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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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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娼妓本在专心致志侍弄着手中的花草,转过身来,满眼疑惑,嘴角挂了一丝笑意,“年轻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恐怕并没有见过吧。”

那个女子一身火红的旗袍,头发已经全白,却依旧盘成复杂繁琐的如意髻,精致得一丝不苟,如同一朵开到萎靡的海棠,即使败落,却依然能够看到当年的凄艳和凛丽。

“自然没有。可是我们总归是会见到的。”秦知年摇摇头,“按照辈分,晚辈应该称您一声文姨。”

“哦?跟我套近乎,有什么好处?”女子的柳眉微挑,似乎料定了秦知年的别有用心。

“我这次来,是想向您打听一下这画里的女子,是不是真的死了。”秦知年展开手里的画像,似乎在缅怀着什么,眼里是少有的温柔,“她是我父亲故人的妻子,我父亲答应过这位故人,不管是死了还是活着,都要替他找回她的妻子。”

文梳突然冷哼了一声,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年轻人,你要找她,又何必骗我,她根本没有丈夫,也没有亲人,她跟我一样,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娼妓!”

“你们真的要知道她的下落?”她越过秦知年,最后把目光落在我的身上,“还是,小姑娘,你想要知道?”

我觉得她看我的目光有点奇怪,仿佛她认得的并不是秦知年,而是我。仿佛她真正在意的,是我的看法。

我想了想,重重的点点头。

“你们跟我来。”

她带领着我们从无芳楼的一侧楼梯上去,两旁摆满了盆栽,从海棠到丹桂,不一列举,明明群芳争艳,却偏偏叫无芳楼。

走到走廊的尽头,我却被最后那一株巨大盆栽着实吓得不清。

因为那个巨大盆栽中种的不是海棠,也不是其他任何一种花卉,而是——一具森森白骨,它的嘴张得合不拢嘴,似乎牙齿还在咯咯打架,露出诡异的笑容。

“啊——”我吓的几乎要瘫倒在地,“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文梳却不以为意,淡漠地看了一眼,“那是我妹妹,她在这里很久了。”听她的口气仿佛她介绍的不是一具骸骨,而真的是笑语嫣嫣的活生生的妹妹。

“走吧。”秦知年说,跟着走进了走廊最后的屋子。

屋子里的光线很暗,却还是可以看得出灰尘积得很厚,蛛网密集,很多人没有住过人了,这个屋子几乎都是檀木的家具,几乎没有怎么动过,梳妆台前放着一口木箱。

文梳缓缓转过身来,“这是鸢娘曾经住过的屋子。”

【第二十记·鸢娘】

“小姑娘,你想要问什么?”她瞥了秦知年一眼,又望着我,“冲着你,我可以告诉你我所有知道的东西。”

我有些怯怕,却仍是问出了我压抑许久的疑问,“文姨,这条街,为什么叫做无芳街,我想知道那些人都到哪里去了?”

“小姑娘,你问的真是蠢,因为她们都死了……死了。”文梳冷笑了一声,那笑声充斥在空荡荡的花楼,诡异而寂寥,“可不是都死了吗,一晃眼,又是几十年过去了,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十年好消耗呢。”

故事里的人,都到哪里去了,这也是文梳一直反反复复自问的问题,时光无赖,沧海桑田,为什么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这个世上,在这个早已与我没有任何关系的世间跋涉。

我的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文姨,我想知道关于鸢娘的一切,你说给我听,好不好?”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文梳要以那样的眼神看我,也不知道秦知年为什么非要找到鸢娘的下落?那个叫做鸢娘的女子与我,究竟有什么渊源,又或者一点关系都没有。

文梳走到梳妆台前,打开了那口檀木箱子,里面除了一些衣物首饰,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

“我本不是这个岛上的人。”文梳许久才开口道。

“我和我妹妹是被海贼掳到这座岛上来的,”她静静的讲述这一段往事,眸光闪动,眼眶有些湿了,“无芳街上的好多女孩子都是被掳来或者卖到这座岛上的,同一时期,还有,鸢娘。”

那是纳笙岛在实行海禁之前的最后一段极盛时光。

那时文氏姐妹刚刚失去老父,孤零零来到这座岛屿,来到这座岛屿上。花楼里的老妈妈把这对姊妹花交给也才满十八岁的鸢娘j□j,鸢娘已经小有名气,她的艳名已经为很多过往的贸易商和船员所记住,甚至特地绕海也要来到这座岛上,只求和鸢娘春风一度。

鸢娘虽然算不上极美,可是那一双美目眼角上挑,目光流转,狐媚子般的勾人,她睥睨着地上脏不拉几骨瘦如柴的小丫头,嫌弃地皱了皱眉,仿佛在说,怎么这么丑,真能成器?

可是她还是皱着眉收下了这两个孩子。

谁也没有想到,鸢娘教给她们的第一堂课,就是把她们扔进了男人的房间,“记住,我以后教你们的所有一切,都只是为了和男人睡觉。”

那时文氏姐妹还那么小,特别是妹妹文簪,生性害羞怯懦,整个人蜷缩在姐姐的怀里,如同小猫一样瑟瑟发抖,文梳平时泼辣惯了,胆子大些,“鸢娘姐姐,小簪还那么小,你可不可以让她接客?”

“哦?”鸢娘微微眯了眼,嘴里泛开温柔的笑意,目光却愈发冰冷,“难道你要代替她接客,代替她活在这个世界上?”

“记住,我以后教你们的所有一切,都只是为了和男人睡觉。”

随后,木门被缓缓关上,她永远记得那个狐狸般的女子对她们的残忍。后来,他们从鸢娘那里学到很多东西,从婀娜的仪态,到棋艺茶道,昆曲乐器,可是一想起最初的目的,就让人忍不住反胃。

再美丽优雅的艺技都不过是点缀,骨子里不过是为了人类最赤/裸/裸的欲望而做铺垫。

很多年后,文梳成为另一个鸢娘时,对待那些新来的女孩子,做尽了当年鸢娘对他们的残忍之事,甚至还要严苛,那时的文梳已经真正明白,这个人世间本就是这样艰难,更何况是这座蛮荒的海岛上,任何一些因怜悯而布施的温暖都有可能成为软弱的理由。

“后来呢?”我问,你和你妹妹怎么样了?她怎么死了呢?而鸢娘呢?又去了哪里,她真的死了吗?我那样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故事的发展与结局,可是讲到这里,文梳却停下来,似乎再也讲不下不去,她的情绪似乎一直波澜不惊的,知道现在才掩不住心底的暗潮情愫。

“小簪死了。”她顿了顿,“是我亲手推她下去的。”

“什么?”即使是秦知年也忍不住吃惊了起来。

“她死在我们来到海岛的第五年,隆冬,无雪。”

一转眼五年过去了,纳笙依然繁华如旧,文氏姐妹在岛上迎来了第5个隆冬。

隆冬凛冽,无芳街却脂粉萦绕,红帐生香,隔绝了成了两个世界。

“晚来香,该你接客了。”

“呀,小蝶呀,你也真是不懂事,怎么把王老板晾在那里了呢?”那一日除了天气实在是冷得骨髓,没有什么别的不同。

文梳惧寒,屋子里的炭炉烧得很旺,火苗“霹雳啪啦”的攒动,倒是越发引得人困意连连。

忽然,她的门吱啦一声开了,确是小簪。那时的小簪已经与当初那个胆小怯弱的小姑娘不同,已经再也不会粘着她怀里喊姐姐了,也很少再看见她这样惊慌失措的神情。

“小簪?”

文簪的脸上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她说,“姐姐,我们逃出去,好不好?”

“什么?”她们的确不止一次的计划要逃走,可是却从来没有实施。

她的手死死地攥住了自己姐姐的衣角,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浮木,却依然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时从小簪空洞而恐惧的眼神中,我已然明白谁回来了。”

文梳永远记得那个左眼带着刀疤的海贼,是怎样将刺刀戳进老父亲的腹部,挑出他的心脏,还有那个矮小猥琐的男人,是强/暴了她们的母亲,将她凌/辱致死的,还有……

这一幕太过于真实而残忍,以至于文梳根本没有办法忘掉。

“他们现在在哪里?”

“本来妈妈让我接客的,可是我太害怕,让鸢娘姐姐替了我。”文簪磕磕巴巴地说完。

文梳安抚了小簪一番,却也没有别的话,只是隐约觉得海岛的个冬天虽然不下雪,却也未必比内地好挨。

“想必从那时起你就谋划着报复了吧。”秦知年抱臂,看着檀箱里的那些衣服首饰,敛了笑意“而且,你利用了文簪,可是你没有想到,却因为这件事,害死了文簪,我说的,对不对?枉费文簪一直都把你当做好姐姐。”

文梳闻言,立即变了脸色,“你知道什么?你凭什么这样说!年轻人,自作聪明远比愚蠢来的更加糟糕啊。”

文梳显然已经愤怒了,文簪是她心头永远的心结,而秦知年的话语又句句刺在她心头,却不知秦知年安得是什么样的心思。

“走吧,你们永远也别想知道鸢娘的下落了。”

秦知年却没有丝毫恼怒的样子,只是摆了摆手,说,“那么,文姨,就不打扰了,我们告辞了。”

他说完便拽着我出了楼,此时已经是昼夜交替的时刻,无芳街上稀稀落落的点亮了灯笼,火光羸弱,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好了,你把人家气着了,”我哼了一声,“哼哼……你永远也别想知道鸢娘的下落了。”我嘴上虽然逞了口舌之快,心里却暗自叫苦,这下谁也不用知道了。

“乔乔,听你的口气,好像在怨我?其实我知道不知道,也没什么打紧,大不了日后去了天上跟父亲请罪便是。”他眉毛挑了挑,淡淡道,“其实你更加想知道鸢娘的下落吧?”

“才没有呢!”我憋了半天,反驳道,“我听你一直都在叨念着那个鸢娘的女子,她究竟是什么人?我才一点都不想知道。那是你的事,又不是我的。”

“真的?”他摸了摸下巴,笑意更甚,仿佛逗我是一件顶好玩的事,“哎,乔乔,我的小媳妇儿,你这样冷淡,为夫的心都要碎成八瓣了。”

“什么?你……你你……占我便宜!”我气鼓鼓的道,“你再这样,我就走了。”

“哦。”秦知年神态自若,静静看着我转头就走,“可是乔乔,路在那边,你朝着那个方向,怕是怎么的也走不到了,而且,这无芳街,那么多冤魂,你不害怕?”

被他这样一说,我顿时觉得寒气渗骨,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我不害怕的。真的。”我挺了挺胸脯,底气足了。

“真的?”

“秦知年,我可以不害怕的。真的,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继续往前走了。”

那个男子的眸光却瞬间亮了许多,好似映染了漫天月色,“乔乔,其实你可以害怕的,真的,我情愿你是害怕的。”

“啊哈?”

“走了。”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敲了一下我的脑袋,“去见你二哥。”

“干什么?”我警惕道。

“提亲。”

【第二十一记·借红灯】

我就这样被秦知年一拖一拽地拖回了家,这时小虎子已经离开,沈渝正倚在床上看书,看他疲惫的样子,看来着实被那小魔星折腾的不清。

“二哥,我回来了。”

沈渝抬起头,看我没有易容,后面又跟着秦知年,想必明白了几分。

“沈兄,别来无恙。”秦知年勾了勾唇。

沈渝看了他一眼,神情漠然,“谢谢你送舍妹回来,夜已经深了,在下腿脚不便,就不多送了。”他又盯着我,语气也严厉的几分,“乔乔,过来。”

我被他看得发憷,想踱过去,右手却被人抓住了,“沈兄,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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