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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淮深看到公主这样,意识到自己有些锋芒毕露,表现出很多一个普通商贾不会知道和关心的事,引起公主的疑心,以为自己属于朝中某派势力甚至可能认为自己是仇士良的人。这真是一个大误会,一定要解释清楚。
张淮深马上道:“公主千万别误会,我发誓,我绝对不是神策军和仇士良的人,我只是一个寻常的商贾。要不然我为什么要杀这些人救公主?为什么会指认这些人是神策军?我要是神策军和仇士良的人话,为什么要做这些对自己不利的事说对自己不利的话?”
这话说得很有理也很有力,公主稍微安下心,但还是不免有些狐疑,问道:“这些朝廷里的事,你怎么会知道,而且还知道是我的原因,为什么你会记得那么牢?”
张淮深解释道:“公主你不知道这为商的苦处,我们商号里的葡萄酒和胡香从西域到长安千里迢迢,非但路上盗匪丛生危险重重,而且这些大唐的大小官吏谁不把它当块肥肉,谁不想狠狠啃上一口。雁过还要拔毛呢,这长安城里城外的有关衙门不上上下下打点一番哪能这么太平的做生意,逢年过节都得上门请安送礼,官场上有什么人事变动,都得预先打点,我能知道这些事一是因为生意要去打点的缘故,二是在交际的时候闲谈听来的。”
公主看着张淮深那张诚实的脸坦白的话,相信了,对他的苦处不免有些同情,道:“原来如此,你们做生意也真够辛苦的。”
张淮深给钩起了心中的伤痛和无奈,叹了口气说道:“是啊,辛辛苦苦一年,赚的血汗钱倒有一大半到给这些当官的拿去了。”
公主更不忍了,说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来帮你解决这些事,让这些贪官污吏休想再勒索你,我去和皇帝说,谁敢再向你要钱就革谁的职。”
张淮深面露苦笑向公主拱拱手道:“多谢公主仗义执言,只不过公主这么一来,这些官吏非恨我们商号入骨不可,一定会事事刁难,想法整死我们商号,所以还请公主算了吧。”
公主也知道这是事实,现在的官场如此黑暗,自己的好心很可能是帮倒忙,可是知道后袖手旁观也有些对不起自己的救命恩人,一时无话可说,又转念想到如今已证实自己被绑之事是神策军和仇士良的主谋,自己该如何应对,一时出神思索,不由得默默无语。
张淮深看到气氛有些尴尬,转了个话题道:“这些人中受伤的全聚集在左边的小屋中,公主要不要去审问一番?”
公主正闷闷不乐,闻言点点头。张淮深就引着公主向小屋走去。
推开门,看到满屋子的伤者,有的是被打晕还没醒,有些是被弩箭射中,只是不能动弹而已,神志还是清醒的。清醒的人齐齐的看着推门而入的两人,目光中充满不安和敌意。
看到这么多敌视的目光,张淮深笑了,说道:“各位何必这样看着我,你们犯了掳人勒索和大逆之罪,论罪应当腰斩,还要连累家人,如今只不过是受了点伤,已经是很幸运了,我已经手下留情,你们何必这样看着我。你们也不必不安,只要你们肯说出是谁主使你们的,公主可以既往不咎,否则不需我下手你们就要在这没人的荒山里活活困死。”
说完后,张淮深看着他们等候回答。但是满屋一片默然,各个低头不语。这并不出乎意料,很少有人敢第一个公然背叛一个团体,张淮深心中很清楚,所以他再道:“你们不肯说,可能是怕回去难逃一死,可是不说的话不必回去就难逃一死。就算你们不说,一来你们此行失利,二来怕你们泄露此事,回去还是要被灭口,还是难逃一死。要是你们说了,现在不会死,而且不回去的话也不会被灭口,算来算去只有说出来还有生路。各位,说不说在你们,可是你们要记住,只要你说了,你一个人就可以救二十来个人,你不说,你一个人就等于杀二十来个人。”
背着手在屋中转了一圈,张淮深再道:“我知道你们很犹豫怕别人知道是你说的,我先让你们考虑一下,过一会我一个一个带到外面问,无论你是说还是不说,我都会一样送你们回来而决不告诉别人。说的人可以在之后找我或公主求保护,不说的人就请自求多福。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的举止、还有北都军器监监造的弩弓都告诉了我你们的来历,现在我只不过想证实而已。记住,你一个人、一句话可以决定二十个人的生死,包括你本人。”
说完拉着公主向门外走去,到了门口,张淮深停了下来转头,很有感情地说了一句:“别光想着你自己,考虑一下你的家人吧,少了你,他们还活的下去吗?”
到了门外,公主兴奋得忍不住道:“我真是佩服死你了。这么能说,既威胁又利诱,还让他们没后顾之忧,临了还用家人来打动他们。你真该去当大理寺卿,那些犯人肯定不须上刑就会乖乖招供。”
“大理寺卿,乖乖招供。”张淮深叹了口气道:“现在的大理寺里真正的犯人到底有几个?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哪需要乖乖招供。”
公主还有些兴奋,并没介意他的话,继续道:“说得也是,大理寺卿有些委屈你了,象你能如此分析入微,从蛛丝马迹中找到根源,做个刑部尚书也不为过。你能掌管好乐荣轩这么个大商号,也可以到户部理财。这么好的武功,到禁军当个大将军皇帝肯定会高兴。”
“张兄,”公主忽然看着张淮深郑重地道:“你有意为官吗?要是你愿意,我可以在皇帝面前保荐你,我不敢说现在能给你多大的官位,只要你肯干,凭你的才智和本事,二十年内肯定可以升到一部尚书,即使宰相之位也不难。”
“不!”张淮深一口就回绝了。
“为什么?你干吗还没想一下就回绝呢”公主道。
“我张淮深打出生以来走得正行得端,所做所为对得起天地良心,清清白白的好男儿又岂能跳入官场这么个大黑缸。”
这番慷慨激昂的话听得公主心中敬佩,多少人为求自己举荐他们为官而奴颜婢膝,而难得今天主动想保荐他为官却被拒绝,如此高尚的品节真是令人肃然起敬,一时间倒没注意到他所说的话实属犯上大不敬,足以令他入狱了。
“你又何必如此偏激呢,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正该为国效力,上报朝廷,下安万民。你不入仕,百姓不是失去了一个好官了吗?”公主劝道。
张淮深摇摇头,心平气和地道:“公主好意,在下铭记在心。只是当今官场世人皆浊,我要是为官,若刚正不阿,必为世所不容,若同流合污,却难以面对自己的良心。何况现在我虽然无权无势却也逍遥自在,何必为这五斗米而卑躬屈膝去逢迎上官。”
还想再劝,张淮深连连摇手,公主只得算了,不过她只是暂时不说而已,并没打算放弃劝他入仕的努力。回想起张淮深对这些大汉说的话,尤其是最后一句,公主忍不住说道:“你刚才对他们的最后一句实在感动人,我看到那些人都有些意动。你怎么会想起说这句的,还真情深意切,连我都感动了。你真是骗死人不偿命啊。”
张淮深听了有些郁郁,说道:“我没有骗他们,我是一时想起我们乐荣轩里的孤儿寡妇才有感而发的。”
“什么孤儿寡妇?”公主问道。
“我们乐荣轩里有不少孤儿寡妇,她们的丈夫都是在从西域到长安的路上身亡的,有的是在途中遇上大风暴失踪的,有的是在路上遇上土匪马贼战死的,还有的是一路劳累水土不服病死的,丢下这些未亡人和遗孤孤苦伶仃的。”
“真可怜啊,那这些孤儿寡妇今后怎么办?”
“她们的丈夫为了乐荣轩而死,自然由乐荣轩来照顾他们的妻儿。他们的妻子安排在商号或者我的宅子里里做点清闲的活儿,他们的孩子乐荣轩每月给份钱米,到乐荣轩办的塾里读书。”
“这还好,你能有这么好的心肠,那你号里的人一定很安心为你卖力。”
“这种安排自从先父起就是这样了,我不过是萧规曹随,不敢说是我的好心。不过先父这样安排确实有理,我们商号里人心定得很,即使有同行来挖角也很少有人离开,离开的人也心存愧疚。加上先父定下的合伙分成的规矩,我们乐荣轩干活办事,人人都尽心竭力,上下就象一家子一样。”
公主赞叹道:“你们乐荣轩倒真有尧舜遗风。不过我听到你说‘先父’,令尊大人已经过世了吗?”
张淮深黯然道:“是的,两年前河南道卞州大旱接着又发生了大疫,长安的各家商号一起捐了一批粮米和药材公推先父解送,先父在那里分发时感染时疫过世。”
公主安慰道:“令尊大人是行善之人,他过世必是受佛祖感召上极乐世界听法去了。”
张淮深给公主说得倒笑了起来,她还是在说佛法。
公主又问道:“那令堂大人想必很伤心吧?”
“家父过世后,家姊就接家母到扬州住了。家姊七年前远嫁扬州,既思念家母,又怕家母睹物思人,就接她过去了,那儿水土比长安好,也很太平,家母很满意,就一直住了下去,也许不会再回长安了。”
“原来你还有个姐姐。她们都不在,那现在长安城里你家难道只有你一个人了吗?”
“是啊。”
“那你还有什么宗亲呢?”
“先父是陇右道沙州人氏,二十五年前来长安经商,我们家的亲族都在沙州不在长安。我们西凉张氏可是是沙洲的大族,有几千人呢。”
“你行几?”
“行七。”
(注:唐时,以叔伯辈兄弟的人数论序排行,所以行十几,二十几都不奇怪。)
“那我就叫你七郎了。七郎,你武功这么好,是从那里学的呢?”
“是家传的,再加上几个武艺高强的父执指点。”
“七郎,论文论武你都是那么出色,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你的名字啊?”
张淮深大笑,道:“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室的金枝玉叶,来来往往的都是豪门权贵,我是一个四民之末的商贾,虽然家财万贯,即使豪门权贵见了我也客气万分,但他们又怎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谈论我呢,除非我做了什么轰动一时的大事,他们才会把我当茶余饭后闲扯的话题。偏偏我又不屑对那些达官贵人低头哈腰,很少出头露面,他们恐怕还从来没见过我,又怎会有什么大事,又怎会谈到我呢?”
“真是太可惜了,你这身文才武略不用来报效朝廷,岂不是明珠没于土中。假如你肯入仕,谁还敢说你是四民之末的商贾,假以时日,平步青云之后,那些达官贵人又怎敢小视于你。七郎,假如你还是不肯入仕的话,一身的文韬武略岂不白学了吗?入仕为官受万人景仰,岂不好过做四民之末的商贾吗?”公主还没死劝他入仕心,再次游说一番。
张淮深连连摇头,岔开话题道:“也该差不多了去提问那些人了。”不等公主回答就转身走进了小屋。公主没办法,连连叹气,也只得跟了进去。
张淮深进得屋中,说道:“想必你们已经考虑好了,现在我把你们一个一个提出去问,无论是说还是不说,过一会儿都会送回来,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看了看这些大汉,找了个比较有头脑的,一手把他拎了出去。带到离屋子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