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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上前将苏嫣的手握住,牵了匹良驹,相携而去。
北街远离闹市,这一路走来,他的掌心温暖结实,还有层长年习武磨出的剥茧,却教她心神安宁。
两人便悠然行走于天水小镇上,不用担心任何人、任何事。
秋阳落在苏嫣水明的眸中,又柔柔化开。
北街就在眼前,尽是一些老旧的店铺,宁文远挨户盘问了,并没有任何可以藏匿物件的地方。
苏嫣早先就依着父亲留下的图文钥匙,请铁匠打了一把,备在身上。
兜兜转转了一个晌午,仍是一无所获。
就在苏嫣心灰心冷之,怀疑图址有误时,宁文远突然转头往城外望去,似是欣喜,“也许,北街所指并非天水北街,而是城外南朝高踞族遗址,北街墓藏。”
苏嫣亦是胸中一荡,宁文远将她抱上马,飞驰而去,“这次应该没有错。”
高踞族遗址已荒废了百年,无人问津。
处处是黄沙覆盖的古旧建筑,高高矮矮,阴冷森森。
苏嫣提着裙裾,搜寻仍是无果,她便坐在一处还算平坦的卧石上,歇了会儿。
宁文远仍在不停探看,她低下头,掏出巾帕,无意间眼风轻扫,竟看见不远处的石壁上,有图文若隐若现。
她豁然站起,顾不得脚下石子嶙峋,紧步跑了过去。
用袖子擦拭片刻,赫然现出纹路。
她又惊又喜间,掏出铁匙,一比之下,竟是一模一样。
苏嫣只觉得连手都开始发抖,颤声将宁文远喊来。
“不会只是巧合,我们找到了,”宁文远将她护在身后,“站远些,别伤着你。”
苏嫣闭上眼,宁文远将钥匙插入,用力磨转。
尘土飞扬,轰鸣震耳。
一道一人宽的洞穴,渐渐现出。
宁文远再一次问道,“这机关十分蹊跷,嫣儿你确定要进去 ?”
苏嫣点点头,已经探入半个身子,“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决意入内。”
这是父亲用生命守护的,她必要完成遗命。
起初是狭长的甬道,宁文远始终用身子护着她。
就在这了无尽头之时,突然就被一座石门封住了去路。
同样的,铁匙开启了机关。
当石门缓缓升起,刺目的光华,从里面映射而出。
待看清了一切,苏嫣已是惊呆。
宽阔的石室内,亮如白昼,发光的并非灯烛,而是满地的如碗口大小的夜明珠!
夜明珠一颗百金难求,只看这数量,已值千万黄金,可抵得上京城一年的税银。
这还远远不止,一座石室套着一座,每一间皆是各色奇珍异宝,玉璧、珍珠、宝石,还有整箱整箱的金砂。
饶是苏嫣活了两世,也从未见过如此场面。
宁文远抓起一捧极细的金砂,终于开口问起,“丝毫不夸张的来说,这一处洞穴,富可敌国。嫣儿,你是如何得到的?”
他脸上明显有震惊和怀疑之色,一瞬不瞬地凝住苏嫣。
“若这乃一位朝廷重臣所有,”苏嫣呆呆地望着那尊一人多高的玉佛像,“又意味着甚么?”
宁文远郑重地开口,“那么这位大臣定是勾结内外,私藏国宝,论罪当诛九族!”
苏嫣双膝一软,跌坐在地,将手边一盒翡翠玉镯打落在地。
不可能的…父亲乃清廉忠臣,他绝不会是勾结营私的奸相!…
父亲是她的天,是她最为敬重之人,但铁证如山,这满眼的瑰宝,就像一根烙铁刺入她原本坚持了一生的信仰,翻开皮肉,然后面目全非。
“你为何会知道此地,那张图纸究竟是谁给你的?”宁文远阴郁之色更浓,“此乃通敌叛国的重罪,可是长乐王?”
苏嫣摇头,脑子里如炸开一般,她不愿相信,不能相信。
原本是想要找到父亲的遗物,谁知却得到如此的真相。
那么她所恨的,所执着怨怼的,根本就是一场骗局。
父亲能留下如此宝藏,那么当日,段昭凌没有冤枉他,冤枉他唐氏一族!
真相揭开,连皮带肉,如此可怖。
满屋的宝藏,好似吃人的厉鬼一般,一口一口吞噬着苏嫣的意志。
宁文远见势头不对,连忙将她抱出洞穴,后又将洞门关上,隐去一切踪迹。
如此滔天至宝,他亦无所适从。
但再看苏嫣情状,更是担忧。
“嫣儿,说句话,到底是不是长乐王?”宁文远喂了她一口水。
苏嫣猛地张开眼,用力将他推开,近乎嘶喊,“不是他,不是…”
宁文远见她受惊不小,连忙起身追去,但苏嫣似拼了命一般往远处沙漠中奔去。
他只能从后面一把将她抱住,滚在黄沙之中。
他止住她乱挥的手,用唇封住她的口,不给她逃脱的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身下人终于安静下来。
他抬头,竟看到大颗的泪珠子挂在睫毛上。
苏嫣静静地盯着天幕,“这是丞相唐正清留下的遗物。”
这个答案显然超出预想之外,回想起未入宫时,苏嫣奇怪的举动,宁文远心中的恐惧也在逐渐放大。
苏嫣仍是纹丝不动,她道,“还记得六年前,我对你说,我并非你所认识的苏嫣。”
宁文远俯身撑在她身侧,连呼吸都有些艰难。
“你认识的苏嫣早在入宫前,就被宜妃处死了,而我,是同在冷宫被赐死的蓉妃,唐正清的女儿,唐婉若。”
宁文远身子一晃,侧坐在地。
108
虽然很早以前;宁文远便对苏嫣的性情大变起了疑心。
现下细思,她当初让自己陪她去唐府、到冷宫寻清敏,还有宜妃的死…这些所有解不开的疑惑;如今终于有了根由。
苏嫣静静起身;拍去满身黄沙;定步朝城内走去。
从后面看去;身影单薄;在瑟瑟秋风中,愈发显得清越。
因为用力;宁文远紧绷的俊颜上,薄唇抿成一线;他坐在漫天黄沙中,如泥雕一般。
苏嫣拖着步子,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宅院,她只觉得此刻好像将要撑不下去了…脑子里混乱不休,一方面父亲的遗物,倾覆了她所有的信念支撑,而另一方面,宁文远如今知道了真相,定会恨她怨她,这世上唯一一个真心待自己的人,也将失去。
其实,她不应该再回宁文远的住处,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如此突然来到,是到了该收拾行李,回到属于她的地方。
欢儿开门,却见苏嫣独自回来,灰头土脸。
径直走入房内,她四下环顾,却才发觉,竟然没有任何东西需要带走,因为所有的一切,都不该是她的。
想了想,仍是寻出一件儿毛披风,而后将些散碎银子装好,还有那把可以开启无数秘宝的铁钥匙。
欢儿迎上来,苏嫣若无其事地道,“将军差我回来取些东西,他还在外头等我的,不必跟来。”
将信将疑时,苏嫣早已转过街角,消失不见。
大约一刻时辰之后,院门再次被推开。
宁文远步履缓缓,星眸中隐隐绰绰,欢儿连忙跟上,替他取来换洗的衣袍。
坐在榻上,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对欢儿道,“去打上热水,备上新衣,服侍嫣儿沐浴罢,炭火烧得足一些,她身子弱怕寒。”
这些话,说的极细,说完,连自己都有些惊讶。
不料欢儿却疑惑地问,“嫣儿姑娘说出去找您,怎地没和将军一起回来?”
宁文远面色一寒,“她没有回来?”
登时大步往苏嫣房中而去,欢儿才发觉事态严重,便道,“姑娘回来时瞧着心情不好,奴婢也不敢多问,后来没多久,她就出门说将军还在等她,是以…”
她分明是说了谎,在宁文远看到满屋陈设都没有改变,唯有她随身带的银子和披风消失不见后,才可以肯定,她这是不告而别!
“她去哪了?为何不拦着!”欢儿从来没见过将军发过这样大的火气,登时吓得跪在地上,“奴婢这就去找!”
宁文远再没看她一眼,风一般地掠出宅院。
他几乎是奔跑着,街上人来人往,可,苏嫣又在哪呢?
站在喧闹的集市中,举目四顾,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明白,自己所在意的,从来就是她的人,而不是那副躯壳。
扪心自问,嫣儿为入宫前,性情虚荣,贪慕荣华,若她没有死去,只怕时日久了,自己对她的感情也会随着时间,消磨殆尽。
可就是唐婉若的出现,彻底颠覆了他的世界,那样的女子,才是让他甘愿一生。
蓉妃当初得宠之时,他没有机会接近,只是能教皇上独宠多年的女人,定是极出众的。
他又忍不住去想,如果原来的苏嫣入宫,也许能激起皇上一时新鲜,但绝不会长久…
颓然停步,只是,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
方才,若再快一步,嫣儿也不会走到绝境。
众叛亲离的滋味,他不忍心去想,唯有一个信念,那便是上天入地,也要寻到她。
一架驷马辎车,正缓缓入了天水镇,车子行的极缓。
布帘从里面悄然撩开一角,一道女子清丽的声音响起,“停下,退回去。”
那女子身披水貂绒长裙,回仙髻盘的整整齐齐,略微丰润的脸庞,皎皎如月。
正是苏芷。
她知道宁文远来天水办事,多日不见,她忽然顽心大起,想要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教他措手不及。
却不料出门时,李副军不过是多说了一句阻扰的话语,已经足以让本就心细多疑的苏芷,敏锐发觉了异样。
夫君不归,长居外地,这绝不是一个好兆头。
难道,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但她旋即便否定了,他忘不了苏嫣,就连自己都不屑于碰,又何况别的野花草?
是以,她决意要来天水亲眼看一看。
谁知就在她不经意地望向车外时,竟看到了苏嫣匆忙擦身而过!
莫不是自己眼花了?这是在漠南边陲,而自己的姊姊如今身为贵妃,正在漪澜宫养病。
绝不可能…但内心的恐慌却逐渐放大,苏芷连忙调转方向,那细弱的身影已经没入人群。
走到城门时,守兵盘查。
苏嫣一摸腰间,才发现从高敏身上偷来的令牌不见了,她才猛然想起,当日已被宁文远取走。
守兵再三催促,苏嫣只好硬着脸皮,将银子塞到他手中,道,“这位官爷行行好,我一介女流,是从城中探亲归来,还要赶回家中,还望您行个方便。”
那守兵离斤一瞧,登时胸中一荡,这小娘子长得着实标致,皮肤水嫩透白,身段窈窕,他这半辈子,还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女人。
即便是十个翠花楼的头牌也比不上。
登时淫心大起,遂佯作同意,亲自引了苏嫣出城。
苏嫣毕竟从没经历过外面的世界,饶是心眼儿再多,也只道是银子起了作用。
她微微谢了那人,就要离去,谁知他却趁四下无人,一把便捏住了自己的手,还用力揉捏着,“小娘子要能陪一陪官爷我,保准你以后进出城门,谁也不敢拦着。这银子你拿好,要是不够,等会咱们快活一场,我再多给你些…”
那些下流话不堪入耳,苏嫣羞愤难当,猛地收回手,反手便给他一个耳光,“无耻之徒!”
所有人都抛弃了她,而如今,却在此地,连一个个小小的守城卫兵都来欺负她。
浑身颤抖着,她提着裙子往远处官道上跑去。
“呸!你这j□j敢打我,今天官爷我非得治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