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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段芝龄便开始腹痛,段家倒台后,那些婆子们也多散了,除去请产婆的得力丫头,卧房里只有茯苓几个没生养过的黄花闺女,只望着干着急,谁也没个主意。
“茯苓姐姐,督军是男人不能进来,可二姨太是懂得药理的呀,不如···”
“都这个当口了,还不快去请!”
夜尽天明的时候,段芝龄在产婆与张咏莲的引导下极力呼吸使劲,因骨盆窄小,婴儿的头仍旧出不来,“太太再加把劲,就快出来了!”
歇斯底里的一声呜咽,她闭上眼,只觉这一生的力气都要用尽了,身下有湿热的液体不断流出,“孩子···我的孩子···”
“恭喜太太,是个小少爷!”
张咏莲在一旁面色怪异,说出的一句话令段芝龄心头一惊,“产婆,这孩子怎么没声儿啊?”
“哦哦,可能是被呛着了,拍拍就好!”
苏芙今早的精神也似乎格外好,“让我也来看看这孩子。”
在产婆的拍打下,小少爷小手动了动,哇的哭出声来,声音虽小,却极绵长。张咏莲转身,怒睨了苏芙一眼,随即一笑,“这可是爷第一个出世的孩子,来,我抱抱,也沾沾太太的喜气。”
就要落到她怀中时,心儿先一步赶到接过孩子,“还是先让太太瞧吧。”抱到芝龄枕侧,“太太,我把赵小姐接来了。”
段芝龄微睁起双目,看了眼自己拼了命生下的孩子,向她伸出手,嘴唇泛白,身下的床单却已大半染红。
产婆摇头叹了声,“不中用了,不中用了。”
“快给太太拿参片来!”洛丽拉过一床被褥包住她,“是不是很冷,你别怕,很快就会暖起来的,会好的!”
芝龄握住她的手,“没···见到你之前,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见了你,反···反倒只有两句要说了。”
“不急,等你好了慢慢说,我在北平多留几天。”
她虚浮地摇头,牵着洛丽的手抚上自己孩子的小脸,“我的时间不多了,洛丽,过去我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很抱歉,可是到了这个地步,我能想到托付孩子的人,只有你···”
她的声音渐渐细弱蚊蝇,洛丽侧身低首,“孩子是你的,你该自己好起来照顾她,我不会帮你!”
芝龄笑的吃力,“你会的,我希望···你和爷一起看着这个孩子长大。”她的手缓缓搭上洛丽后颈,“提防···咏···”
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终究还是没有说完,淹没在一声叹息里。茯苓为首的丫头皆伏跪在床前,痛苦失声。洛丽疼惜地抱起哭闹的孩子,“宝宝不哭,姨会保护你。”
张咏莲看着床上的人咽下最后一口气,猖狂地笑出声,喉头深处诅咒恶毒,“段芝龄,你终究还是死在了我前头!报应!你以为你的一条贱命就可以抵我儿子的命了吗?没门!”
洛丽紧搂住襁褓,由心儿护着,机警退向屏风后,被疯态吓住的苏芙失了魂似的跑出门外呼救。屏风倒下,拼死回护的心儿被压住左臂,张咏莲踩过她的脚踝,手中银剪裹着红布头,看着便寒光凛凛。
“四姨太,我不想伤害无辜,把孩子交给我!”
“你冷静点,咏莲姐,你是信佛之人,纵使大人有错,也罪不及孩子啊。”
“罪不及孩子,是啊,四姨太,我一直就说你是个明白人,当初我也这么想,只是这后宅之内,朱门夺宠,谁的孩子死了,谁的孩子却活着,这就是结仇了!他必须死,快给我!”张咏莲提及旧事,恨意一下涌出,锋利的剪刀直刺向婴孩幼脑,洛丽侧过身躲避,小腹被撞地生疼,淹没在温暖的怀抱里。
剪刀划过面前人的肩头,落在地上,张咏莲惊恐地跌坐在地上,“爷,为什么···我不想要伤你的,我不想···”
“带下去,把她关起来!”
警卫兵将二姨太擒住,陆良佐接过孩子,想扶起洛丽,又不敢乱碰,“撞到哪了,哪里不舒服,医生!快去叫医生!”
“我没事,芝龄走了,你先处理伤口要紧,还有心儿,都需要医生,孩子还没洗过,给我。”
“别犯倔,我先送你回房休息。”陆良佐将孩子交给茯苓,像个没受伤的人,想要抱起她,被洛丽疏离地推开,“请督军别忘了你我的身份,我是太太请来的客人,这里,没有我的房间。”
她固执地亲手为宝宝洗浴,被拒之千里的陆良佐在婴儿房外看了眼,着手去办芝龄的后事。
客居府中的禇夫人听到动静,亦进了芝兰苑,正巧撞见这一幕,对这个与自己未来女婿关系非常的孕妇来了兴趣。
陆良佐为长子取名冬阳,关于原配夫人的葬礼,因难产并非喜丧,后宅老人依照惯例低调出殡,设灵七日,连夜赶来的宋继尧白日里陪着未婚妻照顾陆东阳,晚上再接洛丽回赵公馆,对他来说,北平是个存在太多危险变数的地方,容不得半分掉以轻心。
第七日,洛丽抱着东阳从墓地回来,刚进门便撞见郑月襄,“赵小姐,我家夫人想跟您聊聊。”
“褚夫人要见我?”
宋继尧毫不犹豫拒绝,“对不起,我们现在很累,什么人都不见。”
江芷心不得不亲自出面,从回廊尽头走来,“赵小姐好大的架子,连这点面子也不给么?”
这是她从小到大最熟悉不过的声音,小时候,只有母亲的摇篮曲才能哄她入睡,洛丽看清她的脸时,一声娘亲就要脱口而出,可那冷冰冰的声线令她硬生生将那一声咽了下去,“继尧,你先抱东阳去芝兰苑,我一会儿去找你。”
他是见过洛丽母亲画像的,又看了江芷心一眼,“嗯,你自己小心。”
督府后宅的水榭,江芷心早已安排好了茶点,“赵小姐请坐,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糕点,尝尝。”
洛丽拿起一块红豆糕,一口就咬去了一半,母亲的手艺还是那么好。
“赵小姐真是与众不同,如此的文雅娴静倒是与传言不太相符呢,你我素未谋面,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来找你?”
半块红豆糕哽咽在喉头,洛丽着急送了杯水,红了眼眶,江芷心只以为她是噎的,也未留心。
“夫人的点心很好吃。”
“明珠也喜欢吃红豆糕,你和她的口味,倒是很相似,可是,你比我的女儿有心计,赵小姐就不必顾左右而言他了,你知道我的来意。”
她早该想到的,褚明珠和她从前的模样那么像,又怎会是巧合而已。
——
第一百零四章 大结局篇
“褚夫人未雨绸缪至此,您女儿真幸福,明珠小姐想来必是独女吧。”
江芷心并无意与她深交,也不知她问此的意图,“是,赵小姐,你也是要做母亲的人,希望你能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我们明珠和陆督军是有婚约的,近期将会完婚,你也知道自己曾经的身份,如今七日丧期已满,我希望你能离开北平,不要成为毁人姻缘的第三者。”
第三者?多可笑的称谓,在百乐门的时候,没少被这类鄙夷的词汇凌辱,可她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母亲也会这样羞辱她,就这样面对着面。
阔别重逢,她多想与母亲多待上一会儿,可她说明珠是独女,那她又是什么,一个不该存在的存在么,或许,她该听宋继尧的,订婚后就回英国去。
洛丽缓缓起身,“我不知道自己竟给褚夫人与明珠小姐带来了这么大的困扰,请夫人放心,今天,将是我在督府的最后一天,以后,也不会再到北平来,抱歉。”
走出几步,仍不舍地回头,叮嘱一句,“夫人,北平的气候干燥,到夏季的时候,少食川菜为宜。”
一句寻常话入耳,江芷心初初以为是她行事圆滑,不愿伤及体面,可细想之下,又觉得此女自落座后,所说的几句话都耐人寻味,她怎么知道自己喜食川菜?
出了水榭,正遇上大丫头茯苓,经过上次,她对洛丽是感激的,“四···赵小姐出来怎么没披件衣裳,正是倒春寒的时候,心儿方才还问过您呢。”
“不碍事,这丫头自己还伤着,总为别人操心。”
“是啊,她自己不上心,可急了吴将军了。”
洛丽淡淡一笑,“有人为这个傻丫头操心,我也就放心了。茯苓,你回芝兰苑见了宋少爷,帮我转告他,让他先回公馆去,我想一个人出去逛逛,散散心。”
“嗯,我会的!”
茯苓到芝兰苑外时,正听闻自家督军与宋继尧两个大男人在院中有一搭没一搭,像聊着天,两边的气场又有些不对。
“洛丽这些日子有劳宋少东照顾了。”
“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照顾她,是我的责任,陆督军不必言谢。”
陆良佐摇了摇东阳的小床,“哦,未过门,世事无绝对,今天的事尚不好说,更何况日后,赵小姐答应了我夫人会好好照顾我儿子,我也绝不会亏待了她。”
茯苓听着都觉得不对味,更遑论时下在各国外交中炙手可热的宋继尧,趁着他不作声的当口,大姑娘一脚踏进门槛,转达了洛丽的话。
宋继尧立时变了脸色,“她往哪去了?”
“好像是……东大门市集。”
“陆良佐,是个男人就叫上你的兵和我分头去找!”
现在的时局有多敏感,他是知道的,可他对自己在北平的驻军过度自信,与段交锋后的短暂胜利麻醉了他卓越的军事远见,没有想到这一时疏忽所造成的后果。
直到夜幕低垂,仍遍寻不获,陆良佐才意识到,城内已被安插了多少细作,在短短半小时内就掳走了身手不弱的洛丽,且令周遭无人察觉。
府院主屋前,他抓起宋继尧的衣领,骨节绷起,“你特么平时不是跟她跟的很紧吗!今天怎么就不好好陪着她,她好歹还怀着你的孩子!”
宋继尧反手一拳,抡的他嘴角渗血,“这一拳,是替洛丽打的。”话音未落,左臂又是一拳抡去,“这一拳,是替她腹中孩子打的。”接着,腹部被膝盖猛地一撞,陆良佐摔过石桌,倒地。
“这一下,是为了骆锦枫。”他拍了拍肩膀,“陆良佐,我想打你很久了,今天,终于不必再忍。”
“你怎么会认识小枫!”他抹尽嘴角血渍,叱侘风云的督军此刻连还手的底气都没有。
“你根本不配拥有洛丽的爱!若是我宋继尧真心爱过的女人,即使她容颜尽改,性情大变,只要她一声一句,我都能从人群里找出属于她的骨骼来,你分明有了重新拥有她的机会,整整一年,你都没能认出她,还让她一次次伤心痛苦,你不配!”
陆良佐惊坐在石凳上,如梦初醒,自责到无以复加,“这么说,洛丽就是锦枫……她就是锦枫……”
由褚明珠扶着,自回廊走近的江芷心听到这一句,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我的女儿没有死,我的小枫……我今天居然还那样对她,赶她走……我女儿现在在哪!”
陆良佐一拳砸在石桌上,“不是你们那个该死的组织,就是沈震岳!”
宋继尧屏气凝息,不愿去想自己所预料到的种种情形,“若洛丽真的只是被组织掳走,事情倒好办了!怕就怕,是落进了沪军手里,沈震岳城府极深,只怕洛丽难以应付。”
“我现在就带兵去跟他交涉,总好过坐以待毙!”
“你把动静闹大,是嫌洛丽的处境还不够危险?!”
明珠听了这一匣子话,总算明白了始末,毕竟旁观者清,得知自己竟是抢了亲姐的男人,又是羞愧又是担忧,“你们别吵了!冷静下来,想个万全的法子救姐姐要紧!妈,你还不叫爸爸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