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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她便落下病根,身体一直都不好。
那时候他父亲和我父亲还有村里其他男人,一到农闲就会外出打工。在城里建筑工地找活干,家里的事就全丢给自家的女人照管,包括孩子、老人,当然还有牲口。
我和颜青当时并不懂他们在工地上是怎样的辛苦。抬水泥、搬钢筋、粉刷墙壁……怎样的汗流浃背,怎样的被人呼来喝去,干着不是人干的活。甚至要遭受城里人的白眼,偶尔听到我老汉回来抱怨:“往上数3代,我就不相信他娘的不是农民”。
就这样,颜青和我一样,靠着各自妈老汉拼命挣回来的钱上了学前班,也就是城里人说的幼儿园。逢年过节还能混上新衣服和几毛压岁钱。父母心情好的时候,我们还可以撒下娇,生活对于我们来说仍然美丽。
可是,那年冬天,灾难降临到了颜青的家里。
那天天很冷,吹的风像刀子一样割得人的脸生疼。我、颜青和几个小伙伴就在村里打场坝跑跑跳跳,你别说,我们还出得一身汗。没多久,同村的一个大叔神色慌张地跑过来,抓住颜青就问她妈在哪里?说她老汉在工地出事了。
吓得大家一起开始在村子里找她妈,嗓子都要喊哑了,好半天也没能找到。
后来那大叔说干脆先带颜青去见她老汉最后一面。颜青不晓得自己老汉到底怎么了,害怕得直拉住我的手不放,大叔只好把我也甩上了拖拉机……
第一卷:谁是谁的唯一 第二十二章:宿命
颜青小时候长得很像她父亲,单凤眼,瓜子脸,笑起来眼睛成条线。村里有个太婆曾说:“颜青再长个小JJ就是她老汉小时候的翻版。”
颜青也很想长,我记得同村有个小伙伴有次在路边撒尿,她伸手就去抓,可怜人家的小JJ被她拉扯得又红又肿。后来我问她:“抓人家干什么?”
她告诉我:“抓来装在自己身上,我就成男娃,我妈也不会骂他老汉没本事,只生个女娃!”
其实颜青来到这个世界后,她老汉也想努力再生个男娃。那时侯,他除了在工地拼命干外,回家也会和她妈在床上拼命干。
努力就会有结果,后来她妈先后又怀起两次。颜青以为自己就要有个弟弟了,但是每次几个月后去医院一查都是女娃,他们一不做二不休,铁了心要男娃,一狠心就都做了人流。她妈老汉想大不了回去再努把力,不信就怀不起男娃。
可惜,天不随人愿,她老汉不小心在工地摔了一跤,什么地方都没伤,就伤到了命根子。从此后再不能行夫妻之事。再后来我们就经常听她妈扯起嗓子如下一样吼她老汉——
红太狼:“灰太狼,你这个笨蛋,你嘴巴大,脑袋圆,长得难看,家里没钱,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找了你这个连羊都不会抓的白痴,还不如嫁给小白狼!”
或许,因为不能再生,或许,因为颜青很长得很像他父亲,一直以来他把她当宝,从没嫌弃她是女娃,很是溺爱。
在她记忆中,瘦高的他就是世界上最疼她的人。他给她做饭;洗衣;缝衣;他总爱抱她亲她的小脸;有时候把她放在他大腿上,给她剥好吃的大白兔奶糖;有时候他还把她举得老高然后抛在空中。她小小的身体飘荡在空中,感觉像在飞,美妙之极!她从来不会担心自己会掉在地上,因为他的手和胳膊结实而有力,每次都会准而稳地接住她……
就这样他们父女在她妈的打骂声中艰难而幸福的活着。
颜青是她父亲的命,她父亲是颜青的爱。
这天天很冷,风吹过来像刀子一样割得人的脸生疼。颜青的父亲和他的工友们迎着寒风,站在工地管理处,他们要用“罢工”来逼讨,属于自己的那份血汗钱。
家里可都等着这钱过年,等着这钱给娃儿交学费啊。
这时候管理处办公室只有一个矮个子男人,带着眼镜,一脸肥腻,他走出来招呼:“大家继续开工啊,工钱年前肯定给你们!不会耽误大家过年的!”
但是这些话工友们耳朵听得都起茧了,怎么还会信?于是大家商量决定:“今天不拿工钱不给个准话,我们坚决不开工!”
矮胖子看他们情绪激动,再不拿钱就要拆了房子拆了他一样。他赶快躲进办公室打电话,工友们有的干脆坐在地上,想象着等下就能拿到工钱,有的人还笑起来。
颜青的老汉个子很高,坐在人群里很显眼,他也觉得今天有望。眼看颜青就要上小学了,拿到钱首先给她买个漂亮的、红色的书包,因为红色喜庆。最重要的是她喜欢红色,想到这些,他竟莫名的兴奋,居然站起来又对着打电话那人吼,并扬言:“TMD再不拿钱来,信不信老子他们把你弄残废了!”
他的额头上挂着条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老伤巴,发起横来样子十分唬人,他这么一吼,矮胖子被吓得脚都在打闪,眼镜也要掉了,他战战兢兢地用手扶了扶镜框:“马上,马上就来!”
一个小时后,工地上突然开来两辆长安面包车,刚开始大家还以为是送钱的来了。等车停在他们面前,车门一开,下来10来个身强体壮的小伙子,手里拿着木棍,没有的也干脆随手在地上拣了钢管,来势汹汹地朝他们走来。
工友见情况不妙,纷纷作鸟兽散开,颜青的老汉也急忙往后退,这时候有人问:“谁在要钱?谁带头罢工的?”
刚才被颜青老汉威吓的矮胖子站在高处指着他:“是他!就是他!”
紧接着几根棍子迎面而来,他本能的举起手阻挡,棍子和他的手、胳臂、后背进行着亲密地接触。瞬间;“喀嚓”声,“哎哟”声,此起彼浮。
人群乱作一团,有的喊“住手!别打了!”有的吼“打,就是他!”有的四处奔跑。
颜青的老汉感觉自己的手臂骨断了,他拼命的躲闪、逃跑,眼看已经跑出包围,这时候他却又想到要买书包给颜青,于是,他转身喊:“我要钱,你们打死我也要钱,我要给女儿买书包!”
他的话激怒了那些打红了眼的小伙子,他们像野兽一样又朝他追来,挥舞着手中的棍棒,他忘了自己的手断了,又要举起来挡住,但是已经举不起来,于是棍棒雨点般砸在了他头上,喷涌而出的鲜血模糊了他的眼睛,他一下晕倒在地。
有的小伙子这时候停了手,说可以了,有几个还不解恨,朝着他的身体,依然拳打脚踢,同村的大叔实在看不下去,从墙角爬出来跪地磕头:“求你们了,别打了,再打他会死的!”
几分钟后,也许他们累了,也许真怕出人命,也许是大叔磕头感动了他们,也许是所有工友再次站出来阻止,他们终于罢手了,钻进面包车一溜烟消失了。
颜青的父亲已经一动不动躺在那里,他仿佛看见自己已经买了个鲜艳的红色书包,而且这时候小颜青正背着它蹦蹦跳跳朝他奔来,他完全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他觉得自己无比幸福……
胆子大的走过去把手放在他鼻子上探了探,说“还有气,赶快送医院!”
惊魂未定的工友没人敢上来帮忙,他们怕一不小心又触怒了那伙人,别看现在他们消失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出现。
有人说:“估计他的骨头没一根是好的,一抬整个人可能全散了,还是打电话叫医院的来”
那时候都没手机,大家齐唰唰把目光投向了矮胖子,这会没有了那伙人撑腰,他又跟狗熊一样猥琐,大冷的天居然流起了颗子汗,慌忙地把电话打去了县人民医院。
大叔趴下身子,对颜青老汉说:“大兄弟,你要坚持住,我去找你家婆娘和娃儿,你要等到”!
那时候没有专业的120急救车,所以医院得到通知后还要领导专门批示,再配备专业医务人员和器材,然后调度急救车,一切齐备了才能出发。
等医生赶到的时候,他们用专业仪器对躺在地上的颜青老汉检查之后,摇了摇头面无表情的说:“他已经死了,通知殡仪馆”。
矮胖子知道出大事了,赶快打电话叫工地主要负责人。
天好冷,风像刀子一样割得人的脸生疼,钻进我们的小棉袄,我和颜青的小脸小手全冻得又红又僵。
工地铁门前围着好多人,大家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我们随大叔挤到前面,守门的起先不要我们进,大叔对他耳语片刻,那人看了看颜青和我才打开小门。
地上的碎石头、木棒、钢管乱七八糟,有几次我们差点跌倒,大叔就连拽带拉着我们往前跑。绕过高楼,穿过一辆救护车和小轿车的中间,我们看见一堆人。
有人发现了我们,人群纷纷回头,然后很默契的让开一条通道,有人喊颜青快到前面见她老汉,有人又说娃儿太小,看了要怕,还是别看。
颜青非常着急,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管,拉着我直往前冲。我们看见人堆中间躺着一个满脸是血的人,凝结的鲜血模糊了他的脸,我们根本看不出他是谁?他的一只手和一只脚奇怪的压在身体下,另一只手抓着半截木棍,还有只脚弯曲着。
颜青问:“这是谁?大叔?我老汉呢”?
大叔:“这就是你老汉!娃娃!”
颜青觉得不像他老汉:“他出门的时候衣服和裤子都没有破,也不是红色的,而且他比这人长多了,还有他头上有我妈打他的伤疤!”
她的语气非常肯定,我也觉得一点都不像他老汉,他老汉身体好着,怎么会这样?
大叔没有说话,端来一盆水,用拧干的毛巾轻轻擦拭那人的脸,生怕把他弄疼了一样。慢慢地,一条伤疤出现了,眉毛也出现了,眼睛也出现了,是一条线,和颜青笑起来的样子一模一样,整个脸也显现出来了。
这人比颜青他老汉白。
“沙沙,他好像是我老汉!”颜青想从我这里得到证实。
“恩,但是你老汉杂会这么白?像个死人!”我质疑。
“他是你老汉,他是死了!”大叔眼睛里掉出了泪水。
“爸!爸!你睡在地上爪子?你起来呀!”颜青一下子趴在他老汉的尸体上:“流这么多血,叔叔们,求你们帮我送他去医院呀!”
她跪向人群磕头,看她这样,我双腿一软也跪了下去,哭着跟她一起求人。
但是他们说人都死了,还送医院,再说医生都还在,不信可以问。颜青听他们这么说,趴在他老汉尸体上更哇哇大哭起来,应该说是惊声尖叫!
颜青的哭声像要划破长空,直达天庭,找他老汉回来;一会又直转而下,又似要掘地三尺,阴曹地府随他老汉而去。
她哭我也跟着哭,在场的人看我们两个小女娃哭得撕心裂肺,也被感染了,个个抹着眼泪和鼻涕。
后来他妈来了,呼天喊地,大吵大闹,要工地方解决!再后来殡仪馆的人来了,拉走了她老汉的尸体。
她边哭边跟着车追,我跟她追,她跌坐在地上,我陪她坐在地上。她要她老汉回来,回来陪她,没有他,以后谁会疼爱她?于是她又哭,哭声尖厉而刺耳,她要他老汉回来,回来!
但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再后来工地方给颜青家送来了一万多块钱,其中包括她老汉半年工资。
那段时间报纸和电视里报道了相关的一条新闻:某工地农民工非法聚会,集体闹事,以至一名农民工死亡,多名受伤,简直就是歹徒刁民!多亏政府控制和协调,事态得意平息,工地负责人出于对农民工兄弟的关心和爱护,本着仁义道德给予了死者家属伤葬费和慰问金。
第一卷:谁是谁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