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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有19岁。
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已经挂在他的脸上。除了语言的幼稚,在他的身上你能感受到的还有“忍耐”留下的种种痕迹。
河南人能“忍”、会“忍”,他们从不怕吃苦,也从不怕被歧视,他们从“忍”中获取日后勃发的信心和勇气。对朋友他们用“忍”的方式取得“和”的后果。对于对手,他们则是以“韧”的行为来达到“胜”的结局。
如果留心,那些河南人家中大书“忍”字的中堂上还往往有这样的题字:“当遇人坑你、害你、藐视你、嫉妒你时,你可以容之、纵之、听之、任之、以礼敬之、以厚待之,然后再冷眼观之、开口笑之。”
能在身处危难时对人冷眼旁观,又能在身处逆境时对人开口一笑,河南人是何等的雅量,何等的胸怀!他们可以用“至忍至韧”将生活中的痛苦转化为“博大、开阔、厚朴、内敛、大度量、大无畏”,这一切都因为他们追求的是:大境界。尽管有不少人指责他们这种内向、克制的性格不合时宜,但如果仔细思考一下就会发现,已经习惯了在别人鄙视的目光下生活的河南人大抵也只能如此。
可随遇而安,像黄土一样连绵不断;可随波逐流,像黄河一样滔滔不绝。
他们祖祖辈辈就是这样在拱起脊背顽强地生活着,等待着奋起的时机。
“是可忍,孰不可忍”——河南人的忍耐当然是有限度。有原则的,在他们“坚韧”的背后埋藏着的不仅有执著的追求,还有那“至刚至坚”的英雄血性和豪侠胆色。
至刚至坚
略微有些地理知识的人都应该知道华北平原的黄土是从哪里来的,那是千万年的季风从黄土高原吹来的细沙一点点堆积而成的。黄河是世界闻名的“悬河”,你翻阅一下资料便会得知,她的成因也是来自于奔腾的河水对泥沙日积月累的携带。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
“至忍至韧”发展到一定的时候就会凝聚成为“至刚至坚”的足以充塞篆字、吞并乾坤的浩然之气,就会转化成为改造山河及人类命运的无穷无尽的威力。
你到了河南,了解了河南人才会知道像“愚公移山”这样的寓言为什么会发生在这里。
面对“智叟”的嘲弄,愚公没有放弃自己的理想和追求,他毅然的选择是和大自然较量到底的险途。智叟之智在于“识时务”,愚公之愚在于他从不考虑放弃——因为他热爱自己脚下的这块多情的土地。
如果万里长城可以让你对我们民族的坚强产生不尽崇敬的话,那河南有一处地方也一定会令你对河南人的刚毅产生无穷的敬畏,那就是婉蜒于河南林州千里太行之上的闻名于世的“人工天河”红旗渠。
这条横跨了60年代的名渠用去了林州人民整整十年的时间,为了给干旱的家乡迎来“甘霖”,几百名英雄儿女献出了自己的鲜血和生命。
那是一个饥饿的年代,但对幸福的渴望还是引导着他们凭着赢弱的身躯和坚硬的石头、亘古的太行展开了殊死的拼杀。在“神工铺”,在“鹰嘴崖”,在“青年洞”,在苍茫太行的崇山峻岭间到处都飘舞着血色的红旗。不论春夏秋冬,哪管寒来暑往,没有任何重型机械的林州人硬是用自己的双手和绳索。钢钎在绝壁上凿出了一条奔流着血泪的水渠。
如今的红旗渠掩映在漫山遍野的浓绿中,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旅游区。
假使你有机会到这里参观游览,在渠边随便拦住一个40岁以上的当地人询问,他都会告诉你——他修过红旗渠。谈话时那种坦然而自豪的神情和他远去时那沉稳坚毅的背影不用说就会深深埋进你的记忆。
笔者曾多次到林州采访,结识了许多当年修建过红旗渠的老英雄,任羊成就是其中一位。
最近一次见到任羊成是前年在河南与山西交界处的漳河边,他向我们介绍说,那里在当年曾经发生过一次全渠线最大的塌方——那次塌方来得十分突然,一块房子大小的山岩猛地崩落四散,炮弹一样向着山坡下面密集的人群砸去,声音就像是天边滚来的闪雷。待烟尘散尽,女人和孩子默默地跑来捡拾起亲人散乱在碎石中间的肢体,没有人哭泣,连丝毫的呜咽都听不到,四周一片静谧。第二天,身披重孝的女人和孩子们又来了,他们含着泪咬着牙继续在这里劈山凿石。
站在漳河边上,我顺着任羊成老英雄的手朝对面的山坡望去:碎石累累中是无数盛开的花朵,白色的花瓣、红色的茎枝,当地人都叫它“血凝花”。
任羊成,这位当年被大家戏称作“阎王殿里报了名”的除险队队长此时神情黯然地看着远方,脸上刀劈斧刻一样的皱纹里满是岁月留下的坚毅。
他是河南人,讲的也是河南人的故事。
与天斗,河南人永不言败;与人斗,河南人同样能够“舍生取义”。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是河南人英雄气概的真实写照,也是他们开创辉煌业绩、展现豪迈气概的原动力。他们这种伟大的人格是苦难历史的给予,也是皇天后土对苦心砾志者的最好恩赐。
“士不可以不弘毅。”
不错,河南人有的是捍卫真理的血性,有的是不惜生命的豪气。
领导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农民起义的陈胜、吴广就诞生在黄土之上、黄河岸边。沧海桑田,世事变换,昔日的大泽乡早已经改变了模样,但那“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的慨叹,那“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呐喊似乎还在我们的耳边回响。
河南省会郑州有一座标志性建筑——“二七”纪念塔,当年铁路工人为反对军阀统治而举行的“二七大罢工”就发生在这里。面对敌人的屠刀和皮鞭,成千上万的河南勇士举身向前,任枪林弹雨,任严刑拷打,个个视死如归。
由于河南历史上灾祸不断,河南人长久地处在生活的底层,所以,一旦看透了社会的畸形和人生的不公,他们就会义无返顾地把自己投人进去。他们爆发得热烈、凶猛、淋漓尽致,拼杀得顽强、勇敢、没有顾忌。这个时候他们的内心是没有余地的,除了那一腔渴望喷洒的英雄血。历史上敢于以死抗暴的河南人的事迹不可胜数,可只要看看近现代河南人反对列强的作为,你就应该知道他们到底是怎样的血性。
吉鸿昌——这个标准的河南农民的儿子,这个抗日战场上威名远扬的将军,戎马一生为救黎民于水火、拯国家于危难,而自己却为此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临刑前,他曾写下这样的诗句:恨不抗日死,留作今日羞。
国破山河在,我何惜此头。
“时穷节乃见”,“板荡识忠臣”。可以说,在中华民族处于危难的时候,哪里有反抗的号角吹响,哪里就有河南人伟岸的身影。
岛国日本的花冈在几十年前曾经发生过一次著名的华人劳工暴动,暴动的领袖就是一位河南人,他的名字叫耿淳。
当时在日本花冈的中国劳工整日整夜地工作,大都被折磨得气息奄奄、生命垂危,身边不断有人饿死、累死,要想活命就只有一条路一一起来与敌人死拼。就在许多同胞于敌人淫威之下不敢轻举的时候,耿淳毅然站了出来,这位曾任中国军队上尉连长的河南人冒着必死的危险,组织大家秘密集会,突然举行暴动并同日本军警进行了殊死的战斗。虽然暴动受到了血腥的镇压,可他们还是用生命换来了中国人的尊严。
类似的例子还有——20世纪90年代的深圳。
在一家资金雄厚的外资工厂内,由于中国工人不熟悉外资企业的规章制度而被严厉的外国老板喝令:全体下跪!迫于外商淫威,一个中国人跪下了,又一个中国人跪下了,十个中国人跪下了,一百个中国人跪下了——在一片黑压压灵魂和肉体同样低矮的人中间只有一位河南小伙子岿然站立着。
下跪有什么呢?那不过是人体一个简单而又简单的动作,屈膝、低头,一秒钟就可以了,何况这还牵扯着每个人的经济利益。但在河南人的意识里,下跪是至高无上的礼节:人生在世,上可以跪天,下可以跪地,中间可以跪父母,除此再没有什么可以让人双膝弯曲。“男儿膝下有黄金”啊!跪下去,你可就拣了金子忘了天地父母;站起来,你可就丢了金子守住了道德良心。在此,笔者丝毫也没有指责那些下跪者及其家乡父老的意思,尽管他们应该被指责;而只是想把这个一身傲骨的河南人指给大家看看,你们看看,看看我们河南人的子弟!事情的结局是所有下跪者都回到了岗位,而这个河南小伙却昂着头走出了那个工厂的厂区。他远在河南的家里有年迈的父亲和多病的母亲,家里很穷,很需要钱,他也很需要这份工作,但他不须思考就把这些放弃了,惟独留住了骨气。
这个时候,如果再有人指责河南人的人格不健全的话,那笔者就不知道天下还有什么东西是健全的了一一假使这个世界上还有公平、真理和正义。
河南著名诗人王怀让先生得知此事以后感慨万千,他饱蘸激情地为这个普普通通的河南人赋长诗一首:《中国人,不跪的人!》——语句慷慨,可谓中气涤荡四野;诗情激越,堪称文采掩蔽八荒。
回首华夏史册,中原大地不知上演了多少“官逼民反”的戏剧,中州儿女不知演绎了多少慷慨悲歌的乐曲。
无论是情赋《满江红》的岳飞,还是“精钢不做钩”的包拯;无论是舞台上不畏强暴的《七品芝麻官》,还是确有其人其事的洛阳强项令;无论是朴实无华的乡野村民,还是“以暴抗暴”的少林武僧。河南世世代代涌现出一辈又一辈的忠臣志士。
黄河黄土哺育了中原人,他们也以自己的英雄行为而名在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锥,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稽侍中血,为张淮阳髯,为颜常山舌;或为辽东帽,情操后冰雪;或为出师表,神鬼泣壮烈;或为渡江揖,慷慨吞羌揭;或为击贼匆,逆竖头破裂。
——这是黄河儿女的群像,高大、威猛、粗旷、结实。
在外人眼里,冬日的黄河没什么好看的。
枯水浅流,平淡无奇,干涸的黄河河床几乎与那苍苍茫茫的黄土平原连在了一起。
但在河南人的心中,此时的黄河才最像她自己。
假如有雪的话,黄河黄土就会无边际地向远处延伸,天与地胶合在一起,人与土胶合在一起,不辨你我,浑然一体。
中国人的传说里认为天是圆的,地是方的。
“中不方,则不能以载;外不圆,则窒拒而滞”——“外圆内方”的河南人就这样把天放在头上:他们于是知道了敬畏;把地放在心里:他们由此懂得了仁爱。
小时候在读鲁迅先生《眉间尺》小说的时候,一直都被一个问题困扰着——那杯“莫邪”宝剑如果真是天下无坚不摧的兵器,那该拿什么东西来盛放它呢?
现在我明白了。
——对邪恶它是最致命的利器,对美好的事物它只是一块碧玉。
如此而已。
规矩一统的人伦
治理水患,既要疏导也要截流;治理沙化,既要引水也要造林。所以,笔者从不认为“治国齐家平天下”就只有一个标准。
社会当然是需要法制的,从古至今莫不如此。但对于法制所无法达到的死角,就必须有伦理来约束。我们无法想像一个没有伦理的社会会拥有多么健全的法制制度,它的法律从何而来呢?我们也无法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