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其实只听到“汉高祖三年,项羽围成皋”时,张淮深已经完全清楚索勋的意思了,但他沉住气一语不发,直等到索勋说完之后才笑着道:“好,很好。恩候,你越发有长进了,能够想到这些,可见你越来越有头脑了,说得好。”
听到夸奖,索勋喜在心头,急忙道:“那是大人教导有方。”
“不,不,我教的是死的,你能将之活用,可见你很努力,这让我很高兴。”张淮深摇摇头,发自内心的赞道。
“大人夸奖了。”索勋给夸得有点脸红,接着试探地道:“那我们是不是应该进城?”
“不,还是要进大营。”张淮深出人意料地答道。
“为什么?”索勋大为震惊,脱口而道。
“凡事要活学活用,不能死读书。”张淮深有意教导索勋,所以没有径直回答,而是反问道:“我问你,兵符印信是用来做什么的?”。
“兵符印信乃是调兵遣将、发号施令的凭据。”索勋老实地答道。
“那兵符印信从何而来?”
“兵部所铸,朝廷所赐。”
“三军将士为何听兵符而调遣,认印信而行动?”
“兵符所至印信到处即是朝廷号令,若是不从即乃违抗朝令之罪。”
“好,正如你所说,兵符印信就是朝廷的号令。你也知道,此次我们起兵,虽说是奉了密诏清君侧,但目下朝廷正在神策军的掌控之中,只要他们随意下一道圣旨,我们就成了反叛朝廷的叛逆,既是叛逆,三军又怎会因印信在我们手中而从命,那兵符印信和废铜又有何区别,要知道鹰扬军乃是朝廷的鹰扬军,非是我张淮深的私兵。”张淮深说到这里很有无奈的感慨,顿了一下继续道:“所以昨日我不想让你在跟着我就是为此。虽然鹰扬军是我一手招募成军的,但此次是不是能听从我的号令还在未知之数,若是他们感戴我的恩德,信任我,那自然会跟从我起兵,不然的话……”张淮深苦笑一声道:“大概我就要靠你带的亲兵逃亡陇西了。”
“既然前面所说,这兵符印信要之何用,进城夺符也无意义。”凝视着索勋,他又道:“掌控大军从来就不是靠一方印信就可以办到的。就如同你跟随我,并不只是因为我是你的长官。”
说完之后,张淮深望着远方,眼神有些迷茫,忽而又补上了一句:“其实更重要的是——我信任仆固。”
索勋一边听着,一边额头涔涔汗出,等到张淮深全都说完,来不及擦一下汗,他立刻道:“大人放心,小将对大人从无贰心,即便此次不是大人奉诏清君侧,小将也会誓死相从。而且小将相信,大人在三军将士心中犹如严父慈母一般,个个愿为大人死,犹恐不够,大人此次起兵,必然一呼百应,决不有人会迟疑。”
“好,好。”张淮深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地道:“有你这么说我就安心多了,就算其他的将士们猜疑不从,但只要还有你在我身边,我就很满意了。”
“小将愿再次指天立誓,将来若是有负大人,必然死于非命。”索勋发誓道,脸上浮现绝然的神色。
“好了,好了。”张淮深虽然并没有希望索勋这么做,但听到这话还是觉得非常高兴,就道:“我张淮深如今也发誓,恩候如同我兄弟,将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索勋听了连声谦谢,张淮深再安慰了他几句,就笑道:“如今是非常时刻,我们还是快些回大营吧。”
索勋赶紧答应了,招呼身后的军士们跟着,拍马随着张淮深向着右侧官道驰去。
既然已经快要到了,也就不用体恤马力,众人放开脚力,不多久就来到大营辕门外。
见有人马来到,辕门外的守卫军士抢着迎上,张淮深解去装扮,立刻被认了出来,那些军士赶紧上前行礼。
张淮深点点头,无暇说别的,先问道:“今日大营中何人署理军务?”
军士恭敬答道:“今日仆固长史和左右郎将都不在营中,军中一应事务由张兴信虞候提举,辛浩铭参军副署。”
听了此言,张淮深心中一喜,马上道:“请张兴信虞候立刻来中军大帐,说我有要事和他商议。”
军士领命而去,张淮深下了马,带着索勋等人紧步进入大营来到大帐之中,旅途辛劳风尘满面,就先去内帐更衣梳洗,等他出来之时,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已然等候在帐中,见他出来,上前行礼道:“属下张兴信拜见禄帅。”
这中年男子就是张兴信了。
这位张兴信虞候颇有来历,乃是后汉临池学书、水为之黑的草圣张芝之后,沙州人氏。贞元二年,吐蕃人攻陷沙州后移风变俗,强逼汉人胡服辫发,凡节气之士纷纷内迁,张兴信一家亦是内迁诸家之一。
二十多年前张淮深之父张议谭离开沙州来到长安开设了乐荣轩,由于他为人慷慨,又是家大业大,因此时常接济同乡,乐荣轩也由此逐步成为旅居长安的沙州人聚会场所,张议谭更延请文士开设义塾,教授那些同乡中家境不佳或者好学之人,张兴信亦是在此时入学,同张议谭一家相识的,那时他只有七八岁。
因为他家乃是名士之后,颇有文风,张议谭同他们一直往来密切。张淮深从小就和张兴信相识,一向将他作长兄看待,张兴信亦是极为喜爱张淮深,两人虽非亲兄弟,但彼此亲密无间,交好程度实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兴信年长于张淮深十余岁,在多年前就进入仕途,只是为人耿介,一直不得意,只在外州做了个小小的县尉。张淮深执掌鹰扬军后,因募兵之初,万事待兴,千头万绪,人手极为缺乏,因此想到了张兴信,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之调来充任虞候一职。
这虞候本是军中执法之职,张淮深请张兴信出任也是想借重他的梗直的为人,但因他执法公正,深得军中尊敬,又有张淮深的信赖,因此,除了执掌军法外,在去年更有了提举一应事务的加衔,若是张、仆固、常等主将不在之时就由他掌管三军事务。除此之外,张淮深的亲卫兵也是交由他统带的。
所以在进入大营时听到他在,张淮深才会这么兴奋,因为只要张兴信在,那至少他统带的的亲卫军可如臂使指了。张淮深的亲卫有近两千人,乃是三军精锐,而且大小军校中颇多原先乐荣轩中的精英,绝对忠实可靠,有了这么股兵力,进可鼓动三军讨逆,退可全身自保,所以张淮深最为关心这些人马的近况,因此他见到张兴信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我不在之时亲卫军可曾有什么异常?”
张兴信看了张淮深一眼,沉稳地道:“禄帅放心,亲卫绝无异像。”
“那就好。”张淮深放下了心,就吩咐帐内所有人等都暂且下去,再叫索勋守住帐门不许他人进入,然后走了过来拉着张兴信一同坐下,脸色沉重地道:“大哥,如今长安城里出事了,官家被软禁,如今神策军掌控了朝政。”
张淮深比张兴信小了十岁,向来又对之极为尊重,所以凡是私下里都是以大哥相称的。
张兴信听了此言脸上露出骇异的神情,惊得合不拢嘴,但旋即就镇定了下来,道:“七郎你说详细些,到底怎么回事?”
张淮深就将兵变之事从头至尾分说了一遍,张兴信凝神听着,不断点头,时而插问几句,因为时间很紧,张淮深说得也比较简略,不过也没有漏过任何重要的情节。
听完之后,张兴信长长吁了口气,看着张淮深,颇有些后怕地说道:“还好,还好,幸好你没事,安然回来了。”
张淮深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道:“虽然平安逃回来了,但更重要的才刚开始。”
张兴信明白他的意思,立刻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样?”
“大哥愿不愿意和小弟共患难,为天下兴亡而奋力?”张淮深不答反问道。
“大哥我自小就受你父亲大恩,正恨无以为报,理当为七郎尽力,更何况这是关系到天下兴亡的大事。”张兴信毫不迟疑地答道,说得果断干脆。
张淮深伸出双手,紧握住张兴信的双臂,使劲地摇了摇,眼中露出欣喜感动的眼光,许久才从嘴中说出四个字:“谢谢大哥。”
张兴信笑了笑,拍拍张淮深的肩膀道:“我们是兄弟,说什么谢不谢的。现如今该做什么,你就吩咐吧,这种事越早准备越好。”
张淮深点点头,缩回了手,神情郑重道:“大哥,请你立刻把大营的各处岗哨、辎重营、军械营全都改派成亲卫来把守,不许任何人随意接近,立刻把所有外出的军卒都找回来,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将令不许任何人出营,也不许非本军之人入营,大哥还需时时在四处巡查,务必不让营中发生骚乱,这些关系到军心的稳定,大哥能做到吗?”
“放心。”张兴信满口应承道:“虽然没带大军出征过,但这些小子也不敢不服我,这点小事你就放心交给我吧。”顿了一下,他又犹豫地道:“我去巡查了,这里谁来保护你?”
张淮深笑笑道:“大哥把剩下的人交给索勋来带吧。”
“真的给他?”张兴信有点不放心。
“给他。”张淮深道:“他已经跟了我两年了,也该是给他点担子挑挑了。”
张兴信还是有点不放心,但看着张淮深自信而坚定的眼神,也就不说什么了,说了声我这就去办就站了起来匆匆离开大帐而去。这时帐中就只剩下张淮深一人,他发了会儿呆,忽然叫道:“恩候进来。”
“是。”索勋应声而入。
张淮深看着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你立刻派人进城请仆固长史回大营,但不要说我回来,就说是营里出了重要的事情,必须要他回来处分。”
索勋毫不迟疑地道:“是,小将这就去办。”
看张淮深没有再说话,他弯了弯腰就要离去,刚转身就听到张淮深道:“等一下。”
索勋立刻回过身来,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张淮深凝视了他一会儿,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都押衙了,张兴信虞候等会儿会将亲卫兵权交给你。”
索勋身子一震,吃惊地道:“大人,小人资历尚浅,才识也不够,恐怕担不起这重担。”
张淮深笑道:“自鹰扬军征募以来你就在了,何谓资历尚浅;进营之前能说出那段话可见才识也极有长进,怎称不够。何况今后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再多些历练后定能胜任。”看看索勋好像还想说话,他又抢着道:“我意已决,你不用多说了,快去办事吧。”
索勋见张淮深决心已下,也不敢再推辞了,只好带着且喜且优的神情退出大帐而去。
张淮深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笑了笑,旋即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大帐,看着里面静悄悄,灰沉沉,不禁长吁一声,静静而坐,不久陷入了沉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很短暂也似乎很漫长,张兴信悄悄地掀开帐门进了来,一眼就看到张淮深出神的样子,想起这两年的风风雨雨,想起眼下风雨欲来的情势,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发酸,想想长安城中的那些富家子弟消遥自在,而自己这位小弟却在这漠北苦寒之地为天下而操劳,不由得叹息一声。
叹息一出,张淮深立刻醒转了过来,见张兴信在面前,就问道:“都好了?”
张兴信点点头道:“放心,营中一切安定,大伙知道你回来了,个个都是高兴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