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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自己的事业。从一九九八年到大约一年半前,我偶尔会给她一些案子做。”
“她做什么样的工作?”
“调查。”
原本低头写字的包柏蓝斯基抬起头来,问道:
“调查?”
“说得精确一点,是私人调查。”
“等一等……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我们要找的莉丝·莎兰德学校没毕业,还被法院宣告失能,无法处理自己的事。”
“现在已经不说“宣告失能”了。”阿曼斯基平静地说。
“我才不管现在怎么说。根据记录,我们要找的女孩是个严重精神异常而且有暴力倾向的人。社会福利部的档案里说她在九十年代末卖过淫。从她的资料完全看不出她有能力胜任白领的工作。”
“档案是一回事,人又是一回事。”
“你是说她能适任米尔顿安保的私人调查工作?”
“不仅如此,她还是我至今所见过最优秀的调查员。”
包柏蓝斯基将笔搁下,皱起眉头。
“听起来你好像……很看重她。”
阿曼斯基看着自己的双手。这个问题让他面临岔路的抉择。他始终担心莎兰德迟早会惹上麻烦,却无法想像她会涉入安斯基德的双屍命案--无论是身为凶手或有其他牵连。然而他对她的私生活又了解多少呢?阿曼斯基想起她最近来办公室时,神秘地表示自己有足够的钱过日子,不需要工作。
此时此刻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切断他自己、尤其是切断米尔顿安保与莎兰德的所有关系。但如此一来,莎兰德很可能就是他所认识最孤单的人了。
“我很看重她的能力。这个是在她的学校成绩或个人资料中看不到的。”
“那么你了解她的背景罗?”
“她接受监护,成长过程也非常复杂,这个我知道。”
“可是你还是信任她。”
“正因为如此我才信任她。”
“请你解释一下。”
“她的前任监护人潘格兰曾是老约翰·弗雷德里克·米尔顿的律师。她十几岁时,潘格兰便接下她的案子,并说服我给她一份工作。起初我雇用她来做分发邮件和维护复印机之类的工作,后来才发现她具有不可思议的能力。至於报告中说她可能当过妓女,你听听就算了,根本是无稽之谈。莎兰德的青少年时期过得很辛苦,也确实有点野,但这和违法又不一样。卖淫恐怕是这世上她最不可能做的事了。”
“她目前的监护人是一个名叫尼斯·毕尔曼的律师。”
“我没见过他。几年前,潘格兰脑中风,事发之后不久,莎兰德也减少了替我工作的时间。最后一次接案子是在一年半前的十月。”
“为什么你不再雇用她?”
“这不是我的决定,而是她断了联系出国去了,没有作任何解释。”
“出国去了?”
“她约莫离开了一年。”
“不可能。去年一整年,毕尔曼每个月都写了关于她的报告,我们在国王岛的总局还有副本呢。”
阿曼斯基耸肩笑了笑。
“那么你最后一次看到她是什么时候?”
“二月初。她就那么凭空出现,来跟我打声招呼。她去年都在国外,在亚洲和加勒比海旅行。”
“很抱歉,但我有点搞糊涂了。我本来以为莎兰德是个有精神疾病的女孩,学校没毕业还要接受监护。现在你却告诉我,说你相信她是个杰出的调查人员,说她有自己的事业,还赚了足够的钱可以放假一年、环游世界,而她的监护人竟完全默不作声。这有点说不通。”
“关于莎兰德小姐,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
“我能不能请问……总的来说,你对她有何看法?”
阿曼斯基忖度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这辈子从没见过像她这么令人生气又顽固的人。”
“顽固?”
“她绝对不做她不想做的事,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她有非常卓越的技能。我从来没见过像她这种人。”
“她会不会不稳定?”
“何谓不稳定?”
“她有可能冷酷地杀死两个人吗?”
阿曼斯基安静了许久。
“很抱歉,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我是个愤世嫉俗的人,我相信每个人都有可能杀死另一人,或是出於绝望或仇恨,或至少为了自我保护。”
“总之你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莎兰德做任何事都有充分的理由。如果她杀死某人,一定是自认为有非常合理的原因。我能不能请问……你们怀疑她涉入谋杀案有何根据?”
包柏蓝斯基直视着阿曼斯基。
“你能保密吗?”
“当然。”
“凶器是她的监护人所有,上面有她的指纹。”
阿曼斯基咬紧了牙根,这是重要的间接证据。
“我是在收音机上听到命案的消息。是怎么回事?毒品吗?”
“她吸毒吗?”
“据我所知没有。但我也说过,她的青少年时期过得很颓废,曾经几次因为喝醉酒被捕。她有没有吸毒,看她的记录就会知道。”
“我们不知道杀人动机。这对男女很正直,女的专攻犯罪学,马上就要拿到博士学位;男的是记者。达格·史文森和米亚·约翰森。对这两个名字有印象吗?”
阿曼斯基摇摇头。
“我们正试着找出他们和莎兰德的关系。”
“我从未听说过他们。”
包柏蓝斯基起身说道:“谢谢你抽空见我,这段谈话非常吸引人。我不知道对我的了解会有多少帮助,但希望这些内容就我们两人知道。”
“当然。”
“必要的时候我会再来找你,当然了,假如莎兰德和你联络……”
“没问题。”阿曼斯基说道。
两人握手后,包柏蓝斯基正要走出门,忽然又停了下来。
“你该不会刚好知道和莎兰德有关的人吧?例如朋友、旧识……”阿曼斯基摇摇头。
“我对她的私生活一无所知,只知道她的旧监护人潘格兰对她而言是个重要的人。他现在住在厄斯塔的一家康复中心。莎兰德回来以后,可能和他联络过。”
“她在这里工作时,从来没有访客吗?有没有相关的记录?”
“没有。她主要都在家里工作,只有交报告才会来这里。除了极少数几次例外情形,她从未与客户碰面。说不定……”阿曼斯基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什么?”
“说不定她还跟另一个人有过联系,是几年前认识的一个记者。她出国期间,这个记者一直在找她。”
“记者?”
“他叫麦可·布隆维斯特。你记得温纳斯壮事件吗?”
包柏蓝斯基又慢慢走回阿曼斯基的办公室。
“安斯基德那对男女的屍体正是布隆维斯特发现的。你刚刚建立了莎兰德和被害人之间的关联。”
阿曼斯基再次感觉胃里的硬块隐隐作痛。
第十四章
三月二十四日灌足节星期四
茉迪在半小时内打了三次毕尔曼的手机,每次都听到该用户无法接听的信息。
下午三点半,她开车到欧登广场按他家门铃,还是无人应门。接下来二十分钟,她在大楼里挨户敲门,想问问有没有邻居知道毕尔曼人在哪里。
十九户当中有十一户无人在家。这个时间显然不是登门造访的好时机,接下来是复活节周末,情况应该也不会更好。八户在家的邻居都提供了协助,其中有五人认识毕尔曼,说他住在六楼,是个彬彬有礼的绅士。至於他的行踪,谁也无法提供任何信息。她好不容易打听到有个名叫休曼的生意人,是与毕尔曼来往最密切的邻居之一,他也许上他家去了。但这一户也没有人应门。
茉迪沮丧之余,拿出手机又拨了毕尔曼家中电话,在答录机留下自己的姓名与电话,请他尽快回电。
她回到毕尔曼住处门口,写了纸条请他与她联络,然后拿出名片,也一起丢进信箱。正要关上信箱盖时,她听见公寓里的电话响了,便俯身倾听,响了四声后答录机接起来,但听不到有人留言。她关上信箱盖,直瞪着门看。究竟为何心血来潮伸手碰了门把,她也说不上来,但令她大吃一惊的是门没有锁。她将门推开,看着门厅。
“有人在吗?”她小心地喊道,并仔细倾听。没有声音。她往门厅踏入一步后,犹豫起来。她没有搜索令,即便门未上锁,也无权进入公寓。她往左侧的客厅瞄了一眼,正决定退出时,视线恰巧落在门厅的桌上。她看见一个装科特麦格农手枪的盒子。茉迪顿时感到强烈不安,随即解开夹克、拔出警枪,她以前很少做这样的动作。
她拉开保险,枪口指向地板,走进去往客厅里面看。虽未发现任何异状,她却愈加忧虑。退出客厅后,往厨房里头瞧。没有人。接着走过走道,推开卧室房门。
毕尔曼赤裸着身子趴在床边,双膝着地,彷佛正跪着祷告。光从门口看,便知道他死了,后脑勺中了一枪,额头被轰掉一大半。茉迪随手关上公寓的门。打开手机打给包柏蓝斯基时,警枪仍握在手中。由于联络不上他,便又打给检察官埃克斯壮。她记下时间,下午四点十八分。
※※※
法斯特盯着伦达路大楼的正门。然后看看安德森,又看看手表,四点十分。
向管理员问到密码后,他们已经进过大楼,还在挂着“莎兰德一昊”门牌的门外倾听了一会儿,屋内没有声响,按门铃也无人应门。于是他们回到车上,将车停在可以监视大门的地方。他们在车上已打电话确认,最近姓名才刚刚加到伦达路公寓合约上的人叫米莉安·吴,生於一九七四年,原先住在圣艾瑞克广场。车内收音机上方贴了一张莎兰德的护照相片。法斯特出声抱怨说她就像个婊子。
“真要命,这些妓女的长相愈来愈丑!会挑上她肯定是饥不择食。”安德森没有答腔。
四点二十分,正要从阿曼斯基办公室前往《千禧年》杂志社的包柏蓝斯基来电,要求他们继续在伦达路监视,一定得把莎兰德带回警局问话,但也叮嘱他们别忘了检察官并不认为她和安斯基德命案有何关联。
“好了。”法斯特说道:“根据泡泡的意思,在没有人认罪之前,检察官谁也不想逮捕。”
安德森还是没出声。
他们慵懒地看着路人在附近穿梭。到了四点四十分,埃克斯壮打了法斯特的手机。
“出事了。我们发现毕尔曼在自家公寓遭到枪杀,死了至少二十四小时。”
法斯特一听立刻坐直起来。
“知道了。现在该怎么办?”
“我要针对莎兰德发出紧急通告,她现在是三起谋杀案的嫌犯。命令会送达全郡各地,我们得将她视为危险分子,而且很可能持有武器。”
“知道了。”
“我现在就派一辆警车到伦达路,警员会进入公寓加以封锁。”
“明白。”
“你有包柏蓝斯基的消息吗?”
“他在《千禧年》。”
“他好像关机了,你可以试着联络并通知他吗?”法斯特和安德森互望一眼。
“问题是万一莎兰德出现,我们要怎么做?”安德森问。
“如果她只有一个人,情况又允许的话,就把她带走。这女孩非常疯狂,而且显然杀红了眼。她公寓里说不定还有武器。”
※※※
布隆维斯特将一大叠稿子放到爱莉卡桌上,颓然坐在俯临约特路窗边的椅子上,简直累死了。他一整个下午都三心二意地,不知该如何处理达格未完成的书。
达格才死去几个小时,出版商已经开始争论如何处置他留下的工作,看在外人眼里或许觉得讽刺、无情。但布隆维斯特却不这么想。他有如处於一个几近失重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