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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认为上次和谢君昊的交流只涉及了上一辈以及上上一辈,这次是时候沟通一些精神层面的问题,例如:谢君昊是不是党员?
我在厨房替我妈洗菜,她在我耳边嘀咕,“谢君昊这人看上去挺不错,你这孩子别的不太行,挑对象的眼光倒是不错。”末了,再自言自语:“这点和你爸挺像。”
我听着觉得有点耳熟,好像林佑来的那次,我妈也说了同样的话。
谢君昊是个优秀的党员,和我爸互通有无,热切地讨论我党的各种先进思想。我爸谈到兴头上,乐颠颠儿地下厨给他做了碗面条。
这算是我家的星级待遇,即便是我嘴馋了,我爸也不会特意跑厨房去端碗面出来。
谢君昊显然很受待见。因为我们老张家口味比较重,这个受待见的程度和碗面上的辣椒酱剂量成正比。
谢君昊是上海人,口味比较清淡。
尝第一口的时候,还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吃到一半的时候,基本将要阵亡,吃一口面喝半杯水,容色平静地和我爸继续讲他入党的那些事儿。
我爸很高兴,起身加了一勺辣椒搁在他碗里说:“加点辣椒,香。”
我在旁边走东走西忙着给谢君昊倒水,听见我爸问他:小谢啊,我们这里的东西你吃不吃得惯啊?
他挑了一筷子面条微笑着说:吃得惯,叔叔做饭的手艺挺好。
我忍着笑对我爸说:爸爸,我看他也挺饿的了,不如再给他下一碗吧。
饭后我妈一边洗碗一边偷偷低声问我:“张扬,你们俩住一起吗?”
我吓了一跳,差点要把碗扔出去。我妈是坚定不移的右派主义分子,保守思想根深蒂固,拒不同意婚前性行为。她要是知道我和谢君昊的事,事情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我和谢君昊双双殉情,要么我俩立地成婚。
我打哈哈说:“你想什么呢。老太太思想要净化,请积极响应我党的扫黄打非工作。”
然后我妈说:“这样的话,咱们家没地方睡了,今晚你睡沙发,让小谢睡你房间吧。”
我惊了:“为什么我睡沙发他睡床啊?”
我妈看了我一眼说:“小谢个头比较大,他那么高,沙发根本睡不舒服。”
我说:妈妈,我真的不是你走过路过哪个破烂摊顺手捡回来的吗?
我妈乐滋滋的笑,置若罔闻。
我对自己的家庭地位从“三个人里的倒数第一”迅速下降到“四个人里的倒数第一”感到痛心,不得不做垂死挣扎,“不行,我要睡床。谢君昊沙发睡不下就打地铺好了。”
我妈妈摇头说:那怎么行,现在天这么冷。
她仔细思考了挺久,最后说:这么着吧,今晚上你和我睡一床,让小谢和你爸睡一床。
我把这个决定郑重地告诉谢君昊的时候,他的脸有点绿。
我拍拍他的肩,和他互道晚安:“那个,我爸可能会打呼噜。你且行且珍重。”
第二天我睡到日上三竿,起来看见谢君昊穿戴整齐地坐在书房里查邮件。
他穿了件深灰色的羊毛衫和英伦风格的大衣,一手撑在额角,还时不时地低头在纸上画着些什么。
“早啊。”
他抬头看到我,扬眉轻笑,示意我过去。
我凑近了,笑嘻嘻地问他:“昨天晚上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他一把拉过我,抱起我让我跨坐在他腿上,手自睡衣下摆探入,抚在我后背上,低声问:“你想发生点什么事,嗯?”
手指微凉的触感让我禁不住颤了一下,想要躲开,警告他道:“我爸妈还在外面呢。”
他没有停手,微笑着说:“阿姨去打麻将了,你爸和朋友出去喝茶了。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我拍掉他的手,“没什么安排。你是第一次来成都吗?要不要去青羊宫什么的地儿转转?”
他沉吟了片刻,说:“我想去你的高中,成都七中,是么?”
学校放假,人很少。
教学楼前后都落了一层冬雪,上面有一串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我带谢君昊去我高三时候的教室,西面教学楼的拐角处,上面挂着个牌子写着高三(10)班。
我有些激动,在窗户外指着座位告诉他我当时坐在第三排,高考前还在课桌上用修正液写了我家的电话号码。
他安静地听着,偶尔会问我:罗依然呢?
我指给他看:她是我同桌。周子良本来坐在我后面,后来因为他总调戏女同学,被换到最后一排去了。
他不经意地问:林佑呢?
我说林佑就在靠窗的倒数第二排,他长太高,又不近视,就被发配到后面帮助后进同学了,和周子良前后桌,形成互帮互助小组,月考的时候,他俩的考卷除了名字,其他一个字都不差。
我和谢君昊在学校里逛了很久,路过操场、篮球场、教学楼、学生宿舍、食堂,还有那些在树荫下背着书包骑着单车结伴走过的时光。
我们一直走啊走,这里发生了太多事,记忆的匣子一旦打开,每个片段都让我记忆犹新。直到临近黄昏的时候,我妈打电话来说我爸晚上想和谢君昊喝点酒,让我们回去的时候带瓶白酒回去。
我和谢君昊说:你先回去吧,我想去看看原来的班主任。
他替我拢了拢围巾说:不要太晚。
我转身往教工宿舍楼走,职工宿舍在学校的东边,需要穿过大大的操场。
操场边有几对年轻的学生并肩小心翼翼地走着,在夕阳下,在雪地上,拉下长长的并排的身影。
我想我看到了林佑,穿着深色羽绒服,双手插在裤袋里,走在主席台东侧的看台上。
他也看到了我,目光里闪过一丝讶然。
我冲他尴尬地打着招呼:嗨。
他冲我笑了笑,示意我上去。
高中的时候,班里男生在操场上踢球。我经常应邀带着一伙女同学,坐在看台上摇旗呐喊。有一回我们班和隔壁班打得难舍难分,我撑着脑袋即将要睡着的时候,周子良带着球特别拉风地入了门,我热情地扯着旁边同学的衣服说:进了进了;一边说还一边朝周子良喊:周子良,好样的;就差没一头冲进球场拥抱他。
周子良被我这么一喊也是相当地激动,当即一路小跑跑到看台边,黑着脸,咬牙切齿地说:张扬,你别喊了,非要全世界人民都知道我进了个乌龙才甘心么?
这个看台的楼梯在后面,走过去要绕大半圈。
每次我总是图方便,不走楼梯直接从前面手脚并用地爬上去,碰上林佑在的时候,他会在上面用手接着把我半抱半拖地拉上去。
这么多年一直没变过。
他走到看台边缘,微微弯下腰。
我站在原地顿了顿,绕到后面去走楼梯,看见他的手僵在半空,最后颓然垂下来。
我们选了最高的一层坐下来。
“怎么没回上海见家长?”他的目光放在远处,口吻有讥讽的意味。
我不知道怎么作答,只好扯了个笑,弯了弯嘴角。
他耸了耸肩说:“学校还是没怎么变,好像校区要扩建。”
我说:“嗯,刚才我还去原来的教室那边晃了一圈。桌子椅子都还是那样。”
他轻声“哦”了一下,然后大家都没有说话,陷入异样的沉默中。
有学生来操场上放烟花,能听到他们欢呼打趣的声音若隐若现。
林佑突然出声问:“那天你故意的吗,当面告诉我你俩过得多幸福?”
我顿住,“不是。”
他看着我,笑了一声,“其实我早知道,张扬。”
“什么?”
“去上海找你的时候,看见他从你家出来。”
我抬眼看他,“你什么意思?”
“我想知道到底有多早,去年过年?还是说更早?我们不是去年圣诞在一起的吗,你们是在这之前,还是这之后?”他的口吻有嘲弄,也有漠然。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林佑?你原来是这么想的?”
“要不然呢?”他反问我,歪着头,似乎对答案已经没有了兴致。
与其说这是一个疑问句,不如说这是个反问句。
我有些哽咽,“你怎么不把话挑明了说,你就是想说我脚踏两只船对吧。”
他微眯起眼,淡淡地说:“或者张扬你给我一个答案。为什么过年开始你就不接我电话,为什么晚上他从你家里出来,为什么你换工作你骨折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你要提分手?”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的手腕,“还有,新手链看上去不错。”
我周身有些冷,风就这么呼啸呼啸地吹过来,刮在人脸上,一直刺到心底。
以上这些问题我一个都回答不了。
我低下头说:原来你都知道了啊,和你分手的那天,我和谢君昊在一块。
林佑低头看我,似乎想辨别话的真假性。我俩就这么在寒风里坐着,偶有雪砂飘过来,落到他深色的围巾上,又好像落进他黑色的眼睛里。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期间风花雪月的,举目看过去,这里真是个浪漫而怀旧的地儿。
天色暗下来,林佑长长的身影也逐渐消融在夜色里,他的神色越来越模糊。
我觉得我俩犯不着这么剑拔驽张,半年前的事提起来还这么伤革命感情。
事实上我实在不想提,这件事一想起来我心里就五味杂陈,有后悔、有愧疚、有难受、有失望,好像尝尽人间百态一样的心酸。
就在这个地方,我的高中时光很靠谱地灿烂过。陪我灿烂的有我的好朋友罗依然和林佑,他们对我都弥足珍贵,分不出谁轻谁重,因为缺了任何一个,我都会遗憾,这段时光就不那么靠谱。
现在的局面我究竟有什么好惋惜好感慨的呢?
我看着远处的教学楼,走道里依稀还有灯,闪闪烁烁好像隔了很远。
深吸了口气,我低头起身,向前走了一步,说:我以为我喜欢你,林佑。
身后很久没有动静,我扯了扯嘴角笑了一声说:我一直以为我喜欢你,从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可……
他的声音清清冷冷地打断我:别说。
我看着操场上奔来跑去的那些人儿,似乎看到我们这伙人的剪影,不那么飞扬,但也挺深刻。
“高二那次打友谊赛,我还坐这跟周子良加油呢。结果我一加油,他就进了个乌龙。你说这哥们那时候是不是特别紧张啊?”
我转头看着林佑,笑了笑,“你说周子良混哪去了?我好久没他消息了。”
他看着我,“你手机号换了,他根本找不着你。还在北京呆着,有个女朋友。”
我惊了:“周子良他想开了?他悟了?”
这个消息让我很震惊,那个深情款款的周子良让我以为他此生要么是和罗依然白头携老,要么是去和尚庙里光头携老。
林佑说:不清楚,过年聚的时候你可以问问他。
我拉开了步子,说:“也是,他这样才对,整天飞蛾扑火的,扑得我都想替他把那把火灭了。”走了几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大家都天涯海角的,也就……你和罗依然在一个地方,挺好。”
手机铃声响起,响了挺久。
我提醒他说:林佑,你手机响了。
他接起来,电话里有罗依然的声音,他看了我一眼,低头听电话。
林佑说:嗯,我到了,在操场这里,你在哪?
他握着电话向反方向走远了一些,有意避开我,偶尔听到他说:不用急,现在下雪,路上挺滑的,你小心点。
接完电话他走回来,扫了一眼手机屏幕,皱着眉叹了口气,默了一会说:“张扬,我还有点事。”他抬眼看我:“你几号走?”
我客套了一声,挥手和他道别,跳下看台,转身走开:“假不多,就这几天吧。要有机会来深圳,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