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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斯彭斯怀里夺过手枪,瞄准牧师时,我犹豫了一下,迦香痛苦的脸扫过我的眼前,我咒骂了自己一句,开枪了。
迦香摸摸自己的喉咙。“我没事。”她惊魂未定地说,“我不知道……他突然就抓住我不放,这家伙准是疯了。”
斯彭斯说:“也许有人改变了他的程序。”
我们不由自主地对视,“烛龙!”
我们一起跑上了通往上层甲板的舷梯,一片黑暗的大厅就在我们脚下摇曳。
我伸手去按DNA门锁,却被猛击了回来。
“怎么回事?”我惊恐地嚷道。
斯彭斯伸手去摸,也被猛击了一记。
“是电。”斯彭斯叫道,“史东更改了门锁程序!”
“可我们一定得进去!不改正程序,混乱永远也不会停止。”我绝望地说。
“可以让我试试。”斯彭斯狡黠地一笑,“你忘了,我是这儿最好的锁匠。”
“不可能,你从来没有成功过。”
“缺少的并不是技术。”黑暗中,我察觉斯彭斯跑下了舷梯,“等着我。”
我把怒火转向一直畏畏缩缩跟在我们后面的埃伯哈德身上。“瞧你和史东干的好事,你这个只会挺着肚子到处捣乱的粗木瓜,你难道就不能找个地方把自己关起来吗?”
“我不知道,不是我干的。”埃伯哈德沮丧地说。
“呆会儿再吵好吗,”迦香说,“刚才斯彭斯说底舱里少了四枚炸弹,也许我有点吓晕了,但我只记得底下发生了三次爆炸。”
冷汗从我的脸上冒了出来。“你是说还有一枚炸弹在外面?他妈的,埃伯哈德,”我吼道,“它在哪儿?”
“炸弹,什么炸弹?”埃伯哈德慌乱地喊了起来,他的胖脸蛋剧烈地哆嗦着,眼眶里含满泪水,“我没有碰过它。”
“好吧,也许你没有碰过它,”我生气地说,“那么史东把它放在哪儿了?”
“史东?”埃伯哈德说,“不可能是他干的。我一直和他在一起。”
“你说什么,不是他?”我吃惊地问,“可是你知道这破锁只有我们几个人能打开——你一直都跟他在一起?”
“——在灯灭了以后。我发誓,我害怕极了。”埃伯哈德可怜巴巴地呜咽着,“我觉得很危险,后来我们就一起到了下面,我没看见他什么时候拿了那把枪,不然我会制止他的……”
“你那双滴溜溜乱转的小眼睛只能看得到自己的鼻子!”我生气地喊道,“不是史东,还会是谁修改了姑姑的程序?”
舷梯上传来一阵响动,斯彭斯气喘吁吁地爬了上来,他的手里提着一块又大又沉的黑盒子。
“牧师的能源电池,”斯彭斯解释说,“DNA门锁由一台微电脑控制,电子脉冲的能量足够的话,就可以把电脑芯片熔断。”
“电子脉冲?这会儿你上哪儿去搞电子脉冲器?”我质问道。
“怎么啦?”斯彭斯说,“它一准在你的口袋里,把震颤器给我。”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金属烧焦的气味,我们跨进门槛,迎接我们的依然是那些静谧地抖动着的星星图片。但是有什么不一样了。那个巨大的水晶球壁上面的小格已经不再发亮,曾经在那些小格里闪烁跳跃的神秘火花沉寂了。烛龙笼罩着一股死亡的气息。
“现在……”我说,一层帘幕罩在了眼前,我犹豫了起来。
“炸弹!”迦香提醒我说。
“对,炸弹!”我说,“得先找到它!斯彭斯,你有什么主意?”
“我想,”斯彭斯眨着眼睛,“我们可以联通姑姑的监视器,然后,然后……该怎么办再说吧!”
我茫然地看着他趴在计算桌上熟练地操作,桌边上一块积满尘土的铜铭牌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手指滑过冰凉的金属,我读道:“船长室”。那么,这儿不是姑姑的中心,而是人的领域了。我将信将疑地猜度。
“过渡舱,”斯彭斯叫道,“过渡舱上有反应!”
几只蜘蛛正在过渡舱口乱爬乱转,我的心颤抖了几下。仿佛是一场过去经历过的场面。
“怎么啦?”我问道。
迦香扭头看见了我:“线路被破坏了,我们打不开它。”
我凑到观察窗前往里看了看。
过渡舱的外阀门向外敞开着,舱内空空荡荡。明亮的光线在舱口倏然而止,外面那儿是涌动的黑暗。
“如果爆炸,会怎么样?”
“我们会偏离航向,你知道,我们是在凭惯性前进……”斯彭斯说。
“不完全是吧,”我颇有几分洋洋自得地插嘴说,“向前发射先锋船,会损耗一部分动力,而且……”
“而且我们都会死掉。”
“什么?”我说。
“这枚炸弹足以毁掉过渡舱,虽然我们可以隔离这块区域,但是从破口处冲出的空气流会改变飞船的航向,哪怕只是一点点,我们也会离开先锋船屏蔽的区域。那时候,就会……”
“会砰的一声。”小秀树说。
先锋船,先锋船就要回来了。我慌乱地想叫。那又怎么样,我们能改变它的程序吗?没有时间。没有计算程序。
怎么办?
斯彭斯往过渡舱里望了望:“我们还有15分钟的时间。”
我又开始流汗了,“什么意思?斯彭斯,你再这样我会疯的!”
“15分钟后起爆,”斯彭斯说,“我想,监视器镜头上传过来的数据是这个意思。”
“必须有人绕出去。”迦香转过头来看我,我知道自己的脸一定发白了。
“别争了,”我说,秀树的影子飘过我的眼前,“我是船长,只有我受过出舱训练。斯彭斯,想办法封锁底舱,别让小家伙们下来。”
“还有,”我停了停,补充说,“让迦香也离开这儿。”
迦香说:“你知道我不会走的,我要留下来。”
“你是个傻瓜。”我说道,“斯彭斯,先来帮帮我。”
“你怎么出去?”他迷惑不解地看着我从壁柜里往外扯航天服。
我回到了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航天服比我记忆中的要沉重得多。打开那扇失修已久的过渡舱的门耗去了我们太多的时间,太多的生命。现在没有退路了。通话器里啪啪作响,斯彭斯找不到通讯频率,这在以前是由姑姑控制的。
我尽量贴在船壁上向上爬去。可怕的黑暗就在我的脚下、腰际和耳畔翻涌着。远处过渡舱口透出的光线在这团浓黑中像是个召唤迷路人的温暖窗口。我慢慢地接近了它。
就在这时,有人在头顶上冲我愉快地打了个招呼。
十一、秀树
我抬起头,秀树那白色的身影正飘在船顶平台上,俯瞰着我。不,他当然不会是秀树,秀树已经死了。
一束电火花在天线支座上闪烁。我透过暗黑色的面罩,看见了他的脸。
“这不是真的。”我说,摇了摇头。可是他还在那儿,秀树还在那儿。
“我的天,”我说,“这一切都是你干的吗,秀树?不是史东,是你,这一切都是你干的?”一束电光照亮我的脑海,烛龙的门锁里最早就蓄着秀树的DNA密码。我们都忘了,除了我和史东、埃伯哈德、斯彭斯,还有一个人可以自由出入烛龙,就像七年前那儿属于他一个人一样。是他改变了姑姑的程序,是他打开了武器舱,也是他安设的MPB,他把这一切安排得都很出色,也只有他能这么出色。而我们想都没有想到。
小秀树仿佛没有看到我,他目光和底舱里的史东流露出的一模一样,敏感、茫然而没有意义。
我们在舱顶上沉默着。我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麻烦的是我必须干点什么。机会稍纵即逝。这种情形迫使你要开动脑筋思考。思考是个宝贵的东西,它能汇集信息,一步步地推测出措施和结果。只是——我痛苦地想——我不会思考,不会像秀树一样思考,不会像斯彭斯一样思考。我是一个没有用的船长,现在我该怎么办?
“你应该回去。”他突然开口说话时,我吃了一惊。
“你应该回去,”他依旧没有看我,“这儿不属于你。”
我舔了舔嘴唇,有点拿不定主意,“和我一起回去,秀树。别再这么干了,不会有事的。我们大家都希望你回去,一切都会好的。”
“我不在乎。”他口中的自信和冷漠让我打了个寒噤,“你们大家希望我回去?不,是你希望我回去,而你从来就不知道该希望我做什么。现在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这外面是属于我的,我的。”到目前为止,他的话还有一定的逻辑性,但我发现了一种急躁的,有点儿专横的腔调。
“我做错过许多事,”我痛苦地说,“但是一切都会变好的,我们大家都需要改变。和我一起回去吧。”
“不,不!这一切我已经受够了。”他突然提高嗓门叫道,“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不需要审判,我比你优秀,我总是比你优秀——我总是对的,我应该是你们的头儿。”
“你总是对的。”我低声重复道。他和秀树一样敏感,我伤心地想到,他总是对的。我该怎么办,我要认输吗?
他的身体松弛了一下。“你相信暗物质,”他孩子气地笑着,“暗物质是我发现的,是我,我一直都在寻觅它,而现在我正在发现宇宙的奥秘!阿域,你要是认真思考就会发现,物理学正在把我们带向神的领域,不论是往更巨大还是往更微小的方向,都会到达我们捉摸不定的地方。他不会让我们触及宇宙最深处的秘密,我们不应该去见他。”
“这就是你抗拒出去的理由吗?”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仍然贴在过渡舱里的炸弹,“你害怕面对真实,所以你杀死了姑姑,你还想改变航向,你知道这会把我们大家都杀死吗——”
“不许和我争辩!”他又发怒了。
我停了下来,看来他不容许有人指出他的错误。“没有人想要争辩,让我们先回去好吗?”
“不,”他叫道,从腰间拔出了一样东西,“我不喜欢回去。”
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那是一支手枪,和史东手里的手枪一模一样。我明白他为什么不想回去了,在这儿他是强大的,有威力的。
“你也害怕吗,船长。”他格格地笑着说,威风凛凛地拿着那支枪。“这外面永远是黑夜,而你害怕黑暗,不是吗?”
“是的,我们大家都害怕了。但是这一切会改变的,只要我们能够……”我在大脑中搜索着词汇,“……能够控制住自己。”
他后退了几步,靠在船头那排粗大的弹射架上,他的脸隐藏在面罩后面的阴影里,有一瞬间,他看上去像个无助的小孩:“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在外面我能感觉到星星,他会来的,那时候,就不用再害怕了。”
“把枪给我,”我哀求地说,向前走了一步,“让我们回去,回去吧。”
“不!”他突然烦躁地尖叫起来,“别靠近我,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姑姑已经疯了,我不毁掉她,就会被她杀死……你们一直在骗我,你们都在骗我。”他挥舞着枪,枪口直指我的鼻尖。
没有时间了,我痛苦地想。这时候,我看见他身后有一团火光正在变大,那是披荆斩棘、历尽艰辛的先锋船,它正在回航中。
“看哪,星星,”我叫道,“他来了。”
先锋1号靠近了,带电粒子撞击出的火花照亮了他的脸。他垂下手臂,茫然地向后张望。
“现在,他来了。”他说。
我