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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还不到七点呢。”她说。
“布隆维斯特又在摆架子了。”
“他对你不好?你活该。你很喜欢他不是吗?”
达格往后躺靠在沙发上,与她对望。片刻后才点点头。
“在《千禧年》工作很棒。昨晚你来接我以前,我和麦可在磨坊酒吧谈了一会儿,他想知道这个企划结束后我要做什么。”
“啊哈!那你怎么说?”
“我说不知道。我已经干了这么多年自由撰稿人,如果能有比较稳定的工作也不错。”
“《千禧年》。”
他点点头。
“麦可是在试探我的意思,看我对兼职工作有没有兴趣。合约内容和柯特兹、罗塔一样。我可以从《千禧年》得到一张桌子和一份基本工资,至於其他就看我的本事了。”
“你想做吗?”
“如果他们提出具体的条件,我会答应。”
“好吧,可是现在还不到七点,又是星期六。”
“我知道,我只是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再润色一下。”
“我觉得你应该回床上来润色其他东西。”
她微笑看着他,掀开床单一角。于是他留下电脑待命。
※※※
接下来几天,莎兰德花了许多时间在电脑上做调查,调查方向很广泛,却始终不确定自己要找什么。
部分事实的蒐集很简单,从媒体资料库便整合出硫磺湖摩托车俱乐部的历史。这个俱乐部在报纸报导中的名称是“塔耶哈雷骑士”,早期位於南泰利耶外围一间废弃的校舍里,曾因附近居民听到枪声报警而遭扫荡。警方以惊人的阵势冲入,终结了一个因为喝啤酒喝得烂醉,而变质为以一把AK47步枪进行射击比赛的派对,后来更查出这把枪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从如今已解散的西博滕一二○步兵团偷来的。据一家晚报报导,硫磺湖俱乐部有六七名会员与十来名喽罗。所有的正式会员都坐过牢,其中两个特别引人注目。俱乐部会长是卡尔马纽斯·蓝汀(外号“马哥”),警方於二○○一年扫荡会所时,他的照片上了《瑞典晚报》。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他曾因盗窃、收受赃物与毒品罪被判刑五次,其中一次因为涉及重伤害罪入狱十八个月。一九九五年出狱后不久,便成为塔耶哈雷骑士,也就是现在的硫磺湖摩托车俱乐部会长。
根据警方扫黑小组的报告,俱乐部第二号人物是现年三十七岁的桑尼·尼米南,曾被判刑不下二十三次。他是在十六岁那年,因伤害与盗窃罪被判缓刑、送入感化院时,加入了帮派。接下来的十年间,他被判刑的记录包括五次盗窃、一次加重盗窃、两次恐吓、两次与毒品有关的罪名、勒索、袭警、两次持有非法武器、一次与武器相关的刑事罪名、酒醉驾驶,和六次普通伤害。他被判刑的刑度却让莎兰德不解:缓刑、罚款、重复短期入狱三十至六十天,直到一九八九年才因重伤害与强盗罪被判十个月。几个月后出狱,一直到一九九○年十月都安安分分。后来又在南泰利耶一间酒吧与人斗殴,结果以过失杀人被判处六年徒刑。他在一九九五年出狱。
一九九六年,他因为为三名抢劫犯提供武器成为从犯而落网,被判处四年徒刑,一九九九年被释放。有一则二○○一年的新闻报导虽然未指名尼米南,但对嫌犯的描述之详细,其实与指名道姓无异。根据报导内容,他很可能涉及敌对帮派一名成员的命案。莎兰德下载了尼米南与蓝汀的警方建档照片。尼米南很上相,有一头暗色鬈发和一对危险的眼睛。蓝汀看起来就像个大白痴,而且毫无疑问就是在布隆柏咖啡馆与巨人见面的人。尼米南则是在麦当劳等候的那个。
通过机动车监理所,她发现那辆白色沃尔沃是从埃斯基尔斯蒂纳的“汽车专家”租车中心租来的。她拨了电话,对接电话的雷菲克·奥巴说:
“我叫格尼拉·汉森。昨天有个人开车撞死我的狗,然后逃跑了。那个混蛋开的是你们公司的车,我看到车牌了。是一辆白色沃尔沃。”她说出了车牌号码。
“我很遗憾。”
“光是遗憾恐怕不够吧。你告诉我那个驾驶员的名字,我要要求赔偿。”
“请问你向警方报案了吗?”
“没有,我想私下解决。”
“很抱歉,除非已经向警方报案,否则我不能透露顾客姓名。”莎兰德声音一沉,说他们不肯用简单的方法解决,反而逼她向警方检举公司顾客,这样做好吗?奥巴再次道歉,并重申这是公司规定,他也无能为力。
札拉这个名字是另一个死胡同。除了停下来吃比利牌比萨时休息过两次之外,莎兰德几乎一整天都抱着电脑,只有一瓶一点五公升的可口可乐作伴。
她找到的札拉有好几百个,从义大利运动选手到阿根廷作曲家都有,却偏偏没有她想找的那个。
她也试了札拉千科,还是碰壁。
沮丧之余,她砰地摔到床上,一睡就是十二个小时,醒来已是上午十一点。她煮了点咖啡,在按摩浴缸中放水,倒入泡泡沐浴精,一面泡澡一面喝咖啡、吃三明治当早餐。这时候真希望米莉安在旁边陪伴,不过她连自己住在哪里都还没告诉她。
她泡完澡、擦乾身子后,穿上浴袍,又打开电脑。达格·史文森和米亚·约翰森这两个名字的搜寻结果较令人满意。从谷歌的搜索引擎,很快便能大概得知他们这几年做了些什么事。她下载了几篇达格的文章,还发现一张作者相片,果然就是她在磨坊酒吧看见和布隆维斯特在一起的人,这倒不意外。如今名字和长相终于连在一起了。
她也找到几篇和米亚有关或是她写的文章。她最初受到媒体关注,是因为写了一篇报告,探讨男女在法律上所受到的不平等待遇。有一些是妇女团体通讯刊物中的评论与文章,而米亚自己也写过其他文章。莎兰德仔细地阅读。有些女权主义者认为米亚的论点十分重要,但也有人批评她“在散布中产阶级的幻想”。
下午两点,她进入Asphyxia 1。3,但点选的不是“麦可布隆/笔记本电脑”而是“麦可布隆/办公室”,即布隆维斯特在杂志社的台式电脑。从过去的经验可知,他办公室的电脑里面难得有什么有趣的东西。除了偶尔用这台电脑上网查资料外,他几乎一律使用他的笔记本电脑,但他确实拥有整个杂志社办公室的系统管理员权限。她很快便找到她要找的:《千禧年》内部网路的密码。
要进入《千禧年》的其他电脑,光靠荷兰伺服器的硬碟镜像不够,原来的“麦可布隆/办公室”也必须打开并连上内部网路。算她幸运。布隆维斯特显然正在工作,台式电脑开着。她等了十分钟,但看不见任何活动迹象,猜想他应该是进公司后打开电脑,也许用来上网,然后也没关机便去做其他事情或改用笔记本电脑。
这得很小心。接下来的一小时内,莎兰德谨慎地侵入一台又一台电脑,下载了爱莉卡、克里斯特与一名她不认识的名叫玛琳·艾瑞森的员工的电子邮件。最后她找到达格的台式电脑。根据系统资料显示,这是一台旧式的麦金塔台式机,硬碟容量只有七百五十MB,因此肯定是剩下来的,很可能专供偶尔到办公室来的自由撰稿人作文字处理之用。这台也连上了网路,表示达格此刻正在《千禧年》的编辑室内。她下载了他的电子邮件并搜寻他的硬碟,发现有一个文件夹的名称虽短却很美妙,叫“札拉”。
※※※
金发巨人刚刚拿到二十万三千克朗现金,就一月底交给蓝汀那三公斤甲安而言,这是笔意外的巨款。实际作业才几小时,便有了这可观的收益:他只是从送货人那儿取得甲安、安放一段时间、再送去给蓝汀,便可收取百分之五十的利润。硫磺湖摩托车俱乐部每个月都有这么大的交易量,而蓝汀他们只是从事类似买卖的三个组织之一,其他两个分别在哥德堡和马尔默附近。这三个组织加起来,每个月大约为他带来五十万克朗的进帐。
然而他心情还是很糟,便将车停到路边熄掉引擎。已经三十个小时没有睡觉,头有点晕,下车伸伸腿,顺便撒个尿。夜里很凉,星光闪亮。此处离耶尔纳不远。
他内心的矛盾在本质上几乎可以说是观念问题。在斯德哥尔摩方圆四百公里内,甲安的潜在供应量是无限的,需求量之大也不容置疑。其余便是后勤问题--如何将货从甲地运到乙地,或说得更精确些,就是从塔林的地下工厂运到斯德哥尔摩的自由港。如何确保货品能定期从爱沙尼亚运到瑞典?这是个一再出现的问题,事实上也是最大的问题和最弱的一环,即使已行之多年,还是每次都得临机应变。最近搞砸的机率实在太高。他对自己的组织能力相当自豪,以威胁利诱的手法建立了一个运作良好的网路。四处奔走、巩固合作关系、协商交易、确认货品送到正确地点,这一切都得靠他一人。利诱方面,便是提供给像蓝汀这样的承包者一笔相当可靠、没有风险的利润。系统的运作很好。蓝汀无须动一根手指便能拿到货,也就是说没有压力极大的买货行程,也不必和任何可能是缉毒小组或俄罗斯黑手党的人打交道。蓝汀知道巨人会送货过来,然后收取他百分之五十的酬劳。
威胁则是用在发生纠纷之时。曾有一个多嘴的街头卖家发现太多有关供应链的秘密,差点扯出硫磺湖摩托车俱乐部,迫使他不得不出手教训他。
他很善於教训人。
但监督的工作渐渐变得太过沉重。
他点燃一根烟,把腿靠在田园边一道门上拉拉筋。甲安是个隐秘且容易掌控的收入来源,利润高、风险低。武器买卖很冒险,光是想到其中的风险就不值得。
另外,企业的间谍工作或走私电子零件到东欧,虽然近年来市场已经萧条,偶尔做做却也是必要的。
但是从波罗的海引进妓女的投资,则非常令人不满意。这交易不仅只是零头买卖,还随时可能引发媒体歇斯底里的长篇大论,以及那个名为瑞典国会的奇怪政治团体的争论。妓女只有一个好处,就是人人都爱召妓,无论是检察官、法官或警察,甚至偶尔还会有国会议员。谁也不会挖得太深,把这一行给搞垮。
就算是死了的妓女也不一定会引起政治骚动。如果警方能在几小时内逮捕到衣服上还沾有血迹的嫌犯,那么杀人犯便会被判刑,然后在牢里或其他某个偏僻的机关待上几年。但四十八小时内若未发现嫌疑人,根据他的经验,警方很快便会有更重要的案子要查办。不过他还是不喜欢妓女的买卖。其实他根本就不喜欢妓女,不喜欢她们浓妆艳抹的脸和喝醉酒以后的尖锐笑声。她们不乾净。而且可能会有人想到向警方或记者寻求庇护或泄漏秘密,到时他就得出面给予惩罚。假如泄漏的秘密够严重,检察官和警察便不得不有所行动,否则国会真的会苏醒过来,表达关切。妓女这生意烂透了。阿托和哈利·朗塔兄弟正是典型例子:两个没用的寄生虫发现了太多关于买卖的内幕。他真想用链子把他们捆起来,丢进港口,但结果还是载着他们上了爱沙尼亚渡轮,耐心地等船起航。他们能有这小小的度假机会,全是因为某个该死的记者在刺探他们的生意,所以才决定让他们从此消失。
他叹了口气。
他最不喜欢的其实是像那个莎兰德女孩的额外工作。他对她毫无兴趣可言,因为她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