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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头李泰压根没想着会在宫里见着她人,短暂的“惊喜”之后,捏着她手腕一探脉息,便因她虚弱的不像话的脉象黑了脸,早上在御书房被摔桌子甩脸手指着宫门骂都没见冒的火气,这会儿只腾腾地往上窜,嘴一张,难听话没说出来,便被她脸上白碜碜又掺着焦红的颜色硬堵了回去,再一看自个儿袖口上紧紧攥着的小细爪子,便是有十成的火气也消没了影。
他就在榻边坐下,握住她手腕放在自己腿上,运了几分内力进去,耐着性子疏通她紊乱的气血,怕伤着她筋脉,便只能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输送,一大半都散在了外头,他倒也不在乎这法子是有多浪费好不容易在丹田中蓄起的内力。
没多大会儿,遗玉便缓过精神来,虽还没什么力气,但就像是躺在棉花堆里一般舒服,哼哼了两下,她睁开眼睛,对上那双就没离过她脸的碧眼,两人这么静静地望了一会儿,她眼里的颜色又晶亮起来,先开口道:
“不生气了?”
李泰迟缓了一下,才知晓她问的什么,说来昨晚从舒云阁出来他就没再理会她,又那样折腾了一宿,只是她期期艾艾地哭着,他身上着了药性,半句话都没说。若说有什么气,等到一觉醒来见她瘫在床上那怜人的模样也早就没影,剩下怕就是点说不出口的歉意,现在却被遗玉反过来问他,再看着她脸上流露的讨好,李泰便不是滋味了。
道歉的话大约是说不出口的,哄也不会哄,他便小心收了内力,握起她手指,摇摇头。只是这样,便让她脸上有了笑,看的他胸口微微发胀,腾出另一只手贴上她侧脸,拇指细细摩挲着她被晒的微红的脸蛋,痒的她缩了缩脖子,却舍不得躲开这份亲昵。
“在外面等了多久?”
“也没多大会儿。”她原本想是要演一出苦肉计站到天黑才能见人,没料个把时辰就被皇帝放行了。
李泰不信她浑说,但也没拆穿她的打算,手一抬又改去抚她额头发际处细软的绒发。
从来听说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都当胡话,岂知他们二人眼下这模样落在旁人眼里,倒像是一年半载没见似的。
屋里被无视的几个宫女平素就连男女拉手都没见过,瞧见那边李泰哄猫儿一样地对遗玉,个个羞地垂了脑袋,又忍不住偷偷去看,一边暗道着原来王爷也能说一句完整话的,一边又觉得眼前这王爷同之前的不大一样,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同,以至于好半天才有人想起来请安。
“参见王妃,婉儿失礼。”
这一声打破了独属于两个人的宁静,其他几个宫娥连忙跟着道:“参见王妃,奴婢失礼,请王妃恕罪。”
遗玉这才迟钝想起屋里还有别人,她是脸皮薄的,手挣了两下还被李泰捏着,只好微微窘迫地叫了起,“无妨,你们都起来吧。”又扭了头从打量屋里一圈,桌边布菜的几个小宫女年纪都不大,梳着丫髻带着宫翠,只李泰身后头有个打眼的,同她年纪相仿,穿着合身的娥粉襦裙,个头要高一些,挽着双环髻,柳眉细鼻,气质柔霭,尤其一双杏眼生的漂亮,睫毛密密打着卷儿,这时垂下眼睑的模样,甚惹人倾怜。
遗玉没漏听她那句自称,一想便知这不是奴身的宫女,但因有要事同李泰商量,也没多余的闲心去理这个,在她身上一顿便离开,轻声对李泰道:
“我有事同你说。”
“都出去。”
李泰开口撵人,几个宫女就乖乖地倒退出去,那个叫婉儿的多留了几步,垂头道:
“桌上饭菜刚好入口,四殿下早晨没吃,王妃想来午间也没用,还请两位先用膳,婉儿就在外头候着,若有吩咐需唤一声。”
说罢,抬头看一眼李泰,见他没多交待的意思,便退了出去,不忘将门关好。
喝了半壶茶,桌上的饭菜到底没动,遗玉饿过了头又吃不下,李泰不勉强她,只强喂了她两碗鱼汤,这才开始说事。
李泰听到文学馆的事,反应不算大也不算小,他皱着眉详问了她一些事情,遗玉跳过去她检尸那段,事无巨细都同他说了,最后再三肯定道:
“一定是中毒,我让杜大人到刑部去拖延结案的时间,只要让我查到毒源,我便可证明那二十八人是被毒死的,你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去查。”
她话说完,才发现李泰盯着她的眼里正有一种近乎犹豫的色彩来回摇摆着,不等她分辨清楚,他便淡淡地开了口:
“不用,这件案子就放着吧。”声音顿顿,又加了一句,“你不用管。”
遗玉愣了一下,随即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为什么?”
“随它去,左右不担刑罚。”
遗玉看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不知是该笑他看得开还是该气他满不在乎,后者居多,手肘一撑身子便坐了起来,没忘记门外有人,压低了嗓音微怒道:
“是不用担刑罚,可那坤元录还要不要修了?你前前后后花费了几年时间准备的着作,就要因着这一桩糊涂案子毁于一旦,连带失了这长安文人的心,让你人摊上个好大喜功的污秽名声,你说的轻巧,随它去?怎么随它去!”
想起他为这部着搭上多少精力,人力财力都是其次,哪有一个好大喜功的人会比下面干事的人都要劳碌,说到激动处,她便一手扯了他衣襟,咬牙切齿道:
“不该你担的恶名凭什么要加在你身上,你愿意受委屈,我还不愿意呢!”她是没他那么那么大本事,可要她去忍受别人害他给他泼脏水,想都别想!
一嗓子低吼完,她喘着气撇过头去,恼的不想看他,下一刻却被他搂了过去,一手压着她后脑勺按在他胸前,一条铁箍一样的胳膊拴在她腰上,她推了几下都没能挣开,正抑不住要同他发火,便听见头顶低低一声:
“不知为何,不愿让你受累。”
不愿让你受累……揣摩着这句话的意思,遗玉一下子哑了火,傻乎乎地由着半边脸蛋被他胸口挤扁,心里忽冷忽热,忽上忽下的,乱成一团。
恍然又想起来两年前大蟒山他那一场算计,把生死不知的她丢在毒雾林里,凭着对姚一笛的了解决定她的死活,那时他可曾有过“不愿让你受累”的心情?
同伴,这是李泰最开始给她的定义,她也有这个觉悟,不然怎么要他那“只你一人”的承诺,他自己也亲口说过,这个承诺的前提,是她足以承受一切的压力和波澜,站在他的身旁,而她并不觉得她如今做到了,他却突然说——
不愿让她受累。
李泰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发顶,在她看不见的角度,脸上少有地浮现出一些迷茫。早上进宫之前,他完全是下意识地让总管们闭紧嘴巴,当时只想着不让她担心,却没想过要让她承担,等到回过神,人已经在宫里。
他不需要一朵菟丝花,他也知道她不是,当初要她便是认准了这一点,却在今天早晨才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过,要让她做些什么,比起看着她成长,他似乎更愿意让她舒舒服服地待在他身边。
这完全违背李泰的初衷,于是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在这危机四伏的宫中,因为这个问题困惑了一个上午,直到她方才那番怒斥,他更清楚他的意愿,却更拿不准该如何取舍。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就在李泰陷入一番纠结的时候,遗玉却忽然在他怀里笑了起来,从小声到大声,最后竟是乐地从两人之间挤出一双手臂,环上他脖子,在他颈后扣紧,一仰头,结结实实地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
“啾!”
被她柔软的唇瓣贴在下颌,这从未有过的主动亲近让李泰一瞬间回了神,向后拉开一小段距离,低下头,正对上她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就见她咧开一口细白的牙齿:
“我饿了,咱们先吃饭吧。”
第138章 耍赖
两人说了半晌话,饭菜都又变凉,地上还打翻着一小碗菜没人收拾,李泰听遗玉说饿,就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只是看着她乐呵呵的乖精模样,亲了亲她额头,便传进来宫娥打扫。
“再备一席,莫上荤腥。”吩咐着宫人,李泰回内室去拿了两只软垫,塞在遗玉背后,扶她在软榻上靠的舒服些。
遗玉扭脸看着宫娥们去收拾食案上五花八门的肉食,出声道,“不用这么麻烦,热一热再添一道素菜就好。”又笑眯眯地瞅着李泰道:
“我吃的不多,别浪费了。”
闻她另有吩咐,宫娥们一齐扭头去看李泰,见他点了头才下去做事,琼林殿有偏厨,没多大会儿功夫便又摆了热菜上来,几个小宫女立在案旁准备布菜,李泰没让遗玉起身,叫她们端了那碟素菜和先前的竹笋兔肉片过来。
屋里这么一群人干站着,遗玉见李泰端着碟子拿了箸子竟是一副打算喂她的模样,连忙伸手道:“我自己来。”
“都下去。”李泰自顾弯腰挑拣着碟里的笋片,头也不抬道。
那个自称是婉儿的女子瞧了瞧两人,便领着一群宫女下去了,门声响落,李泰正夹了一片笋送到遗玉嘴边,她不好意思地张嘴咬了,嚼巴嚼巴咽下,点头道:
“虽是热过一回,失了原味,但味道是好的,你也尝尝。”
李泰摇头,他本就不喜欢吃素,再加上她先前说过要亲自下厨做笋,这便没有尝这回锅菜的打算,遗玉只当他不乐意吃素菜,就没勉强,伸手要去接碟子,又被他夹了别的送到跟前,一来二去连开口的机会都没就被喂了个七分饱,见他一口没动,便摇头不肯吃了。
“我饱了,你吃你的。”
李泰又盛了碗鱼汤让她端着小口喝,自己坐到案边用了午膳,又叫进来宫娥端茶送水洗漱一遍,收拾干净后他方抱着她回了内室安置在床上,取掉她钗环,脱了她轻履,扯过薄被盖在她身上,自己则坐在床边,听她说话。
遗玉在心里酝酿了一番说辞,拉着他手好声道,“这大书楼的案子必须要查。”瞧他眼中的不赞同,知他心里有她,抿嘴笑了笑,有条不紊地同他解释:
“此事有人从中捣鬼,那些亡魂真被当做劳死,必有人借此事做文章,往你身上泼脏水,阻碍坤元录编撰。这回事出突然,大书楼死者所中毒药的确稀罕,若是对方偶得药物还罢,最怕就是他们请到厉害的毒师,有再一就有再二,毒物更甚暗箭,防不胜防。咱们这回纵他,只怕以后的麻烦是接连不断,我学了这么几年药理也不是吃干饭的,你且信我,这一回一定查出这毒来,一是证你一个清白,能把这真凶揪出来最好,就是侥幸让他逃了,也要让他忌惮于你,轻易不敢再使这毒滥的手段来暗算魏王府。”
李泰也清楚此事交由她来做再合适不过,然他如今被禁在宫中,不能在她身边坐镇,如何放心让她去插手这凶案,因而面上便露出一点迟疑,被遗玉收进眼中,心念直转,暗动着脑筋,便捏着他几根修长干净的手指摆弄着,也不看他,黯下一张俏脸,有些委屈地涩声道:
“我、我今天在文学馆外面遇见长孙小姐,她说我命硬克亲,刚嫁给你就把你给害出了事。”话说一毕,几根小指头被他紧紧一握,不用看也知道他目光凌厉吓人,天晓得她当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