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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明锦绣江山,人人都想染指,人人都想分一杯羹,不是么?而我身子里流的血,就是最好的工具。你敢说你大藤峡人丝毫没有过利用我的心思么?”
司夜染长长地吐气:“算了,这些话我本不想说。死者已矣,我不想再去追究那些过往的事。我会只记着他们是为了护卫我而死,于是我欠大藤峡的,我会尽我所能安排好大藤峡如今这些人的生活!”
司夜染霍地回眸紧紧盯住吉祥:“我叫狼兵出湘杀倭,我叫他们立下功勋被朝廷嘉奖。我叫他们为朝廷所倚重,只要倭寇还在一天,朝廷便离不开他们……官职俸禄、朝廷倚重,这些,够不够?”
☆、11、就这样斩断(第一更)
“不够,不够!”
吉祥发疯一般扑过去抱住司夜染的腿:“你安顿好大藤峡的百姓,可是你却怎么能不管我了?我原本是大藤峡的公主啊,却为了你进宫为奴,落得如今这个下场,任凭是谁都敢踩在我头上,都敢给我气受,你凭什么说不管就不管了?”
“还有……少主啊,我吉祥对你十年深情,难道你全都忘了么?你忘了我们小时候的相依相伴,你忘了我用自己试毒,只为了解你身子里的毒么?没错,我是大藤峡的公主,我是早晚会用自己的身子供奉那蛊王,可是你别忘了,我为你解毒的时候,我姑姑还没有出嫁,那蛊王还在她身子里,所以我为你试毒,那些都是真真正正的让我自己中毒啊!”
听到这里,司夜染微微一颤。她对他,并非毫无真情。
吉祥见状,便更紧地扯住他的袍子,死死攥住,怎么也不肯放。
“冷宫里的十年,我每天每天能想的人只有你一个。你在那十年里成为了我唯一的信念和支柱。少主啊……你别忘了我也只有十六岁,那长长的十年几乎是我全部的一生了,那十年里你是我的天和地,你是我的整个世界,你是我活下来的唯一缘由……少主啊,你怎么能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你怎么能这么绝情,你又让我将来如何继续活下去,啊?梓”
“少主,你就算还得清大藤峡千千万万人的债,你又如何能还得清你欠我的债?我要的不是现在这个女史之位,我要的更不是被你又丢在这小冷宫一般的内书库里苟活,我要的是你,我要的是由你来代替我的家人,陪我一生一世,宠着我护着我,叫我不再孤单,不再害怕!”
司夜染缓缓抬起眼,望向窗外。
吉祥的哭喊声凄厉,可是却高亢不过窗外的风雪交加。
他轻轻地闭了闭眼睛:“吉祥,你想要的当真只是如此么?你想要的,真的与我的身份无关;你想要的真的不是那个天下女子最高的中宫之位么?”
吉祥哽住,只能仰头紧紧盯住他,哀哀落泪。良久哽咽道:“难道,那又有什么分别么?我会尽我所能助少主成就大业,到时候我便自然而然是少主的原配,不是么?”
司夜染便笑了,垂下首轻轻摇头:“吉祥,哪怕你想要整个大明江山,兴许我都有能力给你。唯有我原配的那个位置,我却无法给你。”
他回眸,眯眼盯住她:“因为,那个位置从来就都是她的。”
。
吉祥一口气梗住,所有的希望全都瞬间成空。她面上点点泛起戾色,冷冷笑起:“兰公子,是么?可是她比我晚了那么多年才结识你,若论先后,她总得排在我后头。”
“况且,你爹和你娘当年死的时候,便是将你托付给了我大藤峡。你爹和你娘做主给咱们订下了姻缘,以此来争得我大藤峡对你的舍命护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你敢忘了,啊?”
他眯起眼,蹲下来盯住她的眼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不敢违。只可惜,我爹我娘为你我订下的姻缘,那庚帖上写的名字却是——朱天翼。而我,现下,是司夜染。我司夜染的妻,只有岳兰芽。”
吉祥惊住。她终归是大藤峡人,她不习惯中原汉人的这种文字游戏,她圆睁双目:“什么朱天翼,什么司夜染,又有何分明,难道不都是你?”
“真是可惜,”司夜染轻叹一声,站起身来:“这话我若是说给她听,她立时便会懂了;可是我说给你听,你却全然都听不懂。这就是你与她之间的差别——她懂我,而你,只想让我成为你心中的那个我。”
他说罢将袍子从吉祥手中抽了抽,见抽不动,只轻哼一声,索性撕断!
所谓“割袍断义”,不过如此。
他转身便走,毫不停留。
吉祥攥着半幅撕下的袍子,伏地大哭。她紧咬牙关,不顾门缝飘进的风雪,狠狠凝望着在雪雾里点点远去的背影说:“司夜染……岳兰芽……我绝不会放过你们,绝不会!”
。
“噗通”,兰芽被昏沉沉掷落地上。
王帐里的北元百姓都涌出来,兴高采烈奔过来:“大汗回来了,参见大汗。”
眼前这个少年,虽然还年轻,却已经是草原上新生起的一轮太阳。他重兴了黄金家族的声望,他将整个草原重新归为一家,他带领着他们获得了一个又一个的胜利,他赐给了他们广大的草场、成群的牛羊。
他们眼里的那个孩子长大了,再不是小王子,而是他们衷心拥戴的大汗——大元汗!
臣民全都跪倒,蒙克平端两手勒马转向四方,一一致意。
便有卫兵奔上来,一把拽起地上的那个人。有识得大明官服规制的,便是一声低呼:“莫非这就是明国使臣?”
“嗯哼。”蒙克轻哼一声。
众人便都欢呼起来。
“大汗生擒了明国使臣,奏凯而归!”
“明国当真是没有人了,竟然派来这么个小
tang娃娃出使……这样的明国,如何挡得住我草原铁骑?!”
唯有也迎出帐来的满都海看得清:坐在鞍马上的少年大汗满身的冰霜,可是跌落地上的那个使臣却半点风雪都没有沾染上。
偌大草原,八面来风,无论那个使臣坐在马前还是马后,都不可能一点风雪都不会沾染——唯有一个地方,就是大汗的袍子里,才能避得过!
满都海一脸的笑容便都僵在面上,忍不住亲自走上前来垂首看那委顿在地的小小身影。
那卫兵狂笑着便想将兰芽绑了。满都海一声断喝:“住手!”她抬眼望向马鞍之上的丈夫,逆着光看不清他的眼睛,可是她却还是以这么多年来对他的了解,知道他那一刻的微微震动。
她便回望那卫兵:“他是明国来使。汉人有一句话,叫‘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我大元兵强马壮,文弱明国何曾看在眼里,就更没有必要为难一个小小使臣!”
那卫兵连忙将右手按在左侧心口,深深一礼:“彻辰教训得对,是莫日根莽撞了。”
满都海吩咐:“将明国使臣带进我的帐篷。你们快去准备热马奶酒,还要多些牛粪干柴、再那些干燥的旧皮子来!”
众人各自去准备,满都海亲自抱住兰芽小小的身子,将她扶进帐篷。
蒙克这才甩蹬离鞍跳下马来,目光在人丛中准确地找到了岳兰亭。待得众人散去,蒙克才手端腰带走到岳兰亭面前:“兰亭谙达,怨恨我么?”
岳兰亭轻哼一声:“末将为何要怨怼大汗?她既然敢出使而来,就要明白草原与大明不同,来了草原就要依从草原行事的规矩,这般彻夜驰马原本就是每个草原人都必须经受的。”
蒙克闻言朗声大笑,伸手拍了拍岳兰亭的肩膀:“好。等她醒了,不闹了,我自会叫你来见她。在此之前,兰亭谙达你要耐心等待。”
岳兰亭用草原人的方式给蒙克施礼:“谨遵大汗吩咐。”
。
帐篷里,满都海亲自照顾兰芽。给兰芽灌下热热的马奶酒,又将帐篷里的火烧得旺旺的。最后甚至斥退左右,亲自替兰芽更换了衣裳。
这一刻,便所有的秘密都不再是秘密。
满都海望着眼前这一副女孩子年轻绝美的身子,眼眶也不由得湿了……原来就是她,果然就是她。
不过她也只有片刻的黯然,便拿出自己的衣裳,寻了几件簇新的,给兰芽衬在里头。外头依旧用男子的衣裳遮盖住。
一切收拾停当,听见外头侍女恭敬道:“大汗。”
满都海这才停下来,深吸口气,转头朝蒙克平静一笑:“放心,她没事了。”
满都海用了女性的“她”。
蒙克左右看了一眼,亲手将帐门推严,走过来目光殷切,面颊却有些红:“满都海,我知道一切都瞒不过你。”
满都海便笑起来:“若论年纪,她可以当我的女儿了。以我的年纪和眼力,这世上还有什么女扮男装是能逃得过我的眼睛去的?”
“我会亲自照料她,直到她康复,不会叫别人发现的,你放心。”
蒙克心头一热,蹲下来握住满都海的手:“谢谢你。”
“说什么呢?”满都海细细凝望眼前的这个少年,“我是你的妻子,也是这个天下最想保护你的人。你喜欢的人,我自然也喜欢;你想要得到的,我必定也帮你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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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第二更~】
☆、12、这一世情深缘浅(第二更)
昏睡了一天,直到草原日暮,兰芽才幽幽醒转过来。
她还没睁开眼,就觉得头上刺痒痒的,那痒痒接着又蔓延到了眉毛、鼻翼。
她便没舍得立即睁开眼睛,在心里默默地以为,她是又做梦了。梦里又回到了家人都陪在身边的那段时光——这样的刺痒,便又是那调皮捣蛋的侄儿带着刚刚会爬的侄女一起来给她捣乱的吧。
她一定又是在家中,自己房间的小轩窗下,晒着熏暖的日头,画着画着画儿,便迷迷蒙蒙伏案睡着了。于是那两个小捣蛋便趁机来折腾她的笔墨,说不定现下已经将她画成了大花脸呢。
不过她都容得他们,只因为——他们,都已,不在这个世上了啊…堆…
这一世姑侄缘浅,她只当了他们那么短短一段时光的姑姑。与那小侄女儿的缘分就更是浅,浅到都没分等到她学会说话,都没等到她奶声奶气地喊她一声“姑姑”……
她觉得自己愧对那两个孩子,彼时家门遭难,她只来得及自己逃了出来,都没办法顾上那两个幼小的生命梓。
这一世姑侄缘浅,她对他们深愧于心。既然梦中还有缘相逢,便任凭他们将她画成怎样不堪入目的大花脸,她都会在梦里,欣慰微笑。
直到——
一声童声稚气的咕哝:“你瞧,她的眼睛怎么流水了?是哭了么?可是梦里为什么会哭呢?”
另一个极为相似的声音嘻嘻一笑:“该不会是你的口水掉下去了吧。”
这两个动静都是蒙语……拜贾鲁母亲帮了大忙,兰芽已经大致上能听懂蒙语的基本用语。
只是这两个孩子的对话没叫她欢喜于自己能听懂,反倒叫她惆怅得流了更多的眼泪……
原来就连那场梦都是不存在的,原来一对侄儿侄女连梦里都没来看过她;原来这一世姑侄缘浅,竟然浅到连梦里相见都做不到……
瞧她眼泪越流越凶,两个孩子慌了神儿。他们两个是好奇来了外人,于是趁着额吉不注意,偷偷溜进来看的。又见兰芽眉目如画,尤其是一张脸如马奶一般的柔软细腻,便好奇地上来摸摸、看看。哪成想她哭成这个样子——说不定是被他们给摸疼了!
图鲁便放声大喊:“额吉,你快来呀。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