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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怪物,宝 宝,都叫怪物。 你来喝杯热牛奶好不好?还给你加阿华田?” ※※※ 有时候,妈妈发觉,在将宇宙介绍给安安的过程里,有许多意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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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曲折。三个月前,妈妈带着安安来到台北的龙山寺前,庙廊柱子上盘着一 条张牙舞爪的龙,长长的身躯绕着柱子转。安安指着龙突出的彩眼,惊喜地 扯扯妈妈的裙角,“妈妈,什么?”妈妈蹲下来,牵起安安的手,伸出去, 让他触摸龙的身体,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这是龙,宝宝,这是龙,说, 龙——”安安很清晰地重复:“龙”。 庙里的烟火薰香像飘渺的游丝一样飘进妈妈的鼻息。她觉得意犹未尽, 好像除了介绍 “龙”的名字之外还有很多重要的话忘了说,好像让华安认识 “龙”与介绍他认识“狗狗”和“狐狸”不是同类的事情。究竟妈妈还想说 什么呢?她一时自己也想不起来,只突然听裙边仍旧在仰头凝视的安安说: “龙,好大!”※※※ 回到欧洲,当然就看不到龙了。可是有一天,在电车里的安安突然对 着窗外大声喊:“龙,龙,妈妈你看——”电车恰好停下来,妈妈赶快望出 车窗,窗外是深秋萧瑟的街道、灰沉沉的屋宇、灰沉沉的天空、灰沉沉的行 人大衣。唯一的色彩,是一条近一百公尺长的彩带,结在枝骨峥嵘的行道树 上,大概是准备迎耶诞节的彩饰。妈妈突然明白了:小安安以为任何长条的 东西都叫做 “龙”。 “不是的,安安,”妈妈说,“那是一条彩带,不是——”话没说完,刮 起一阵秋风,鲜红的彩带在风里波浪似地翻滚起来,此起彼落,妈妈一时呆 住了,她以为自己在看一条春节鞭炮声中的五彩金龙——谁说这不是一条龙 呢?回到家里,妈妈一头栽进厨房里,说是要给安安做鱼粥,“常吃鱼的小 孩聪明。”她带点迷信地说,一面开始切姜丝。 安安 “噔噔噔”跑进他自己的房间,放眼巡视了一下自己的各种财产, 那包括毛线绒的兔子、乌龟、狗狗、公鸡、狗熊??还有会讲话的玩具鸟、 会哭的黑娃娃、会奏乐的陀螺,还有可以骑的三轮车、爸爸自己一岁时摇过 的木马、装着喇叭的卡车??当然,还有一箩筐的小汽车。 “哗啦”一声,厨房里的妈妈知道安安已经选定了他要玩的,他正把一 箩筐的汽车倾倒在地上。 妈妈一边切胡萝卜一边不自觉地哼着歌,一边当然是竖着一个耳朵侦 测安安的动静,她自己不喜欢吃胡萝卜,可是从来不放过任何让华安吃胡萝 卜的机会。 “吃红萝卜眼睛好,”妈妈想着,突然发觉自己在哼的曲调是 “咕哇呱呱 呱呱呱,就是母鸭带小鸭——”她停下刀来,觉得有点恍惚:奇怪,以前自 己常哼的歌是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现 在怎么哼起这个母鸭调调来? “妈妈,你看!”华安兴奋地冲进厨房,拉起 妈妈湿淋淋的手,“来!”妈妈另一只手还握着菜刀,跟着华安进了房间。地 毯上是华安的车队:卡车、吉普车、巴士、摩托车、旅行车、拖车??一辆 接着一辆,紧密地排列成歪歪斜斜的长条,从墙脚延伸到床头。 “妈妈,”华安指着车队,郑重地说:“龙!”妈妈弯下身来轻吻安安冒着 汗的脸颊,笑得很开心:“对,宝宝,龙;车水马龙。”妈妈拎着菜刀,走出 了安安的房间,安安又蹲下来,听见妈妈在哼,一支很熟悉的歌,也快乐地 跟着唱起来:“伊比亚亚伊比伊比亚——” 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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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安站在床边看着妈妈穿衣服,他指着素色的裙子说:“妈妈,新的?” 妈妈点点头:“是,是新的。”安安赞许地说:“很漂亮!”做母亲的停止了手 的动作,惊异地望着那刚满两岁的小孩,心里在想:老天,这小人儿在跟我 “聊天”哪,用他仅有的辞汇。 爸爸走进卧房来,小人喜滋滋地跑过去,拉着他的大手,指指妈妈的 裙子:“爸爸,Schauneue,schon,”他在用德语说:“你看,新的,很漂亮。” 谜 安安的妈妈是个中国台湾人,从安安出世那天起,就一直只用国语和 孩子说话,句子中不夹任何外语。安安的爸爸是德国人,讲标准德语,所以 安安与爸爸说德语。然而爸爸和妈妈彼此之间说的是英语,没有人教安安讲 英语。 一家人住在瑞士,瑞士人讲方言德语,就好像讲国语的人听不懂闽南 话一样,德国人往往听不懂瑞士方言。安安在幼儿园里,跟老师和小朋友们 说的是瑞士话。 眼睛圆圆、鼻子圆圆、脸庞圆圆的小安安,就生活在这四种语言之中。 那是什么光景呢?在幼儿园里,华安叽哩咕噜地自言自语,大眼睛的苏珊听 不懂,她想:“嗯,安德亚斯一定是在讲中国话,所以我听不懂,等他妈妈 来要问她看看。”在家里,安安自言自语发一个音,一个爸爸妈妈从来没听 过的新音,妈妈听不懂,与爸爸打探:“是德语吗?”“不是。”爸爸说,接 着问:“是国语吗?”“不是。”“那一定是瑞语了!”爸爸妈妈像合唱似地一 起说。 安安对父母的困惑毫不理睬,自顾自去捏粘土、做小猪。 苏珊趁着妈妈来接孩子时问:“欧子是什么?”妈妈笑得很开心:“是 ‘猴子’!安德亚斯说的是中文的猴子!”然后妈妈问苏珊:“洛伊是什么? 伟娄是什么?”苏珊解释:“是瑞语的“狮子”、“脚踏车”的意思。”晚餐桌 上,爸爸恍然大悟地说:“啊,真想不到,同是德语,差别这么大。我根本 没听过这种说法呢!”就这样,小华安使大家都很忙碌:苏珊学中文,妈妈 学德语,爸爸学瑞语。所有的语言都学会了之后,大人才能完全听懂华安的 话。爸爸略带安慰地说:“幸好他还听不懂英语??” 黑人 有一天,在公车上站着一个美丽的黑人,安安兴奋地问:“妈妈,谁?” 妈妈说:“黑人,那是一个黑人。”一边回答,一边想着,一个从来不曾见过 黑人的人,如果懂得 “黑”字的意义,而且眼睛能够辨别颜色,有颜色的观 念,他一旦听到 “黑人”的词,应该马上可以体认到黑人的特色,为黑人下 定义——肤色黑者为黑人。 但是身边这个小脑袋还不知道 “黑”的意义,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所 谓白人、黄人、红人等等,他怎么去了解车厢里这个黑人呢?小脑袋显然注 意到眼前这个人类与爸爸、妈妈都不一样,但它是否有能力观察、比较、归 类呢?回到家里,妈妈拿起英文的《先锋论坛》,叹息一声说“哎!JamesBaldwin 死了!”Baldwin 是著名的美国黑人作家,照片中的他戴着一顶大草帽,很 天真地笑着,露出白牙。 “妈妈!”一声大叫,把看报的妈妈吓了一跳,安安正指着Baldwin 的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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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很惊喜地说:“黑人,你看,又一个黑人!”妈妈再仔细的看看照片:既 是黑白照片,连人的肤色都看不出来,这人,两岁的小人怎么就知道这是个 “黑人”呢?安安早已忘了黑人,在翻看狗熊与大野狼的图片,一边看,一 边加以评论:“好大! 咬人!在睡觉!跌倒了??”母亲凝望着他美丽的头型,心里翻腾着 膜拜与感动的情绪:孩子,是天心的验证,美的极致。究竟是什么样的宇宙 机缘造就出 “人”这个生命来?妈妈不知道,安安能辨别的还不只黑人而已。 家里来了访客,若是西方人,安安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就是德语;若是东方 人,第一句话就是国语。好像脑子里有几个按钮,见到不同的人就按不同的 钮,绝对不会错乱。小小的人又怎么分辨西方人与东方人呢? 腊肠狗 迎面走来一只腊肠狗,短得不能再短的四肢,撑着圆筒似的长条身体, 肚子几乎要擦着地面。华安指着狗仰头问妈妈:“那是什么?”妈妈说:“腊 肠狗。”华安含糊念了一下 “丫长狗”;满意了,又仰头问爸爸:“Das?” “EinDackel。”爸爸说。 华安点点头。在他的心目中,这世界上一草一木任何东西都同时有几 个不同的名字;会跑的两个轮子,妈妈说是“脚踏车”,爸爸称它“Fahrrad”, 幼儿园的苏珊却说是 “Velo”。华安认为理所当然,所以每一回新的邂逅, 要问三遍,然后记住三种答案。 ※※※ 那第四种,英语,爸爸妈妈怕把小家伙搞糊涂了,向来不教,英语 就变成大人之间的秘语。有一天上午,安安敲破了一个生鸡蛋,蛋黄流在地 板上,正往白色的地毯扩张。 肇事者欢呼:“妈妈,Look— — ”妈妈看见了,大叫一声 “哎呀”,慌忙 去抢救。擦地板正起劲的当儿,突然想到什么,眼睛寻找华安:“你刚刚说 什么?”“Look,妈妈!”小人很得意地欣赏妈妈的惊讶,“Look!””妈妈丢 下抹布,沮丧地说:“完了,他开始懂英语了!” 终于嫁给了王子 安安和弯腿的昂弟在抢一辆小卡车,昂弟抢赢了,把东西紧紧抱在怀 里,死命抵抗敌人的攻击。 妈妈看见安安突然松了手,退后一步。她正要安抚他,却见这两岁小 娃儿端起两只小手臂,做出猎人射击的姿势,对准昂弟,口里发出 “碰碰” 的枪声,然后满意地说:“死了!”妈妈觉得惊心动魄,只有她知道安安 “杀 人”的灵感来自哪里。 “大野狼把外婆和小红帽吞下肚之后,觉得累了,就倒在外婆的床上, 呼呼大睡起来。”妈妈和安安依偎在一起看光复书局出版的世界童话书。书 页上的野狼画得惟妙惟肖,大大的嘴巴露着尖锐的白牙,血红的长古。 “猎人来了!”焦急的安安抢在前头,替妈妈接下去;这故事,他已经听 了许多遍了,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 “刚好有个猎人经过小屋子,”妈妈继续说,“听见屋里呼呼的声音,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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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奇怪:怎么外婆声音这么难听?他凑近一看,看见了大野狼这个坏东西, 于是他举起枪来——”安安聚精会神地听着,两眼盯着书上一管大猎枪—— “碰一声,猎人开枪把野狼打死了!然后用剪刀把野狼肚子剪开,救出了外 婆和小红帽。”妈妈讲完了故事,心里觉得不太舒服:野狼也是动物,和小 白兔一样是宇宙的宠物,童话里却老是给野狼开膛破肚,不是尾巴给三只小 猪烧焦了,就是肚皮被羊妈妈剪开,放进大石头,掉到河里淹死了。妈妈觉 得野狼受到不公平的歧视。而且,野狼遭遇的凄惨也使她开始注意到童话里 的残酷和暴力。 脍炙人口的 《白雪公主》在西方的社会已经受到现代父母的排斥,所 以妈妈特别用心地读了一遍,啊,你看!皇后下令杀死白雪公主,部下不肯, 皇后便说:“不肯就砍下你的头来!”部下不得已,只好对白雪说:“你逃吧!, 我会杀死一只鹿,把它的心脏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