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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顾身边,除了那些下级校尉士卒,品级相当地只有仆固俊一人在身侧,张淮深沉重地道:“我军将才本就不多,自起兵讨逆以来,处处又急需用人,每每用兵遣将之间就觉捉襟见肘,向来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既然不多那就更容不得损伤,所以刚才得知这两人亲自上阵才会一时失态。”
“原来如此,倒是我误会了。”仆固俊颔首,忽而问道:“禄伯以为我军之中谁可称之为将才?”
张淮深瞟了瞟坊州城,见那里依旧僵持不下,这才思索了一下道:“就我看来,军中能称得上真正将才的很可能只有一人?”
“李恩?”仆固俊反问道。
“是,很可能是。”张淮深点点头,反问一句:“难道仆固也如此觉得?”
仆固俊摇摇头,说道:“这倒不是,只不过我看你提拔他不遗余力,又委之重任,所以才这么猜的。”
“李恩是难得的人才,这两年没注意到他真是可惜了,但万幸的是终究还没有错过。”张淮深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但我一直想不通禄伯你为什么这么看重他。”仆固俊终于将心中埋藏已久的疑问表达了出来。
沉吟一下,张淮深慢慢道:“想我军中,从官职上说能算得上大将的,以前除了我和你,就只有直方中郎将、慕德右郎将和兴信虞候了。
直方中郎将久历军事,经验老道,用兵非常稳健,极少有破绽,堪称大将,但他也有个缺点,就是过于持重,就如武侯一般,不肯冒险,这可能和他性子有关,谨慎固然应该,但两军交兵本就是生死相搏,哪有必胜把握,太谨慎了就容易错过取胜良机,战败固然不大可能,但要想取胜也非易事,所以他是那种善守而不善攻的将才,非是能攻能守的真正大将。
慕德右郎将和我从小在一起,我很清楚他的性子,他这人胆气壮、性子倔,素来是天不怕地不怕,打仗的时候固然因此会勇往直前,是难得的猛将,但当碰上情势不利的时候,他就做不到审时度势,把握进退分寸,而是很容易犯脾气,像头蛮牛一样硬来,所以他是勇将,但不是大将。
至于兴信虞候那就更不是大将了,虽然他也兼领我的亲军,也管教得井井有条,但他毕竟只是一名虞候,一直以来都之时执掌军法而不曾领兵出征过,沙场经验全无,所以他离大将更是搭不着边。“仆固俊用心听着,偶尔点头赞同,听到张淮深评价完张兴信之后就停了下来,忍不住追问道:”那我呢?“张淮深一笑,道:”听了你不要动气,至于仆固你,我看和兴信虞候一样,也根本不是大将,因为你也没有领兵出征过。“仆固俊故作失望地长叹一声道:”原来我也不是你所在意的将才啊。“”看看,又曲解我的意思了,我可没说过不是大将之才就不在意。只要是将才,那就是我军最需要的。“张淮深笑道:”何况仆固你虽然不是我的韩信,但却是我的萧何,我的张良。我
宁可失去中郎将,右郎将还有虞候,也舍不得失去你。“仆固俊大笑,张淮深这话听得他高兴不已,过了会问道:”那李恩你怎么看他的?“”此人有胆、有识、有智,在宁朔一战中这些长处都尽显无遗,确是难得将才,如果在守城的能耐上也能和直方中郎将一比高低的话,那我就可以断定他是可比韩信的大将了。“张淮深边想便说道。
仆固俊点点头,赞同了这一观点,但他还是提醒了一句:“李恩不好驾驭,他不像中郎将和右郎将那样可以完全托以心腹。”
“这我明白,属下有德又有才那是最好不过,如果两者不能兼得,我宁可他们是有才无德的桀骜不逊或者是野心勃勃之辈,毕竟军中不是功德坊,不需要那些道德高尚之人来做活牌坊。说到能不能驾驭,如果我没有这驾驭的本事,那这一军主将本就不是该我做的,即便兵骄而逐帅也是理所当然,若是我有这驾驭的本事,那他们也弄不出什么花样,脱不了我的掌握,又何必怕他们。”张淮深自信地说道。
仆固俊哈哈而笑,对张淮深这气度不禁心折不已。
正笑着,两人忽得远处传来一声巨响,震天动地,紧接着杀声大起,却非从南门而来,仆固俊侧耳倾听,张淮深却轻松地道:“索勋动手了。”仆固俊点头道:“是,正是从东门传来的杀声。”
坊州东门处此时已然陷入了一片战火之中。
前一日夜间鹰扬军在山中急行军时,张淮深曾召集众将边走边议事,定下了攻城的计策,那时李恩提议仿照攻打宁朔的前事,用计骗开城门,这样大军可以减少强攻带来的伤亡,这条计策得到了众将的赞同。当时为了谨慎起见,仆固俊又提议分一部分人马埋伏在东城,与南城遥相呼应,若是南城的战事一切顺利,那就作为一只佯攻的偏师,一旦情况有变,那就由前军强攻将敌军尽量吸引过来,等其他几处守军被抽调走增援南城之后,东城伏兵再趁机攻城,那时守城兵力不多,两下夹攻必有一处能成功。
东城的这支伏兵被交给索勋来统领,作出这一决定主要是因为张淮深有意栽培他,所以给他这个机会,此外也是出于于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的无奈。鹰扬军将才不多,常慕德和李恩是前军主将,南城又是主攻之地,骗城更需要智勇双全之人,所以他们分不开身。张直方因为谨慎持重又善守,所以监视宁州神策行营可能前来的援兵和石雄知道上当后紧急回师的人马这一要任非他莫属。张兴信和仆固俊从来没领过兵,所以论军职接下来就该轮到都押衙索勋了,至于张淮深自己则是带领剩下的人马作为总策应已备紧急。
索勋第一次可以单独领一军,很有些紧张不安,所以凡事都不敢大意,凌晨前潜伏至东城城外后派出许多探子监视城内举动和探听南城进展,当常、李两人的前军在南城门口被敌军顽强抵抗住之时,消息立刻传到了这里,索勋明白攻破坊州的要任已经落到了自己的身上,他感到有点紧张和兴奋,隐隐还有些窃喜,抖擞了精神,摒弃脑中的杂念,镇定地自若地开始调遣人马准备攻城。
不久之后,东城的大批守军开始被抽调去增援南城了,在城外高地之上,索勋眼看东城城头兵力变得薄弱,知道时机已到,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翻身上马,冲着自己统领的三千多兵马叫道:“弟兄们,该是我们显一显身手的时候了。”
“弓箭手放箭,压制住城楼,盾牌手,掩护步军攻城。”
军令既下,三千人马齐声高呼响应,杀声震彻东门。
弓箭手本就埋伏在城外山坡之上,此刻纷纷现身,将箭雨向城上倾泄而去。在盾牌的掩护下,上千步军拖着数十棵长达十多丈的大树稳步向着城门推进。
这些大树是在昨日夜间突击砍伐的,因为鹰扬军驻守夏州,与之交手的多半是塞外异族的骑兵,所以鹰扬军善于野战而不擅长攻城,攻城器具本就稀少,又因是从尧山急行军而来,更加没有携带,所以只好临时砍伐些大树充数。
由于南门战事激烈,此刻东城的敌军已被抽调走大部,剩下只有两三百人,在城外箭雨之下手忙脚乱自顾不暇,只能听任鹰扬军掩至城下。那些步军十多人扛着一棵大树,一起发力,轮流向着城门撞去,只听轰轰巨响不断,城门在猛烈的撞击下很快出现了裂缝,不久就轰然倒地。
索勋在后看得很是得意,但旋即脸色又沉了下来,因为城门虽倒,但城内已经有所防范,竟将城门用砖石堵死了,鹰扬军撞了半天城门还是白费了力气。
索勋恨恨地传令下去:“将那些大树树到城墙上,当云梯给我爬上城去。”
鹰扬军的军卒们一齐用力,将那几十棵斜着靠上城墙,一个个沿着大树向着城头爬去。但城上守军也不是干看着不动的,守城用的滚木擂石一块块打了下来,滚油开水一桶桶泼了下去,夹着还有零星的乱箭,那些正在爬着的攻城军卒们不是被石头打得头破血流就是被开水滚油烫得满身满脸都是水泡,一个个惨叫着跌下城去,虽然军士奋勇,即便面对面对死亡仍然前仆后继,但攻城良久还是没有一个军士能登上城楼。
索勋按耐不住了,既心痛军士们的伤亡又心急攻城无功,大喝一声,跳下战马,抢过步军用的大盾牌,拔出佩刀亲自冲锋上阵,和着一波进攻的军士冲到城下,找了棵树一跃而上向城头抢上去。他工夫了得,不像寻常士卒要用双手攀着大树才能爬,他是左手将大盾牌举到头顶护住头脸身子,右手将佩刀反握并借力攀住大树,一使劲就上去一大步,十多丈高的大树,他三步两步就攀上一半。城上见他来势汹汹,心知不妙,将滚石和滚油不停地向他身上泼去,索勋力气过人,将盾牌挡在面前,滚石撞上盾牌,被他一用力就将给格开斜着飞了出去,滚油在盾牌的挥舞之下也大多被挡住,即便有几滴漏网之鱼泼到他身上,在盔甲的遮挡下也烫不着他,索勋反而越爬越快,转眼间已经
攀到了大树的大半高度,离城楼只有一步之遥了,守军大急,一面用叉杆奋力顶那颗大树想将它从城墙上推出去,一面招呼弓箭手想用乱箭将来敌射杀。
但不等他们得手,只听得索勋一声大吼,脚下一用力,有两人合抱那么粗的大树都颤抖了起来,只见他一借力,整个人从树上飞了起来,犹如九天的飞龙一样扑上了城楼。不等那些惊呆了的守军回过神来,盾牌一个旋舞,所到之处那些守军无不惨叫着被打飞了出去。有一个上了城那就再也挡不住第二个、第三个乃至无数个了,就在索勋将身遭守军打得抱头鼠窜的时候,鹰扬军的军卒们已经随着他一个接一个攀上了城头,上城后紧跟在他身后将附近守军杀散,紧接着冲到附近另一棵靠上城的大树,将那里的守军杀散,护卫着在这棵大树上攀爬的军卒,那些爬上来的军卒踏上城楼后依样画葫芦也纷纷冲到再边上的一棵大树边,同样杀散守军掩护攀爬的战友们,就这样犹如滚雪球
一般,通过大树攻上城的鹰扬军士卒越来越多,那些守军很快处在了下风,不久就被赶下城去。
索勋趁胜追击,像头猛虎一样领着士卒们冲下城去,一面驱散城下守军一面将堵在城门处的砖石搬走,城外的鹰扬军士卒们本就在清除那些阻碍物,很快两下就会合到一处,坊州东城城门终于落到了鹰扬军的手中。
城门已然大开,鹰扬军中最剽悍的马军紧随着冲入了城中,以马军对付那些已经乱了阵脚的步军,那简直就是一场屠杀,东城的守军哪还有顽抗的勇气,马军不过冲了两次,勉强聚集起的守军就就溃散了,一部分丢盔弃甲四散逃开,一部在东城守将的带领下一边抵抗一边沿着大街向城中逃去。索勋留下几百人把守城门扫荡残余敌军,然后率领其余的人马沿着大街向城内追杀过去。
东城失陷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豆卢著的耳中,甫一听到的时候,豆卢著整个人都木住了,一时间茫茫不知身在何处,魂在何方。身边的亲信吓得抱住他大叫,这才把他给唤醒过来。豆卢著只觉胸中空荡荡,只听得到那颗心在砰砰地作响,一声悲号,他猛地拔出腰间的长剑就要往脖子上抹,还好那些亲信留意,一个个扑上前死活拉住他的手,豆卢著眼中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