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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着点头:“那是自然。”
“小姐你,没什么吧?”张之栋迅速瞟了一眼西门岚,碍于西门家的人在场,也不好问得太白。可在场的人个个心里都和明镜一样,还能不知道他的言下之意吗?
我只当浑若不觉,细声细气地道:“这椿婚事竟然惊动了圣驾,丁林两家可真是够面子啊。”
张之栋偷偷看我面色,暗自揣摩我的意思:“小姐说得极是。连皇上都出面了,这个恩典大了,这场婚礼肯定得轰动一时。”
我叹口气:“我只怕这场婚礼还不知道会拖到几时去。”
张之栋不解,搔搔头皮,道:“小姐何出此言?”
西门岚却叹道:“丁丁,我原来还是不够服你,总觉得你是运气太好的缘故。可今天,我却真地服了你了。”
张之栋归结为茫然:“九爷,你和小姐在打什么哑谜?我越听越糊涂了。”
西门岚双手后仰,伸了个懒腰:“我的张大总管,你糊涂也是应该的。像你家小姐这样的妖精这世上若多几个,恐怕就要大乱了。”
我微微一笑:“多谢九爷夸赞。”
西门岚面色一正,沉声道:“你猜得不错,我夜探丁府,发觉丁家老夫人病势汹汹,恐怕难以支撑。”
我黯然半晌:“果然。”
张之栋一惊。筷子失手落在桌上:“丁家老夫人前几个月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还一下子病得如此沉重?”
西门岚摇摇头:“具体内情不得而知。但丁老夫人病重一事千真万确。洛安城内最有名的几个医生都去号过脉了。大家一致认为很难拖过这个冬天了。不过丁老夫人病重一事,丁府严格封锁消息,至今外界还不得而知。”
我鼻中有些酸意。丁家老夫人气派威严,手腕铁血,世人怕她尊敬她,却少有亲近之人。但不论她心里究竟打着什么主意,她对我算得上颇为亲厚了。我在丁家能过得如此优游自在,与她的关照不无关系。如今这位老人已日落西山,这世上与我息息相关的人又将少了一个,江南地记忆也随之淡漠了一分。我心里荒凉之极。
“小姐。你又是如何得知丁老夫人病重地?”张之栋再三看了风郎的信,仍是猜不透我是从何得知机关地。
“很简单,丁维凌和林扶悠地事老夫人那么多年任由着温如柳和林扶悠别苗头,从来不急着把这椿婚事明朗化,为的就是让姑苏林家着急。个中原因,你们且猜猜看!”
张之栋想了想道:“那丁老夫人只怕是想让林家担心着急。为了讨好丁家,林家势必得唯丁家马首是瞻,处处给予方便。将来来婚事一旦成了。这林家小姐的嫁妆恐怕也不是一般地丰盛。”
西门岚摆摆手道:“不止如此。静王府虽然失势,但烂船也有三分钉。丁家老夫人精明着呢,静王府的人看中的是丁家的钱和势,丁家的人看中的却是静王府的皇室贵胄身份。两家争得越厉害,丁家便越可从中渔利。”
我点点头,站起身来。在房中来回度步:“你们说得很对。你们看风郎的信中所言,这门婚事还是老夫人亲自求来地圣命。若不是到了紧要关头,老夫人断断不会放过这种渔翁得利的好事。除非——”
西门岚抢先接口道:“除非有她难以掌控的大事发生。”
“但丁家生意兴隆,钱财方面并无危急之处。宫中也没有任何不利于淑妃、不利于丁家的动作。老夫人突然着急着要把事情办成,奇书…整理…提供下载我便猜是她的身子出了问题。而且还弄了个圣命难违、铁板钉钉,必是因为病中难以弹压丁维凌,不得已搬出了皇命。
张之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小姐真是高明,只凭风郎三言两语,便能看出这么多机关来。“
我微微一笑:”这事其实说穿了也不难。你猜不出只是因为你不了解丁家诸人的性情。“
心下微微叹息,我却是太过了解了,如果我也能懵懂不知,是不是就不会活得那么辛苦?丁府把这坏消息瞒得铁桶似地,连风郎也居然没察觉到,可见丁维凌一定有自己的打算图谋。
张之栋伸手把信递还给我,问道:”那丁老夫人病重,与我们有何关系?“
我极目望向远方,目光穿过了千山万水,仿佛看到了江南十里飘香的秋桂、一地金黄的银杏。
”现在还不知道。至于以后嘛,我们静待发展就是。“
西门岚和张之栋相顾失色。我语意神秘,却暗藏风暴,加之见我面沉似水,对这事份外紧张关切,不若寻常的淡然,两人心下更是忐忑不安起来。
过了一会,西门岚便称有事要先告辞。
张之栋送他出屋,我独自对着一瓶梅花发呆。仿佛看到了当年我脸绘梅花妆,与风郎携手街头,踏雪赏景。
“小姐,在想什么呢?”
我如梦初醒,喃喃道:“没什么。”
张之栋并不追问,垂手站在我身后。
“之栋,你对西门岚其人怎么看。”
张之栋扁扁嘴,语气颇为不屑:“标准一个小人!”
“你说得一点没错。”关于这一点我完全赞同。
“可小姐您还跟西门岚这头狼走那么近。。。。。。”张之栋言词中透着担心、不满,甚至有些惶恐。
“君子未必不会背后捅你一刀,小人未尝不能助你一臂之力。”我心下大痛,脑中飞快闪过了一些让我痛断肝肠的片断,“我今天特地跟你说这番话,为的什么,你可明白?”
张之栋踌躇了下,终于咬紧了牙关道:“小人明白。”
我目中闪出一丝怜惜,却在一瞬间已消散不见:“我吩咐你办的事如何?”
“我日日在西门纳雪屋外埋伏,从二更直到五更,从没见过有人来。”他悻悻道,“西门岚此人的消息我实在很是怀疑!”
我深思着:“按理说,在此件事上,西门岚没有理由撒谎。”
“他让我们二更时分亲自去西门纳雪屋外看清楚,可他到底要我们看什么呢?”张之栋忍不住气,大声问道。
我地手指轻抚过娇嫩的花瓣,伸手狠狠拽下一片来,在手中揉成一团。这一月来,我迟迟不敢有所动作,便是有些关切始终想不通。西门岚和西门泠讳莫如深,并不因为与我的同盟合作关系便松动了口风。
逼得急了,西门岚也只是抛下一句让我自己去看的话,再也不肯多说了。
可兵书上都说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知道这一团乱麻中,工若是没有替自己理出一条线来,冒冒然出手,便是万死之劫。打草惊蛇,以后便再没有我出手的余地了。
“我不知道。可我知道,这必然是西门岑对西门觞痛下杀手的关键之处。”
“小姐既然这么说,小人照旧去窥探就是。”张之栋对我倒是很有信心,见我认定其中有关键之处,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
“又有客人来了。”洞开的窗户毫无遮碍地让我们看到了正往这边大步奔来的西门笑。
他满面欢喜,远远看到我们的身影便大叫着:“丁丁,纳雪身子大好了。”兴奋得犹如一个孩子。
我突然有了一种预感,冰山一角终于要揭穿了。
伸手轻扯张之栋衣角,张之栋心领神会,朝我微微点头,转身出屋。
就在张之栋出屋的那一刹,我轻声问道:“之栋,如果我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会怪我吗?”
张之栋呼吸蓦地加重,他狠狠得攥紧了手,低声道:“我知道小姐的苦衷。张之栋之命贱如蝼蚁,早就交给了小姐,但凭小姐吩咐。”
“你——去吧!”我微微叹息,叹息声几不可闻,在呼啸的风雪中稍稍打了个转,转瞬即逝。
月亮惹的祸
今夜有难得的好月色。
连日的大风雪终于止住了,朔风吹来,全冻成了坚如铁石的寒冰,月色下明晃晃地发出了耀眼的银光,把个祈风堡映得直如童话中的冰雪世界般迷人。
“小姐,西门纳雪这儿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张之栋有些焦躁,“这又是七日过去了。”
我心下也有些惊疑不定。自从那日西门纳雪与我达成默契以后,他便再也没有召见过我。我无法摸透西门纳雪的真实想法,便不敢轻举,他的手里可是掌握着我最大的命门——温如言。无论我在表面上可以做出如何的冷漠不在意,可实际上,我真的经不起如言的任何一点损伤痛苦了。这一辈子,我欠他的实在太多了!他为我而活,又为我而死,死后仍不得安宁,被我的执念牢牢绑住,若再让他有半分闪失,我将情何以堪?
西门岑也一直按兵不动,任由着我称病不出,他对西门岚的路途变节视而不见,对牺牲了西门英这样的老臣似乎完全不在意。这样的反应多少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的,原本我预计他就算是不会跟我翻脸,可必然会针对我的行为有所动作,那我就可以从他的反应中推敲,伺机反击。如今他全无反应,弄得我这边心浮气躁,无从攻起,反倒处在了劣势。
“小姐,您真的认为西门岚不是随口搪塞吗?”张之栋对西门岚绝无好感,连带着对他的任何言语都抱持着绝大的不信任,更何况这个消息拖延至今,尚无法得到任何证实。
我懊恼道:“我想不出他有什么必要骗我。他已经和我同踏一条船了,就算想回头,西门岑也不可能信任他。西门风更不会放过他。”
“可是一个多月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发生。”张之栋恨恨地握紧了双拳,骨节响起了一连串响声。
看到他布满了血丝的双眼,似乎连眼角的尾纹也深了些。我心下歉然:“之栋,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张之栋慌忙摇手:“小姐说哪里话,小姐整日殚心竭虑。才是真辛苦。”
我叹了口气:“这世上最辛苦的事莫过于相思和复仇。”而命运一早就注定了要让我们在这两个泥沼里不见天日。
他悄悄走上前来,视线温柔地落在我地头顶,欲待轻抚安慰。才一伸手却又黯然垂下。
我默默背过身去,无法承受只能选择漠视,这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一更刚过。”
“之栋,陪我出去走走。”我转过身来,脸上已没了任何表情。“
“是。”张之栋也回复了一贯的漠然,此刻的他只是个忠心耿耿的管家。
我披了件雪白地玄狐皮披风,踏足出屋。
屋外的雪早被冻得坚硬如石,踏足其上,只觉得滑溜溜的,有些立足不稳。
张之栋悄然伸手过来扶住我。顿时我觉得身下轻捷,走路有风,却不会发出任何声息。
“月色真美!我凝目注视着半空高挂地明月。”
今夜的月不仅美,而且圆。
夜色中仿佛有箫声,我情不自禁曼声轻吟:“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念到最后几句,声音中浸透了无能为力的心痛。无遮无掩地散发开来。
“小姐,你回洛安去吧!”张之栋冲动之下,脱口而出。
我凄然而笑:“傻话。”
还回得去吗?从我掉入这个时空旋涡,便入了戏。原以为随时可得脱身,谁知这戏演得一日比一日疯魔,再也无从挣脱。如今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我哪还分得清哪个是戏哪个是真?何况,又让我回到哪去呢?
我这样地人注定是要孤独一生的,离得我太近了便不会有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