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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直碧死死撑住,待得看清了那些执着火把走到近前的人,他才放心地躺倒在地。
是陈桐倚为首,带着书庐的师兄弟上山寻来了……
便有一具柔软怀抱死死抱住他,哀声哭喊:“秦师兄,师兄!”
他在昏迷中奢侈地想:是他来了么?
。
书院的师兄弟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将秦直碧抬回宿。小窈不拘男女大防,始终陪伴在秦直碧身侧。
待得将秦直碧安顿好,陈桐倚劝小窈回去休息,他来照顾即可。
小窈却怎么都不肯放手。
直到山长秦越夫妇都被惊动而来,秦夫人亲自来劝说女儿,说毕竟天色已晚,她是个姑娘家,多有不便。秦越甚至保证,说今晚由他亲自来看护秦直碧,让女儿放心。可是小窈却怎么都不肯答应,哭着向爹娘跪倒,说什么都顾不得,必得亲自守护在畔才能放心。
秦越夫妇对视一眼,已然明白了女儿的心意。
两人走到门外去,秦夫人轻轻叹息:〃虽说白圭那孩子来历有些隐晦,我先前颇有些不放心,但是却无可否认那孩子天资出众,颇有夫君当年风华。女儿喜欢倒也在情理之中。〃
秦越也是微笑:〃女大不中留,多留结怨仇。〃
为了让夫人放心,秦越便说:〃今晚我陪女儿一同守护便是。〃
小窈见爹娘再没强退,转眼又见爹爹回来说与她一同看护——少女便羞红了面颊,已是明白了爹娘的默许,心中自是欢喜不胜。
晨光初启时分,秦直碧终于醒了过来。
陈桐倚等人便都扑过来,细问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路遇了强盗,那必得去报官。
秦直碧却只是笑笑:〃不是。只是自己贪看雪色,误入山路,找不见了方位。〃
小窈急了:〃可是你身上得伤又是怎么回事!看样子,倒像是鞭子抽得!〃
秦直碧淡然否认:〃不是只是途中被荆棘刮伤。〃
秦越细细打量秦直碧神色,便伸手拦住小窈:“好了。白圭刚刚醒来,身子还弱。你们先回去歇着,为父这便着人去请大夫。”
小窈与陈桐倚一同出去,走到门外,小窈便落下泪来:“陈师兄可相信秦师兄所言?他身上的伤怎么可能是被荆棘刮伤!我不明白,若有人胆敢伤害他,师兄却为何替那仇人隐瞒!”
陈桐倚先前也是愤愤,此刻却也渐渐冷静下来。
小窈等人猜不到缘由,他却是突然明白了。
可是陈桐倚不能让小窈知道,便只赔笑:“白圭岂是忍气吞声之人?他既然这样说,事情便也原本就该是这样的。咱们信不过那些伤口,难道还信不过白圭的聪明?”
小窈霍地推开陈桐倚,退后一步:“你撒谎!陈师兄,你与秦师兄一同来的。你们两个到底还有什么事情一直在瞒着咱们?”
陈桐倚惊得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师妹,你想多了!”
小窈便落下泪来:“将来,若要让我知道是谁伤害了师兄,我定亲手杀了它!”
“陈师兄,还有你!倘若被我查知,你此时此刻都在对我撒谎,我也定不饶你!”
小窈愤怒离去,陈桐倚惊愕望着小窈的背影。
一直以为,师妹是娇媚温柔的少女,总是羞涩地笑,总是轻声软语地说话。此时看来,竟都是错了,她一副柔婉的表象之下,竟然是这样一副刚烈的性子。便是女子绝不敢提的杀人,她也毫不犹豫便说出口来。
陈桐倚皱眉:如此看来,白圭与小师妹若结连理,还真的未必就全然是完美无缺。
☆、95、形影相映
夜半三更,孙海早已睡下。睡到半路想要起夜,便提着裤带,打着呵欠,开门向外。
却冷不防,眼前猛然出现黑衣白脸!
饶是孙海当捕快二十年,办过无数命案,此时却也被吓得寒毛根倒竖,呆在当场。那泼要命的尿,好悬当场就淋洒了出来撵。
终是那人银铃般一笑:“孙大哥别怕,是我。”
那人说着将点着白蜡烛的羊角灯吹熄了。月光自然,再看过去便没那么可怖。
孙海长吸一口气,好悬腿一软便坐地下。
“兰公公,不带这么吓人的!”
正是兰芽。
兰芽清媚一笑:“不是我故意吓孙大哥,是我不便夜半敲门,只好候在门外,就等着孙大哥说不定半夜起来呢。于是方才见孙大哥终于开门出来,我这便喜不自胜了!茂”
孙海脸上的肉颤了几颤:“兰公公怎会深夜到此?”
兰芽偏头而笑:“有事。公事。”
孙海咬牙:“这大半夜的……”
兰芽眼睛晶亮盯着他:“办公事,不分白天黑夜。”目光溜下他依旧攥着裤腰的手,莞尔一笑:“孙大哥先去方便。”
孙海提着裤子赶紧跑到后房根儿,哗哗的水声遂传来。夜色空旷,那动静便显得更是响亮。兰芽听着只好摇头微笑。
若是从前那个岳兰芽,怕早已羞得捂住双耳。而此时的兰公公,早已一派泰然。
她是兰公公,不男不女的人,还有什么好羞的?
孙海整束衣裳走过来:“究竟有何公事,还请公公示下。”
孙海说着话,却盯着兰芽手里的灯笼皱眉。兰芽明白他所为何来:好好的灯笼,她今晚非点着白蜡烛。
兰芽便索性抬手摇了摇那白蜡烛:“这就是专为今晚的公事准备的。”
孙海的寒毛根便又是一立:“公公要去何处?”
兰芽回眸,嫣然一笑:“停尸房。”
。
古来尸首安葬之前都要送入义庄暂停,可是冯谷的尸首却因为事关凶案而存在顺天府后院的地窖里。
地窖里常年存冰,可保重要尸首不在破案之前就腐烂了。
兰芽不准孙海声张,两人是鬼鬼祟祟偷入顺天府,溜进地窖去。
地窖都以巨大青石块砌成,内里存冰被外人带进来的热气催融,滴答落水。那声响在静夜地窖中传得格外远,回声空空,将人的心跳都一并给冻了。
饶是孙海,在前头引路也不由得小心翼翼。忍不住扭头望兰芽,心说这年纪轻轻的小公公,难道不害怕么?
兰芽瞧出来了,淡然一笑:“我当然也害怕。”
孙海心里又是咕咚一声,心说:你既然害怕,还点着这吓人的白蜡烛进来?
孙海自然不好这么说,只拐了个弯儿问:“这么大半夜的,竟没见着兰公公带着随从来。难不成兰公公是自己一个人儿从灵济宫来到卑职家的?”
从皇城到城南的平民百姓家,那也是要纵贯半个京师的。他竟然不害怕?
。
孙海果然是个粗中有细的。
兰芽便抿嘴一笑,避重就轻答:“今晚的事要隐秘,多带个人便多条舌头。”
孙海忍不住嘀咕:“公公胆子可真大!”
兰芽忍不住屏息驻足,回首望向背后——
她的确是独个儿从灵济宫出来的。
此事也的确不愿意让外人知道。
她原本是想叫双宝一起来,可是一想到上回就让双宝躺在尸首的位置上,都把双宝吓得出了一宿的冷汗,这回来验尸,还不得把那小子魂儿都吓飞了呀?于是只好作罢。
接下来她也另外想了几个人选,比如冷杉,甚至息风。
可是以息风的地位,未必肯听她调遣;而冷杉是藏花手下,她暂时还不敢全信。
于是便被难住。如果不想自己一个人去,竟再想不到该去找谁陪来。
那时正是夜幕垂落,宫灯初燃,她竟然在恍惚之中不知怎地,心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脸来……
那样本就阴森恐怖的大白脸,若是走在夜色里,就算撞了鬼,被吓着的也只能是鬼而不是他吧?
他原本,就是横行在这人间的妖魔。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不眨眼!
这样一想便又恼了,从脑海中将那人影像撵走,自己抓着灯笼便起身。
她有什么好怕的,啊?她都曾亲眼看见过全家数十口人惨死在那妖孽的刀下,她还何至于只害怕冯谷一个死尸!
更何况,冯谷死时情形,她也曾全都看在眼里!她不怕他,她只恨当时她自己没能力亲手宰了他!
她自行勇武地出来。却说巧不巧地在听兰轩门口撞见初礼。初礼向她行礼,客气地笑,说只是来找双宝说说话。
她便连忙撒腿就跑。
出了宫门,外头暗夜倾城,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倒是不知从哪里传来些猫儿狗儿的叫声,竟也都阴测测的,让她更有些脊背发寒。
她终是害怕了,缩在墙角熄了灯笼,四面八方地观察了须臾。
然后,果然看清了背后有个人影!
实则看不清那人形貌,可是说不清怎地,她竟然猜到了那人是谁……
或许都是错了,这天下又不止那一个人有那样阔大的墨色披风——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是那妖孽跟出来,也绝对不可能是为了保护她而来,更可能是为了监视她!
他早说过,她的命,连同她的一言一行全都捏在他掌心儿,休想瞒得过他。
这样一想,便所有的心念都焚化成灰。她索性不怕了,也不躲了,反而大大方方走出来,在狭细的巷子里螃蟹般地迈着方步。心说你愿意跟着就跟着来监视好了,反正今晚这“景色”格外怡人!
于是此时听见孙海问起,她便悄然回眸,想知道那家伙是否也跟进了顺天府、潜入了这停尸的地窖里来。
她认真思忖了一回:是不是应该此时在顺天府闹将起来,将上至贾鲁,下至门子的人都给惊动起来,让大家联手发现堂堂司夜染竟然夜入顺天府?吼吼,那将是泼天价的祸事,司夜染跟顺天府、刑部,甚至万安与贵妃,直接掐起来才好!
可只是想得热闹,待孙海走出好远,扭头来唤她:“兰公公?怎了?”时,她却也熄了脑海中冥想的火,只疾步跟上去。
算了,就算真的闹将起来,饶是贾鲁也未必是他对手。如果不能一击便锁定他性命,她便还得再静等下一次机缘。
地窖里滴水,滴答,滴答——空旷而不绝焉。
。
冯谷的尸首被保存得不错。
虽然尸首下面有些冰块融水,将尸首泡得膨胀了些,不过大致依旧保持原貌。
孙海都拉起巾子捂住口鼻,兰芽却只将灯笼交给他,便淡然走过去。
耳边回响起曾经在冯谷死亡现场听见的两个顺天府衙役所说:“……尸首上咬满了小孔,血都被吸干了,吓死人了。”
兰芽便伸手向冯谷尸首上去摸。
先时她未曾过多留意衙役这句话,只因冯谷死时她曾亲眼看见那些不知名的飞禽宛如乌云一般凌空而降,便认定是那些东西咬死了冯谷。
可是当调查过程中接触了嗜血虫,她的心念却产生了动摇。
只因为嗜血虫也同样咬人,咬后也留下小孔,被咬死的人也会被嗜血虫将血吸干……
这些日子来,一个朦胧的直觉一再折磨她的神经,她仿佛已经摸到那片阴影的边缘,却还未得其路而入。
白蜡烛凄惨的灯影幽幽,兰芽聚精会神仔细检查。冯谷尸首上果然密布小孔,且因冰水的泡发,使得他的皮肤变松,那些小孔便更大、更清晰起来。
兰芽探手去摸。
那小飞禽是有牙齿的,那晚她纵然吓傻了,却也还看得清楚;而嗜血虫没有牙齿,吸血靠类似蚊子一般的吸管。只需细查咬孔,从微细痕迹辨别那孔究竟有无齿痕,便能分辨出究竟是飞禽咬啮,还是被嗜血虫咬死。
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