了几个月。”
虎子也是一讶,重重道:“倒是个能臣,怕也难得不贪。”
兰芽点头:“上回司夜染的官船行经淮安,他托辞前去巡抚凤阳,亦没上船来。”
虎子点头:“他厌憎司夜染!”
“没错,”兰芽缓缓一笑:“可是联名参奏司夜染的群臣里,却没有他。”
虎子轻轻一拍掌:“他公私分明!”
兰芽点头一笑:“且,当年他因也先入侵而获过死罪,所以他恨极蒙古。”
虎子长眉一跳:“如此说来,他必定与慕容不是一伙!”
兰芽便轻拍了虎子肩头一下:“跟我走,咱们去投案自首!”
虎子一怔:“……啊?”
。
兰芽自己动手扯碎了一件衣裳,抽出白里儿挂在船桨上高高举过头顶,在幽蓝的晨光里使力摇晃。
官船发现了动静,不久便放下一艘小舢板来。
虎子警告道:“若是上了舢板,咱们就再没回头路……虽说陈泰恨蒙古,可是也先入侵毕竟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人心易改,你当真还敢信他?”
“信。”兰芽轻轻点头:“就算不信陈泰,我亦信当年推荐他守紫荆关的于谦大人!”
虎子遂点了头。
兰芽便抱紧了点心包袱,由虎子扶着弃船上了小舢板。
虎子划船,不多时舢板便已靠近官船。船舷上伸下长钩来,将小舢板拽了近去。
上了船,兰芽只问那副将模样的人,为何将他们拦停。
那副将冷哼:“在南京犯下了人命案子,却要来问本将缘何拦停?”
兰芽便瞄了虎子一眼,心下有了数。原来南京方面来的借口,无非是将月船与雪姬的死归咎在他们身上,却未必提到那几封书信。如此,亦是掩盖他们自己的罪行。
兰芽便从容一笑:“官爷既然言之凿凿,草民便也不敢再做抵赖,草民定然全都招供。只有一样,草民只有面见陈泰陈总督,方肯将此事言明!”
那副将冷笑一声:“就凭你,也配面见陈总督?”
兰芽不慌不忙:“否则,就算官爷当场打死草民,草民也一个字都不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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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芽和虎子中途被漕运总督衙门带走的消息,不消片刻便传回了南京。
国丈王谓一听陈泰的名字,便是皱眉:“怎么会落到他的手中!那个倔驴子的脾气,谁的账都不肯买,咱们若是想要他交人,倒难了!”
王谓转向孙志南:“……船尚未到淮安。如果此时带兵去追,当亦有可为!”
孙志南却道:“恩师,不可!漕运总督手辖十二万兵,咱们两方一旦兵戎相对,那便无法收拾。”
怀仁倒是磔磔一笑:“你们自己乱什么?谁说陈泰截走了那两个人,就一定会坏了咱们的事?你们倒忘了,陈泰此人最是看不惯司夜染的!他身兼都御使之职,多少次具本参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