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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当真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要惊悚。阖宫上下便都跑到伺候藏花的初孝这儿来打探消息逖。
最后就连初礼都被惊动了。
一般来说,初礼惊动了,就是大人惊动了。于是初孝在选择描述的字眼儿时,略微留了留神。实则他本想据实说,二爷跟兰公子进了房后,他隐约听见二爷“哼哼”……自然,尽管他很想用“呻吟。”,可是他打死也不敢不是。“哼哼”好歹意思最为接近不是菟?
可是既然初礼都惊动了,他便将“哼哼”也都忍了,只轻描淡写地说道:“二爷跟兰公子进了房后,两人,呃,相谈甚欢。”
众人都是长叹一声。同是含着放下心来,也略感失望。
不过碍着初礼在此,大家便也知道再问不出什么来,便各自施礼,便这样散了。倒是初礼一直清清静静站着,半点看不出要走的意思。
初孝便问:“礼公公可还有什么想问的?”
初礼和善地笑:“没有了。”
初孝便也不敢深问了,两人便在门口这么杵着。眼见夜色越来越深,门内终于出了动静。初孝大赦一般连忙迎上去,正是兰芽独自出来。初孝便躬身道:“公子慢走。”
兰芽出了大门儿便瞧见杵在灯影地下的的初礼,心下便不由得幽幽叹了口气。
兰芽抬步自向前去,瞟都没瞟初礼一眼:“走吧。”
初礼静静跟上来。长长的宫墙夹道里,他们一前一后的身影印在红墙上。
回到听兰轩,兰芽屏退双宝和三阳,问初礼:“你有什么想问的?”
初礼沉吟片刻,道:“原本是还有问的,可是这一刻,却没了。”
兰芽只得苦笑。
可不是,这一回当真没什么可问的了。虽然她一大清早就出宫去了,可是天黑还是乖乖地回来了,没如上回一般逃得没了踪影。
甚至,人家藏花好歹还能任性地带着一身酒气回来,而她自己什么都没有。
兰芽便掏出一张纸来,摊开,递给初礼:“你瞧瞧。”
初礼结果来看,是简笔勾勒的十一副头像。
初礼不明其意,抬头向兰芽狐疑望来。兰芽摇摇头:“你且瞧就是。你自然明白。”
初礼细细看过了那十一张人脸,目光不由得在一张脸上停顿下来。他有些不敢置信,抬头再看兰芽,随即再垂眸下去细瞧。
兰芽心下便更明白,叹了口气问:“说吧。”
初礼也明白,兰公子既然如此做,已然是猜到了。于是他吸了口气道:“当中有一张面孔,像极小宁王。”
兰芽便咯咯一笑:“果然是他!”
初礼忙问:“公子在何处见到小宁王?”
兰芽幽幽望着初礼:“藏花喝醉了,在静音阁。小宁王坐在他身边儿,替他擦汗;还为了一盏醒酒汤,好悬毁了静音阁接下来的生意。”
初礼便狠狠皱眉。
兰芽明白他担心什么,便道:“此前我也怀疑,以为是藏花因爱生恨,故意在外与小宁王见面。后来确定不是——是藏花先醉了,小宁王悄悄出现的。藏花从头至尾也不知小宁王曾来过。”
初礼轻轻舒了一口气,可是眉间依旧未解:“小宁王无旨擅自进京,这是掉脑袋的大罪!”
“没错。”兰芽也是赞同:“从大明监国,诸子分封,朝廷便有旨意,各地藩王无旨不可进京,否则便有谋逆之疑。尤其是宁王,朝廷疑心最重——历代宁王,都怀鬼胎。”
初礼道:“正是。所以这一回若确定当真是小宁王擅自进京……便又是一桩泼天的祸事!”
兰芽轻轻闭上眼睛。她还有一重忧心是不能对初礼讲的:怎么会那么巧,小宁王跟慕容都出现在静音阁上?
如此说来,小宁王去照顾藏花之前,又是与谁人在一起?
兰芽曾留意过慕容桌上的酒杯——是曾另有人在的。那么岂不是说,小宁王之前正是与慕容把酒言欢?
于是后来她被慕容拦入雅间,小宁王趁机逃脱,便顺理成章……
慕容说来京师只为看她,岂非谎言!
。
兰公子神色不对,初礼试探问:“公子,在想什么?”
兰芽急忙回神,却促狭一笑:“小宁王与藏花之间,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
初礼难住,略有沉吟:“此事,奴婢也不敢妄言。”
兰芽便哼:“你知
tang道什么,便说什么就是!若敢瞒我,倘若此事闹大了,我少不得要追究你个隐瞒不报的罪责~”
兰芽本是笑着说的,初礼却还是觉得脊梁发凉。当日那顿鞭子,倒真的是吓怕了他。
初礼便道:“……之前盐案,公子二下江南。二爷从南昌驰马而归,行李后到。奴婢替二爷整理行李,发现里头有不少细软。二爷的随从说都是小宁王赠送的……二爷走的急,小宁王追到江边都没撵上,怅怅然在江边徘徊良久,便差人送来这多礼物。”
“奴婢便抱去问二爷的示下,看这些物件儿该如何收存。岂料二爷却发了脾气,抓过来全都摔在了地下,说不稀罕这些东西。”
兰芽听了,便轻轻一笑:“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此事暂时不准禀告大人,你可记住了。待得探听明白了,我自然与大人言说。”
。
已过午夜,兰芽依旧了无睡意。索性趴在被窝里,细细端详宁王的那张画像。
唐光德的画笔也实在了得,虽则只是隔着灯影无意看过几眼,且是简笔勾勒,却也将小宁王的面容特征抓得极准。
此时看来,便有了答案:她之前瞧着小宁王眼熟,却分明未曾见过,这缘故便是出在面容特征上——小宁王,有四五分,实在是像极了皇上。
便也难怪,这便是血缘的力量。
想到这里,说不清怎地,她心下忽地一动。
这一动,便觉房中有异。兰芽惊得连忙坐起身来。深吸口气,便试探着叫:“大人?”
帘外夜色浮涌,一袭墨色长褛的司夜染宛若鬼魅,无声走进灯影里。灯光层层攀上他的面容。
兰芽余悸未消,忍不住抱怨:“大人既喜不请自来,好歹也该弄出点动静,不带总是这般吓人的!小的胆小,怕哪日便被大人吓破了胆,一命呜呼了去!”
司夜染缓缓走近,幽幽冷哼:“兰公子,不必说得那么可怜。你何曾真的怕过我?你今晚与藏花携手而归,分明是在向我示威,哪里有半点畏惧?”
。
被一语说中心事,兰芽有些心虚,抱着被子下意识向内退去。
嘴上还在逞强:“大,大人在说什么?小的,怎听不懂?”
司夜染一步一步走过来,悠闲伸直长腿,坐在榻边。脊背抵着床栏,傲慢偏首瞟她:“兰公子,敢做便该敢当。怎地你此时这么不中用!”
兰芽咬牙,嘴上不认,心里也还是认了。
没错,虽则她本意不是那样的,她当真只是护送藏花回来。可是她故意拉着藏花的手,故意一路巧笑倩兮凝望着藏花,故意与藏花一路亲热细语……就是故意的。
尽管,她自己也觉无聊。可就是……没忍住。
她便反守为攻,尖刻地笑:“怎地,大人的两个男宠彼此亲近了些,大人便受不得了么?大人是怕戴了绿头巾——且是双层的?”
司夜染目光微凉:“你以为我当真会担心么?即便你想,藏花却不会自降身段。在本官与你之间,藏花又如何会弃了本官而就你?”
妈蛋,忒伤人了!
兰芽便笑得更为明艳:“若以相貌论,小的自愧不如。可是,小的与大人总归不同。”
兰芽说着故意挺了挺xiong,莞尔一笑:“小的是女子。小的有的,大人却怎么都比不上。”
司夜染目光落在她那处,便未曾离开。
他低低轻哼:“是么?”
兰芽忍不住再呛一声:“大人已然开始喜欢女子,又如何不允二爷也试着做回男子,也喜欢女子!大人不可太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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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
☆、12、我喜欢谁
他这才将目光从她那处挪开,依依不舍道:“你说我喜欢女子?”
他凑近些,已到兰芽面前:“那你说,我喜欢谁了?”
兰芽一颤,狠狠一闭眼。
怎么觉着,仿佛又掉进了坑里?
兰芽深深吸气,竭力平静回望他的眼睛:“自然是梅影。大人何须细问?”
“梅影?”司夜染认真地想了下:“我何时告诉过你,我喜欢她?逖”
兰芽一愣,随即坚持道:“大人若不喜欢,如何将成对食?”
司夜染凝着她,仿佛发现颇多意趣,于是耐下心来,逗着玩儿。
“将成对食,如何便一定是喜欢?不过是贵妃旨意,下位者不敢违拗罢了。”
兰芽咬住唇,竟然一时结舌,不知该怎么继续争辩才好。
可是他的目光却又那么绵长、含着戏弄地盯着她,不肯放松。兰芽只觉窘极,便呛道:“那便是大人无情了!梅影为了大人,巧设计谋除掉长贵,她对大人的心意天地可鉴,大人若不动情,可当真是铁石心肠!”
司夜染长眉轻挑,竟没否认:“你说得对。”
兰芽反倒被梗住,偏过头去,说不出话来。
贵妃对于司夜染来说有多重要,她比谁都清楚。尤其此时,司夜染若想趁着仇夜雨脚跟未稳,而与紫府争夺锦衣卫,贵妃的意见无疑将是最为重要的力量。
于是贵妃的任何旨意,都决不能违。更何况梅影在贵妃面前最有分量,比之从前的长贵更为要紧,倘若梅影在贵妃面前说了几句不利于司夜染的,那便是更为致命的。
兰芽便深吸口气:“小的,恭喜大人。”
司夜染定定凝视兰芽。
有一瞬间,兰芽甚至觉得,他就要伸出手来拥抱她。她犹豫着该向哪个方向逃开——此时此刻,她觉得不该接受他的拥抱。
可是,他却并未伸手,未曾动过。只是依旧那么深深地凝望她。
然后,他错开目光,幽幽道:“……岳兰芽,你说对了,我当真是在喜欢着,一个女子。”
他说完便向后撤去,裹紧长褛消失于夜色。
兰芽心下狠狠一梗,竟是无法呼吸。
夜色吞涌,将他身影湮没。让她甚至怀疑他之前是否曾真的来过,是否曾真的,与她说了那句话。
他说他何曾喜欢过梅影。
他说他,当真是在喜欢着一个女子……
她全都听不懂,他又何必夤夜而来,只为与她说这样一句话?
。
如此幽深而漫长的夜。
京师的另一头,客栈里,有两个男子也都无眠。
两个男子一人穿白,一人着黄,俱是风神俊逸,潇洒不凡。
这房间本是黄衫男子的卧房,白衣男子是来客座。
白衣男子笑道:“虽则已是这客栈的天字一号房,可总归床榻简陋,难怪王爷睡不着。”
黄衫男子正是小宁王,白衣的则是慕容。
小宁王淡淡一笑:“蒙克,你亦是皇家贵胄,难道你就能睡惯这粗糙卧榻了么?”
蒙克为蒙语名,意为“永生”。
慕容一笑:“我们草原人,倒没你们这些讲究。行军当中,寻得一块草地都能安眠。”
小宁王叹息了声:“佩服。也难怪你身在中原,竟可如此忍辱负重。”
慕容将带来的酒囊打开,满上两杯。
小宁王眯了眯眼:“已过午夜,还要饮酒。怎地,你有心事?”
慕容平稳满酒,也不尴尬,只道:“王爷何曾不是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