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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我被强奸了呢?”她的脸微微左偏了偏,猛不丁地问。
“你怎么说这种傻话?”他全身一震,几乎跳了起来。
“人生一辈子,好几十年,谁能料到?”
“不准你乱说〃
“我只是说,万一我遇到这种事……”
“没有万一〃他把她搂到自己怀里,用热烫烫的带着酒气的双唇盖住了她的双唇,把她还没有说出来的话赶回去了……
“喂,收报纸的,过来。”不知是哪个窗口里发出扈三娘似的吼声,把李一凡从秋风秋雨的夜晚拉了回来。
《沉默的羔羊》,是无法看下去了。在这无风无雨的白天就来个“羔羊的沉默”吧?她沉默了一阵,又觉得寂静得难受,伸手拿过电视遥控板:干脆看电视,看连续剧。上班时曾私下许愿,要是有时间,看他个三天三夜的电视。现在有时间了,电视却不好看了。好多个台都在放清宫戏,不知为什么,这些年来,清朝突然走红。翻来覆去的,多侧面多角度地吹捧从努尔哈赤到乾隆的丰功伟绩。他们的文字狱、他们的滥杀无辜、他们的横征暴敛、他们的荒淫无度都隐退了,一个个光辉的伟大的慈祥的明君出现在屏幕上。好像他们就是我们中华的盛世英主,好像那个时代就是我们如今改革开放要实现的伟大的中华民族的复兴的目标。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复兴什么?难道就是复兴康乾盛世?我们现在进行的是前无古人的社会主义事业,还复什么兴?那意思是不是说我们现在还不如历史上的某一个专制时代呢?
复兴一词,怎么解释?李一凡突然较了真,从书架上取出商务印书馆一九九六年《现代汉语词典》修订本,翻到三百九十六页的“复兴”条目下,读着:“衰落后再兴盛起来。民族复兴,文艺复兴。”如此看来,这些天天说我们社会主义如何强大的人,又承认我们现在还不如过去,所以,才提出“实现复兴”。可是,我们搞的社会主义是前无古人的,方方面面取得了前无古人的伟大成就。难道我们现在还不如“康乾”?还不如盛唐?不知这是不是二月河的功绩?……李一凡陷入了一个怪圈,怎么也解不开。
她使劲地摇头,要赶跑这些问号,手按遥控板,选择另外的台。也不是个个台如意:仍是要么没有历史背景的打打杀杀,要么就是三四十年代的妻妾成群,怨妇偷人,儿子乱伦……要么还是帝王将相,才子佳人……也许,这是对六十年代毛泽东批评的一个反动。再调,又是香港的台湾的……很少有反映老百姓的,特别是反映职业妇女和未成年人的。即使有一二部装潢门面的,也看不愉快,每到关键时刻,那些吃的用的穿的搽脸的美容的治脚气的医痔疮的延年益寿的长生不老的……广告通通跳了出来,吵得心烦。
干脆关掉。听音乐,施特劳施、贝多芬、柴可夫斯基、李斯特……王昆、邓玉华、李谷一、刘欢……案子重新调查都好多天了,现在什么消息也没有……究竟是怎么搞的?问问。问谁……
柳岸花明
仲秋骑在摩托车上,心情没有前次见过邹平那样愉快。这么远来找他,好像收获了许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得到。弄了大半天,这材料还躺在皮包里。在地球已成了一个小小的村落,通信方便,通讯手段繁多的今天,这送不出去的信真的是对现实世界的一个嘲讽。他在脑袋里翻来覆去地找妥当的人,但就是找不到。这真是应了古人“相识满天下,知己有几人”的感叹。不过,在这世风不古,人心叵测的信息时代,邹总说的话不无道理,没有妥当的人,还不如不送。送了反而会惹来更大的麻烦!找胖子,他的鬼点子多,他认识的上面的人也多。求他想办法。不、不行,他和丁大人好,这次人家又生拉活扯地从刘枚那里给他切了一块蛋糕,他感都感激不尽,还会干怀疑丁大人的事?不,他又不知道材料的内容……他是人精!能瞒得了他?就说是邹总的材料。他对邹平印象不错。当初,邹平在报社工交部作主任时,没有少发他胖子的稿件。没有那些见报的文章,他庞赀没准还在那个厂当“老板凳”哩。对,就这样办……他给胖子打了手机,说马上去他办公室。
仲秋喘着气刚坐下,胖子就沏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这是真正的君山银针,明前茶,七八百元一斤哩。你尝尝。”
“你真会玩儿。”
“我?”胖子用手指点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我还舍不得买这样贵的呢。你没听人说,好酒好茶好烟,买的人都是不吃的。一个客户送的,我留着待贵客。”
仲秋端过纸杯,只见里面的茶叶已经泡开,嫩绿色的如毛笔尖似的小叶片朝上张开着,就像只只小鸟张着的小嘴,还没有喝,就清香四溢了。他轻轻品了一口,说:“老同学,你和经委的周主任熟悉不?”
“你找他?”
“什么事?”
“你先说熟不熟?”
“我不很熟,但有人和他熟。”
“谁?”
“佟福喜佟老头儿。”胖子见仲秋一脸不信的样子,加了一句,“你没听佟老头儿说,周主任周生泽是他外甥吗?”
“对,我想起来了。”于是,仲秋正儿八经地说,“邹平邹总有一个材料,想请周主任转给许书记。你知道,他在党校。还特地叫我问你好,请你帮忙呢。”
“邹总是个好人,牌子也硬。老报人了,就是升不上去。”胖子喝了茶水,将仿水晶茶杯往老板桌上狠狠一敦,“日妈那些乱七八糟的混混儿一个个弹冠相庆。现在而今眼目下,就像那顺口溜说的,‘年龄是个宝,文凭少不了。吹拍最重要,杂皮当领导’。你看那文来富、向太明是些什么货色?这种人还多。他妈的,文来富还是什么书法家。狗屁!一个什么书法家协会,还请他当名誉会长。你们报纸还发了好大一条消息吹捧,只差不发社论了……不说了,老子只管做生意就行了。是不是邹总毛遂自荐?”
“你不要瞎猜!是他写的一个什么调研材料。”
“哎呀,这种材料值得……”胖子没有说完,换了口气,“直接寄就是了。”
“他怕到不了许书记手里。这是他几个月的心血呀〃
“文人、文人〃胖子站了起来,“帮他一把,说不定许书记看了材料——”他又坐下,用手作写字状,“在上面一批,此件好,常委们阅;此人有才,可考虑到日报任总编,并兼宣传部副部长。对,我来安排。”
仲秋还不放心:“怎么安排?”
“我叫佟老召见外甥。我们就在那个时候去他家,当面把材料交给他不就行了?”
“找不找许书记的秘书?”
“不用。许进才对他的秘书管得特严。请他,他不一定来,即使来了,他也不敢接材料。据说,许书记给他几不准,其中就有‘不准私下接送材料’。他是怕秘书在这接送材料中得好处。有的领导的秘书这几年是‘吃’肥了的。你还担心周主任?他和许书记像哥儿们,只要许书记在办公室或家里,什么时候他都可以去见他。”
“呃、呃…”仲秋吞吞吐吐了一阵,还是问道,“送点什么?”
“人家博士,大知识分子。你以为是他妈那些‘土八路’,雁过都要拔毛呀?”胖子拿起电话,边拨号边说,“你不管,我来安排。到时,你只管带材料来就行了。佟老呀,好久不见了。还好吗?就是,我有个急事要你出马哟……周主任在市里吗?在呀?……我想见见他。没什么事。我有个材料交给他。他刚才给你打了电话呀?阿碍…那太好了!你再打个电话落实一下。仲大记者也在我这里。我让他也过来与周主任见个面,今后好多写写经委的新闻。”胖子搁下耳机,双手朝上伸了伸,高兴地说,“真是福人自有天助〃
“怎么,佟老儿同意了?”
“岂止同意,还叫我们马上就去。”
“你让那材料又经过佟老儿的手?”
“不,直接交给周主任。”胖子走到文件柜前,从里面拿出两盒特级龙井茶,在办公桌下面取出一个纸袋,将茶叶装在里面,然后一面收拾桌子一面说,“周主任从北京回来,刚才在机场给佟主任打了个电话,说他的母亲,佟老的姐姐给他带了些土特产,如果他在家,就随车送来。”
“他去不去佟老儿家?”仲秋急着问。
“去呀。”胖子拿起了皮包,“他答应了去他家吃饭。”
“那……”
“那什么?一个女人样〃胖子擂了仲秋一拳,“嘿,说不定邹平要时来运转哩。”
仲秋掩饰不住心里的高兴:“托你的吉言。到那时,我们叫他请客。”
“当然。走,”胖子看了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出去简单吃一点,就去佟老家。”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周主任欣然同意了转交这份材料。
当仲秋把材料交出去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瞬间,他突然觉得把自己的命运,特别是把李一凡的命运也交出去了。这就好比是押上了一个赌注,输赢就在此一举,听天由命了。听天就是等待,就是等待检察院、等待法院的公正判决。这等待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十天半月。
走出厨房
不知不觉,她在沙发上睡着了。一个劲儿叫的电话铃声把她从迷迷糊糊中唤醒过来。她拿过耳机,里面是仲秋浑厚的声音:“李一凡吗,你在干什么?”
“蔼—”她打了一个呵欠,说,“没干什么。听音乐,听了听的睡了一觉。”
“日子过得真好。”
“当然。”她突然意识到说得太那样了,赶紧问,“仲记者,那案子的事?”
“现在还没有消息。”
“难道就这样拖下去?”
“大家都盯着,不会久拖的。”对方停顿了,好像有人来问他什么,他在对来人说,“这的,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好。我正在接电话。对不起,一凡。不管结局如何,总要给个说法的。你放心。”
“我是担心坏人得不到惩处。”
“不会,我也找人反映了情况。”
“找谁?”
现在还不是告诉她的时候。仲秋换了一个话题:“一凡,我给你联系了一个工作。”
李一凡没有追问,而是笑着说:“怎么?你要把我赶出厨房?”
“你们女同志一直在奋斗和努力的就是走出厨房呀〃
“我看,你可以当妇联主任了。”
“好呀。那就快出来。”
“问题是我才回来呀。”
他打趣道:“你那个厨房有什么可做?”
“还有其他事嘛。”说是这样说,这些日子呆在家里,她已经闷得发慌,烦得要命。案子没有下文,心里空落落的,做什么都集中不了心力。再这样呆下去,她会得抑郁症的。工作时想在家,真正在家了,又想工作。看来那种全职太太的日子也是不好过的,更不用说有钱人养的“金丝鸟”了!怪不得凡这种女人都要养宠物,和狗呀猫的一起打发日子,有的暗中还要养小白脸。但心里的想法她不愿仲秋知道,毕竟不是知己的同学、朋友。
“有什么事?”
“看书学习,”李一凡突然来了兴趣,“我仔细研究《沉默的羔羊》。你看过电影噻?”
“看过。”
“你知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电影里面可没有出现过一只羊埃”
仲秋挠着脑袋说:“对头,那电影里是没有出现过羔羊。当时看了,我还和我老婆议论过,没有一只羊,为什么又叫这名字?那女主角克——”
“克拉丽丝〃对方提醒他。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