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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嫣已经疲累不堪,行动迟缓。见有马队行来,下意识地想要快步过去,却不防被脚下裙裾绊倒,摔向前方。
眼看就要和飞马撞上,她却感觉身子一轻,似被人抱住,天旋地转间,便齐齐滚落在官道边的草地上。
头上昏黄的天幕不停旋转,苏嫣推了推身上之人,触手是冷硬的铠甲,“多谢相救。”
那人以剑抵地,一跃起身,展手将她拉起,“姑娘独自出行,定要仔细,方才若是撞上,便成祸事。”
原本混沌的意识,在听到这一句话后,骤然清明!
苏嫣难以置信地抬眼盯着眼前人,一时不辨悲喜…
眼前人皮肤是泛着光泽的小麦色,剑眉星目,套在铠甲下的身躯英挺伟岸。
自君别后,已有经年。
她从不敢想,会在这里,遇见宁文远。
而如今,他的身份是堂堂抚远大将军,高高在上。
宁文远见身旁女子盯着自己,遂打算调头走开,饶是下意识地一瞥,却如遭电掣,愣在原处。
那一双眼睛,太过相像。
他竟有些舍不得移开目光。
但她又怎会在这遥远的边塞?不过是奢侈的幻想罢了。
尽管如此,他仍是步步近前,难以自持,伸手揭向银纱。
苏嫣没有动,却觉得周身在轻颤,一切都来得措手不及。
银纱无声落下,魂牵梦萦的脸容,渐渐清晰。
宁文远捏住银纱的手猛然一扯,滑落在地。
夕阳将落,余辉万丈。
苏嫣抢在他前面,轻轻开口,“这一定不是一场梦,是你,对么?”
“嫣儿?”宁文远凝视着她,硬生生地唤了许多声,直到苏嫣有些禁不住,往前一倾,他才猛地抱住。
惊喜来的太快,他本是提前回营,如何也料不到,竟会在此地遇见她…
将她用银纱裹好,宁文远抱着她跃上宝马,“薛将军先率大部赶回沧源大营,李副军随我入天水镇。”
107
天水镇在漠南西陲;繁华程度远不如沧源。
宁文远在漠南四城皆有房舍,李副军先头开道,从外观瞧去;和普通民宅无异,正坐落在天水镇闹市中心,大隐隐于市。
宅中仆从婢子一样俱全,将军鲜少来天水居住;且从未带过女子回来,这可是头一遭。婢子欢儿司责侍候;宁文远却并不放手;只吩咐她们做些端水送药的做活;不教任何人踏入卧房一步。
他要保护苏嫣,不被撞破。
宁文远手下人跟了他许久;知道万事皆要守口如瓶,口风很严。
遣了李副军亲自去请郎中,这厢苏嫣被放在床上,满身黄土,口唇微微皲裂。
想来是徒步走了太久的缘故。
宁文远替她擦去脸庞上的尘渍,她自幼娇生惯养,何曾受过这样的苦?这其中,定有他不知道的因由。
凝视着榻上之人,本是紧绷的俊颜,突然间柔和下来,透过烛光,竟染上缱绻温柔之色。
他俯身在额上落下一吻,唇下肌肤滚烫。
环儿打来热水,放在门口。
宁文远思量片刻,径自取来,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嫣儿,我不能相信别人,只有先委屈你了。”
言罢,遂动手,一颗一颗解开衣扣。
外衫退下,露出如玉般的脖颈,弧线优美,苏嫣扭了扭身子,潮红的脸颊,昭示着她此刻有多么煎熬。
不论是在家中,还是边塞,从来都是被人服侍,他堂堂男儿,这竟是头一回如此小心翼翼地侍候别人。
但心中却是甘之如饴,视若瑰宝。
像是一场极好的美梦。
缓缓闭上眼,他抑制住心头的渴望,寸寸替她褪去中衣。
略微粗粝的指腹触到温软的细嫩,他深深呼了口气,利索地除下,然后套上。
张开眼,苏嫣虽是衣衫不整,但已然换毕。
只觉得有太多的话,几乎要将胸腔冲破了去,抱着心爱的女人在怀,任何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俯□,啄住她的唇瓣,苏嫣无意识中,似探到了凉凉的源头,竟是伸出舌尖,添了一下。
宁文远越发深重,绵长不尽的一吻后,他猛地放开,而后起身走向外室。
瑟瑟的风,渐渐平息了纷乱的思绪,心中逐渐理清了脉络。
诊治开药完毕,亦是同宁西医馆里的老郎中所说的一般,苏嫣需要好生调理,内里虚弱。
一路徒行,疲累交织,继而引起发热。
苏嫣醒来,一切都换了新颜。
高大的身影推开门,站定,和她隔帘相望。
温暖的目光,还有多年未见的那开朗俊逸的笑颜。
竟是已经这么久了…
都快记不清他笑起来的模样,原来是这样好看,一笑天光灿烂。
都说女子一笑倾城,只怕他亦毫不逊色。
“衣裳是我帮你换的,房舍是我私下的别院,”他走过来,将苏嫣身子轻轻按回床上,“所以你不必担心长乐王会找到你。”
苏嫣双眼圆睁,“你都知晓了?”
“总能猜到七分,”宁文远适当制止住她的话,“下面该喂药了,你不能再说话费神,一切有我。”
苏嫣一时愣住,竟觉得眼眶有泪意涌出。
何曾有人如此真心待她?只当她是苏嫣,不夹杂任何利益图谋。
发丝垂落下来,她轻轻绾起,难得十分配合的一口一口咽下宁文远喂来的药汁。
“我虽担心你,”宁文远竟又挂上了笑意,“但更多的却是欢喜,因为现在,你不会拒我于千里之外,不会和我冷言相向,也再不会有人逼你做不喜欢的事情。”
苏嫣安静的喝完药,宁文远便执起帕子替她擦拭,却被苏嫣一把抢过来,“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在这里,可会耽搁了行程,毕竟如今你是抚远将军,重担在身。”
宁文远将帕子丢回盆中,“即便在忙,照顾你的时间也不能落下。除了这些,就没有话要和我讲么?”
苏嫣轻咳一声,正襟危坐道,“你笑起来,很好看。”
宁文远一愣,旋即笑意更深,握了握她的手,“我只能在此陪你一日,等回营后,我会过来。”
“无妨,这里已经很好。”苏嫣掀起眼眸,“也许,我不会在漠南呆太久,但在回宫之前,我要去寻一些东西。”
“是你上回教我查的图址?”
苏嫣点头,“倒是什么也瞒不过大将军你的。”
……
时已入秋,皇城萧索。
苏复已将早朝未及呈上的奏折整理齐全,送入漪澜宫。
小女儿苏芷随夫婿远赴漠南,虽边关苦地,但总归是有所依仗。
但大女儿苏嫣,已然失踪数月,杳无音讯。
赵氏在家每日以泪洗面,眼看女儿出息,多年来终于封了贵妃,再不用在后宫看人眼色,能过一过安稳日子,却不料祸从天降,这消息传来时,教她根本无法接受。
苏复连夜入朝,得来的便是嫣贵妃落水,皇上病重的回应。
现如今,皇上仍坚持居于漪澜宫,悲痛之余,倒也有半分欣慰,可见嫣儿在皇上心中分量不轻,聊以安慰罢了。
为此,琪妃挺着将要足月的身子,传姨母赵氏入宫,几番劝慰,只说并未发现尸身,就定不会有事,皇上派足了人手搜查,定能寻回。
赵氏含泪应了,但那护城河连着大江,若是沿水入江,只怕是连遗体也寻不到了。
但事到临头,只有如此想着,才能好过一些,总要有些希望盼头,日子才能过得下去。
漪澜宫的宫人没有任何变动,仍保持着苏嫣走之前的模样,每日兰若都会将内室打扫一遍,细至桌椅床帏,灯台香炉,不仅仅是因为皇上每晚都会宿在这里,更是打心底思念小姐,她自懂事起便跟在苏嫣身边服侍,这些早已成为她生命的全部,可突然之间,全都没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样的日子,每一刻都是煎熬。
那晚甄才人在坤元殿外跪了十二个时辰,虽并非全是她的过错,但皇上仍是迁怒于她,径直从才人降为最末的选侍,若不是兰昭仪出面力劝,只怕皇上连她都命都要了去。
殿中光线明亮,自从嫣贵妃出事以后,皇上便养成了如此习惯,但凡入夜,就会将满宫烛火点的通明,如同白昼。
宫人们只以为是皇上怕黑,却不知他心中是怕万一有一日他的嫣儿回来了,不能让她寻不到回宫的路。
靖文悟性天赋极高,短短一年时间,他已能于朝事上有自己独到鲜明的见解和立场,这是让段昭凌唯一欣慰之处。
太医令已经如实禀告,他的身体正渐渐衰退,不能过度操劳。
嫣贵妃的失踪更是雪上加霜,如今损伤了心脉,咳血的症状越发严重。
作为帝王,谁不想坐拥江山,百岁千年,但理智还是提醒了他,必要准备万全,将皇权稳稳的交给太子继承。
漠南外忧内患,长乐王兵马集结,又和西番联手,俨然已成心腹大患,唯有靠抚远将军众部牵制。
是以,他允许太子设立桌椅,与百官同朝听政。
私下,三位辅政大臣皆为心腹重臣,除却每日整理奏折,颁布谕令之外,也负责教授太子政事。
连日秋风起,皇上的病情反复,接连两日不曾早朝。
用罢午膳,段昭凌批了会儿折子,浑身困乏,便略微躺了躺,瞥眼就瞧见案台上的飞燕草,那还是苏嫣从前养的,但已经枯黄了枝桠。
“来人。”他蹙眉唤道,想找人来给花草仔细浇灌一下。
良久,殿门终于打开,进来的却不是玉珂或者兰若。
那粉衣宫女垂着头碎步入内,小心翼翼地跪伏在榻前,轻声道,“陛下有何吩咐?”
说完便缓缓抬起脸,果然和玉珂姑姑预料的一样,皇上看自己的眼神变了。
那张脸,竟与苏嫣有七分相像。
“你过来。”段昭凌坐起身子,待那小宫女满面红晕的走到近前,他突然伸出手遮住下半张面容。
神色灰暗下来,这眼睛大而无神,徒有表面,连一分也及不上嫣儿。
小宫女以为皇上会有进一步动作,谁知皇上却龙颜震怒,冷冷道,“给朕下去,以后不准再踏入寝宫半步。”
殿内又响起重重的咳嗽声来。
月余之后,琪妃诞下麟儿,皇上赐名靖祯,迁居永华宫,晋琪妃为淑妃,保留封号琪,代掌凤印,监理六宫。
……
天水镇的秋日来的格外早些,因着地处边陲,气候严寒,夏日刚过,气温就已然骤降,倒比京城的冬日还要凉寒。
苏嫣身子弱,早早儿地就穿起了夹袄。
宁文远一走就是月余,军务重于泰山,那是他必须要做的。
恰逢一日天气清爽,苏嫣见身子以养的大好,边塞的烈风也丝毫没有在她肌肤上留下痕迹,仍是水嫩光泽,每每出门,若不以银纱裹面,便会引得行人注意,徒增风险。
李副军亲自送信过来,说将军近日就会过来,苏嫣只是淡淡应下,她早已不是小女子心性,大喜大悲,大起大落,看惯了世事百态,也不过尔尔。
从始至终都没有奢望过宁文远会一直陪她。
妆扮妥当,她便打算独自往北街而去,欢儿有将军的托付在身,自然是劝说阻拦。
就在僵持之时,院门应声而开。
一袭寻常青色长袍的宁文远夹着凛凛秋风而至。
他上前将苏嫣的手握住,牵了匹良驹,相携而去。
北街远离闹市,这一路走来,他的掌心温暖结实,还有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